暮色四合,临时安全屋的窗帘缝隙透进最后一缕余晖。
云渺环顾这间破旧仓库改造的空间,水泥墙面斑驳,几张折叠桌上堆满了档案和地图。
她扫过墙上贴满的现场照片和嫌疑人关系网,目光最终落在角落里正在修复通讯器的秦默身上。
秦默左臂的伤口血迹已浸透了简易包扎的纱布,指尖却依然灵活地调整着老式对讲机的频率。
他的黑色背心挂在一旁椅背上,上面的口袋和暗袋都已整齐排列,随时可以出动。
云渺走近时,秦默察觉到她的目光,抬头微微一笑,却牵动了伤口,眉头不自觉地皱了一下。
「不用管我,小伤。」秦默轻声拒绝,手上的动作却没停,继续调整着对讲机的频道。
「闭嘴。」云渺毫不客气地拆开他臂上的绷带,动作干脆利落却不失轻柔。
伤口虽不深,但长约五厘米,边缘已经微微发红。她取出生理盐水冲洗伤口,动作熟练。
秦默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是目光一直落在她专注的脸上,仿佛在记忆每一个细节。
「三小时后行动,伤口感染会影响你的判断和反应。」云渺声音平静,手法却极其轻柔。
她从急救包取出消毒喷剂,均匀地覆盖在伤口表面,白色的薄膜迅速形成保护层。
就在云渺重新包扎伤口时,门被推开,陈岩带着几位核心成员走了进来。
陈岩右手戴着黑色手套,左臂的金属义肢在昏暗灯光下泛着冷光,那是他在上次行动中的代价。
「情况有变。」他神色凝重,将一份文件递给秦默,左手金属指节发出轻微的咔嗒声。
「『阎王』开始清理内部了。今早三名成员被发现死亡,全部伪装成意外。」
陈岩从文件袋中取出三张现场照片,画面上的死者看起来像是普通的交通事故和家庭意外。
屋内瞬间安静下来。秦默快速浏览情报,眉头越皱越紧,食指在照片上划过几处不自然的细节。
「看这里,颈部淤青的形状不对,更像是人为造成的。」他放大其中一张照片,「这是熟手干的。」
云渺在一旁读完最后一行报告,猛地抬头:「他们在加速计划!这不是简单的内部清理。」
她指向数据分析部分,「这三人都去过F区那个老仓库,他们在销毁所有痕迹。」
「是的。」秦默站起身,走向房间中央那张铺着城市地图的桌子,房顶的灯从上方投下冷光。
「计划必须提前,我们没有更多时间了。」他按下桌边的开关,地图上亮起数个红色标记点。
众人围拢过来。李铮推了推眼镜,手指敲击着平板,各种监控画面在他指尖下切换。
他的指甲修剪得极短,几乎看不到白边,这是常年敲键盘的人养成的习惯。
秦默手指在地图上划过几个关键点,触碰处立即显示出该区域的结构图:
「根据我们截获的线报,『阎王』将在龙潭公园进行最后的交接。」
他点击公园中心,地图自动放大,显示出园内的地形高低和建筑分布,「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之后他们会彻底销毁所有证据并撤离。我们的时间窗口极其有限。」
「成功率多少?」陈岩直视秦默的眼睛,金属手臂下意识地握紧。
秦默从背心口袋取出一个小巧的计时器,放在地图边缘,沉默片刻:「不到四成。」
窒息般的沉默笼罩着房间。云渺看向窗外逐渐暗下的天色,夜空中已有星辰隐现。
「但这是唯一的机会。」她轻声说,右手不自觉地抚过腰间的枪套。
秦默点头,拿起陈岩带来的激光笔,在地图上标记出几个关键位置:
「任务分三组进行。陈岩,你带A组负责外围封锁,防止任何可能的支援或逃跑路线。」
激光点在公园四周的出入口处划出红色包围圈,「这些点都需要盯紧,有任何动静立刻报告。」
「李铮,b组负责信号干扰和监控,一旦行动开始,要确保他们完全失联。」
秦默看向戴着蓝牙耳机的李铮,后者立即将手中的小型设备展示给大家。
「我改进了上次的设计,覆盖范围更大,不会影响我们自己的通讯。」
李铮调整着设备上的旋钮,「同时可以锁定并追踪任何试图联络外界的信号源。」
「那c组呢?」陈岩问道,金属手指敲击着桌面,发出轻微的声响。
「我和云渺。」秦默声音坚定,手腕上的通讯器泛着蓝光,「我们会是主要目标。」
「也是唯一能确认『阎王』身份的人。我们会引出他,获取最终证据。」
「太冒险了!」陈岩立刻反对,金属手臂猛地锤在桌上,「让我来做诱饵。那家伙欠我一条手臂。」
「不行。」云渺插入对话,从档案袋中取出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两个年轻警官。
「『阎王』只对我们感兴趣。他对秦默的父亲和我父亲有执念,这十年来他一直在寻找能伤害我们的机会。」
照片角落有被火烧过的痕迹,「他不会为别人现身。这是他的执念,也是他的弱点。」
秦默拿出一份破译的信息记录,纸张边缘还有烧灼痕迹:
「根据截获的信息,他们已经部署了埋伏。我们需要提防狙击手,可能有多个躲藏点。」
他在地图上标出三个红点,「这些是最可能的狙击点,从地形和遮挡物来判断。」
「我分析了可能的射击角度,中心区域几乎完全暴露。」云渺指向公园中心的凉亭。
「那我们如何避开?」一名队员问道,手指紧张地摩挲着背心的搭扣。
「不避开,我们利用它。」秦默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引蛇出洞。」
他从背包中取出一个小型装置,「这能帮我们定位射击来源,反向找到狙击手位置。」
接下来的一小时,他们详细规划了每个环节。云渺专注于记忆各个时间节点和撤离路线。
她在平板上勾勒出三条迂回路线,同时眼角余光却发现秦默脸色越来越苍白。
当众人暂时分散准备装备时,她悄悄把他拉到一旁的暗角,那里的应急灯投下昏黄的光。
「伤口又疼了?」她问,目光落在他的左臂,指尖轻轻触碰包扎处隐约渗出的血迹。
秦默摇头:「没事,只是有些担心。」他取出一瓶止痛药,干咽下两片。
「计划很周密。」云渺说,从他手中拿过水壶递给他。
「计划总有漏洞。」秦默低声道,喝了口水,「而且...」他犹豫了一下,「我不希望你冒险。」
云渺凝视着他的眼睛:「这是我的选择。从我父亲牺牲那天起,就注定了这条路。」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颈间的玉坠,那是父亲留给她的唯一遗物,上面有一道几乎看不见的裂痕。
房间另一头,其他人正忙着检查装备。陈岩正在调试义肢的关节,手肘处微微泛着青光。
李铮则戴着放大镜,专注地焊接着一个小电路板,焊锡的气味混合着油墨的味道。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张前的宁静,只有装备碰撞和电子设备运行的低沉嗡鸣。
秦默突然抓住云渺的手,声音几乎低不可闻:「如果明天我没回来,忘了我,好好生活。」
云渺指尖微颤,却毫不犹豫地回答:「不,要么一起活,要么一起死。」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坚决,「我不会再失去重要的人。」
秦默愣住了,随即苦笑:「十年前我们也说过类似的话。」
他无意识地摩挲着左胸口的伤疤,那是他们上次行动留下的纪念,上面的皮肤已经变成了不自然的白色。
「区别是,这次我不会再让你独自面对。」云渺从颈间取下那枚小小的玉坠。
玉坠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背面刻着一个几乎磨平的\"渺\"字,边缘有一道不起眼的裂痕。
她将玉坠塞进秦默手中,指尖在他掌心停留了一秒,「给我平安带回来。」
秦默接过玉坠,小心地放入背心最内层的口袋,贴近心脏的位置。
同时他摘下自己手腕上的表,那是一块看似普通的旧手表,表盘下方却隐藏着他们约定的秘密。
他将表戴在云渺手上,表带严丝合缝地贴合她的手腕,「计时开始,二十四小时后,在起点见。」
云渺看了一眼表盘,18:30,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倒计时已经开始。
回到作战桌前,云渺注意到秦默在地图上新增了几处标记。
这些不是用激光笔点出来的,而是他用笔直接在地图上划出的备选路线。
他解释道:「我在这些位置安排了备用路线。如果主计划失败,我们分头撤离,在这个安全点汇合。」
秦默指向地图边缘一个不起眼的工业区,「旧化工厂的地下室,我已经提前布置了急救用品和食物。」
「前提是我们都能活着离开。」陈岩半开玩笑地说,金属手指快速地检查着枪里的子弹数量。
李铮递给每人一个微型耳机,「我升级了加密方式,就算是最先进的解密技术也需要至少两天才能破解。」
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电脑屏幕的光,「我们有二十四小时的安全窗口期。」
秦默面色严肃:「最好的计划不是没有漏洞,而是在每个漏洞都布置了陷阱。」
他指向地图中心,「『阎王』认为他了解我们所有人,但他错了。他不知道我们已经掌握了他的弱点。」
秦默从档案袋中取出一张模糊的监控截图,照片上是一个被遮住大半张脸的中年男子。
「他习惯用右手食指摩擦拇指,这是紧张时的小动作。我们可以通过这个确认他的身份。」
云渺似乎想到了什么,悄悄在计划书边缘做了个小记号,眼神闪烁着某种只有她才明白的决心。
当所有人再次集中时,她没有提及这个细微的调整。有些计划,只有她和秦默知道最好。
她走向墙上的武器架,取下一把改装过的手枪,仔细检查每个部件是否正常。
枪柄经过特殊处理,完美贴合她的手型,扳机距离也调整到最适合她的状态。
云渺取出特制的子弹,一颗一颗地填入弹匣,每一颗都仔细检查过,确保不会有任何失误。
夜色完全笼罩了城市,安全屋内只剩下几盏昏暗的灯。最后的准备工作在沉默中进行。
陈岩清理着他的步枪,动作熟练而精准,金属手臂的灵活度丝毫不比真手逊色。
李铮检查着所有电子设备,确保没有任何信号泄露,他的电脑屏幕上闪烁着各种监控画面。
秦默站在地图前,再次确认每个环节,在脑海中模拟着各种可能的情况。
云渺在角落里默默地整理着医疗包,确保应急处理所需的一切都准备妥当。
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面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没有人轻言放弃。
「还有最后的后备计划。」秦默突然开口,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他身上。
他从背心内层取出一个扁平的金属盒,里面是一份手写的文件,「这是所有证据的备份。」
「如果行动失败,这份文件会被自动寄给五个不同的人。」
秦默环视众人,「无论结果如何,『阎王』都将被暴露。这是我们的保险。」
「但最好的结局,是明天这个时候我们都能在这里喝庆功酒。」陈岩拍了拍秦默的肩膀。
「为了胜利。」李铮举起水杯,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为了正义。」云渺轻声附和,却没有碰杯,她的目光与秦默相遇,无声地传递着某种默契。
午夜时分,安全屋陷入短暂的休息状态。云渺靠在墙角,却难以入睡。
她看着秦默站在窗前的剪影,月光勾勒出他紧绷的轮廓。十年的追踪,终于到了尽头。
云渺悄无声息地走到他身旁,两人肩并肩站立,望着被城市灯光掩盖的星空。
「你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秦默突然问道,声音轻得几乎被夜风吹散。
云渺微微点头:「警校射击场。你赢了我两环。」
「那时候就知道你不简单。」秦默嘴角微微上扬,「百发百中的云家大小姐,居然会失手。」
「谁说我失手了?」云渺转头看他,「也许我是故意的呢?」
秦默愣了一下,随即低笑出声:「这么多年,你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云渺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雨前的风吹进来,带着潮湿的气息,似乎预示着明日的阴雨。
「我曾以为,复仇结束后,一切就会好转。」秦默轻叹,「现在才明白,这不过是开始。」
「无论结果如何,明天过后,我们都将面对新的抉择。」云渺的手指轻轻碰触窗玻璃。
「如果,我是说如果...」秦默犹豫了一下,「我们都能活着回来,你有什么打算?」
云渺转向他,月光勾勒出她坚毅中带着柔和的侧脸,「先活下来,再考虑以后。」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秦默读不懂的情绪,却又很快隐入暗影,「时间不早了,该休息了。」
秦默点点头,却没有移动,「再等一会儿,看完这轮月亮。」
两人就这样静静站立,肩膀几乎相触,却又各自保持着微妙的距离。
在这生死未卜的前夜,言语似乎已经失去意义,唯有彼此的呼吸声证明着存在。
外面的老弄堂传来几声猫叫,远处的车灯划破夜空,又很快消失在拐角。
临时安全屋就在这老城区的边缘,周围都是上个世纪的低矮民居,极易隐藏,也极易脱身。
云渺倚着窗框,不经意间注意到对面楼顶一闪而过的反光,微微眯起眼。
「有人在监视我们?」她低声问。
秦默轻轻摇头,「是李铮安排的哨点,换班时反光了。」
「这么谨慎?」云渺挑眉。
「面对『阎王』,再谨慎也不为过。」秦默的表情在暗影中难以辨清,「毕竟他的情报网比我们想象的要广。」
云渺突然想起什么,「你当初为什么选择这个位置做安全屋?」
秦默沉默片刻,「因为这里是我父亲最后执行任务的地方。」
云渺转头看他,月光下秦默的侧脸轮廓分明,却带着难以言说的疲惫与决绝。
「他当年就是在这附近被『阎王』设计陷害,最终坠楼。」
秦默指向远处的一座老旧公寓,「从七楼跳下,当场死亡。」
云渺无言,她从未听秦默提起这些细节。这十年来,他们追寻的不仅是正义,更是一个答案。
「我父亲也是在那段时间失踪的。」云渺低声道,「他们调查的是同一个案子。」
「是的,『红莲案』。」秦默点头,「当年轰动一时的连环凶杀案,所有证据都指向一个人。」
「『阎王』。」云渺接过话头,「但他太狡猾了,总能留下完美不在场证明。」
「十年了,终于要结束了。」秦默望向远方,声音里带着某种解脱的意味。
云渺伸手轻轻握住他的右手,「无论明天发生什么,我们都要活着回来。」
秦默反握住她的手,两人十指相扣,「是的,活着回来。」
然而他们都知道,面对「阎王」,没人能给出这样的保证。
不远处传来钟声,敲响了午夜十二点。新的一天已经开始,行动倒计时正式开始。
「时间不早了。」秦默轻声说,「我们都需要休息,明天会很漫长。」
云渺点头,却没有松开紧握的手,「再等一下,就一下。」
在这短暂的宁静中,仿佛时间都变得缓慢。两颗心跳在黑暗中逐渐同步,化作无声的承诺。
东方泛起微光时,云渺从短暂的睡眠中醒来,发现秦默已经换上了全套装备。
他正在擦拭枪械,动作精准而专注,眼神中只剩下冷静与专注。
云渺迅速整理装备,穿上轻便的背心,各种工具和武器都已配备妥当。
「行动前最后确认。」秦默召集所有人,「各组确认时间和撤退信号。」
陈岩展示了最新的天气预报:「今天有阵雨,能见度会受影响。」
「有利有弊。」秦默分析道,「雨天能掩盖我们的行动声音,但也会影响视线。」
李铮调整着装备:「我已经做了防水处理,短时雨水不会影响信号接收。」
最后的准备完成后,众人分成三组,准备从不同方向前往目标区域。
临行前,秦默突然拉住云渺的手腕,两人短暂地对视一眼,无需言语便已明了彼此心意。
云渺点点头,指尖轻触他给自己戴上的手表,「二十四小时,起点见。」
秦默收紧背心的搭扣,确认通讯器工作正常后,最后一次环视这个临时安全屋。
不知为何,他有种预感,这次任务过后,一切都将不同。
他抬头看向房顶角落的一处裂缝,那里隐藏着一个秘密,只有他知道的秘密。
云渺站在门口,晨光透过阴云映在她脸上,勾勒出一种近乎决绝的美。
「时间到了。」她简短地说,检查了最后一次装备。
「行动代号:暗影猎手,正式启动。」秦默沉声宣布,推开门走入蒙蒙细雨中。
云渺跟上他的脚步,小心地避开门前积水的水坑,两人的身影很快融入晨雾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在他们身后,安全屋的门无声关闭,留下一屋子的作战计划和未完的对话。
究竟谁是猎人,谁是猎物?一场生死较量即将拉开序幕。
而「阎王」,那个藏在暗处十年的敌人,终于要与他们正面交锋。
云渺最后一次回头望向安全屋,想起了那个被她藏起来的计划变数——
在秦默背心的暗袋里,有一张她偷偷放入的手写纸条,上面记载着连秦默都不知道的秘密。
「阎王」的真实身份,与他们的关系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复杂。
那是她的底牌,也可能是明天唯一的生机所在。
只是,要揭开这个底牌,代价可能比生命还要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