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3月18日 星期四 暴雨
雨下得很大，密集的雨点敲打在安全屋的窗户上，如同一面不断演奏的鼓。云渺站在窗前，手中握着那份从秦默行李中发现的文件袋，指尖微微发颤。
她小心翻开文件袋，里面的内容让她呼吸一滞。厚厚一叠任务简报，最上面一份格外醒目。
「机密：b级行动授权书」。她匆匆扫过文件，目光被几行字句盯住。
「根据条例37条，必要时可优先保障核心证据安全，执行人应自行判断情势轻重。」这冰冷的官方语言刺痛了她的眼睛。
更令她心惊的是简报附件中那份搜查令的扫描件，上面清晰地写着她父亲办公室的地址和「即刻执行」的红色印章。
文件角落的日期显示，这份授权在十年前就已经签发。正是她父亲意外身亡的前一周。
云渺翻到下一页，「目标监控记录」几个大字下面，赫然是她这些年的行踪记录，精确到每次出行的时间地点。
在这份文件里，她似乎只是任务中可被牺牲的一环，一个被长期监视的对象。
身后传来开门声，秦默的脚步声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清晰。云渺没有转身，只是将简报放在窗台上。
窗外的霓虹灯牌在雨水中晕开，像团凝固的血迹。雨滴在窗玻璃上留下蜿蜒的痕迹，模糊了外面的世界。
「这是什么意思？」她的声音出奇地平静，却蕴含着即将爆发的风暴。
秦默的脚步声戛然而止。雨水从他的风衣上滴落，在地板上形成小小的水洼。他的目光落在窗台上的文件上，瞳孔微缩。
一支沾满雨水的旧钢笔从他口袋中滑落，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那是云渺父亲生前常用的那支。
「你翻了我的东西。」不是责备，而是陈述。他没有去捡那支钢笔。
云渺猛地转身，眼中的平静被愤怒取代：「回答我的问题！『必要时优先保障核心证据安全』——这是不是意味着我只是任务中可以被抛弃的一部分？」
她的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回荡，指尖轻敲着那份搜查令，「这十年来，你接近我，保护我，甚至对我说那些话——都是任务的一部分？」
秦默沉默地站着，雨水从他的发梢滴落。他没有立即回答，这短暂的迟疑在云渺心中化为最大的确认。
「我以为......」云渺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手指紧紧攥住文件边缘，「我以为你是不同的。」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控制自己的情绪，「即使在最糟糕的时候，我也相信你有你的理由。但现在......」
雨点敲打窗户的声音似乎变得更急促了，如同她加速的心跳。
秦默缓缓走近，却在云渺后退半步时停下。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痛楚，手不自觉地攥紧又松开。
「那份简报是每个行动前的标准配发文件，每个人都有。」他的声音低沉而疲惫。
「所以这就是你的解释？程序要求？」云渺冷笑，指向搜查令，「这也是程序要求？对我父亲办公室的搜查令？」
她翻到监控记录那页，「还有这个？记录我每天去哪里，见什么人，做什么事？十年了，秦默。整整十年。」
「你让我以为我们之间的一切都是真的。」她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哽咽。
窗外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秦默疲惫的面容，映出他眼角新添的皱纹和嘴角的伤痕。
他微微摇头：「不是所有事都可以简单分为真与假。」
「那就告诉我复杂的部分！」云渺向前一步，眼中闪烁着泪光，「告诉我，当你说你一直爱着我的时候，是真的吗？还是任务需要？」
又一道闪电照亮了房间，雷声随之炸响，震得窗户微微颤抖。
秦默深吸一口气，目光直视云渺：「最初接触你，是任务。后来保护你，也是任务。但选择继续爱你，从来不是任务的一部分。」
他的声音坚定，带着前所未有的真诚，「那是我的决定，是我违背命令的地方。」
云渺仿佛被这句话刺中，她后退一步，手扶窗台：「你早就知道我父亲的情况，却一直隐瞒。」
她指着搜查令上的日期，「你知道这一切的联系，却让我蒙在鼓里。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不是意外死亡，是吗？」
「是的，我知道。」秦默打断她，声音低沉而坚定，「我知道很多事，但不是全部。我不能告诉你全部，不仅是为了任务，更是为了保护你。」
「保护？」云渺讽刺地笑了，抬手指向窗外被雨水笼罩的城市，「还是控制？把我当作棋子摆布？」
她走向桌子，拿起一张照片，那是她和秦默一年前在海边的合影，「这里面的笑容也是任务需要吗？」
「如果我只把你当棋子，就不会在这里了。」秦默向前一步，声音变得急切。
他的通讯器突然弹出红色警示，显示「任务目标已脱离掌控」的警告，但他迅速关闭了它。
「我违抗了直接命令来找你，冒着被视为背叛者的风险。那份简报上的条款，我从未考虑执行。」
他指向地上的钢笔，声音低沉，「你父亲的死不是意外，但我不知道全部真相。那支钢笔是我从现场偷出来的唯一证物。」
云渺看着他，想从他的眼中找出谎言的痕迹，却只看到了深不见底的痛苦和真诚。
她想起那些夜晚他无意中流露的关心，那些危险时刻他毫不犹豫挡在她面前的身影。那些细节太多、太真实，难以全部作假。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她的声音低沉，手指轻抚过钢笔上已经模糊的名字刻印，「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事情你不能告诉我？」
秦默沉默了片刻，雨声填补了这片空白：「因为知道得越多，你就越危险。有些人不会允许这些信息流出。」
他走到窗前，指向远处模糊的城市轮廓，「他们无处不在，而我不能保证永远能保护你。」
「所以你宁愿我恨你，也不愿我知道真相？」云渺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
「如果那能保证你的安全，是的。」秦默的回答斩钉截铁。
窗外的雨势似乎小了一些，但依然敲打着窗户，如同无休止的叩问。
云渺感到一阵眩晕。她曾以为自己了解的世界在一步步崩塌，而现在，连唯一信任的人也成了迷雾中的幻影。
她弯腰捡起那支钢笔，细细端详。笔帽上隐约可见父亲的名字缩写，笔身已经有些磨损。
「这真的是他的笔？」她问道，声音微微发颤。
秦默点头：「我们在办公室只找到了这个。其他所有东西都被清空了，包括他的研究资料。」
云渺紧握钢笔，仿佛这是唯一能连接过去的纽带。她试着拧开笔帽，却发现卡得很紧。
「奇怪，他的笔从不会这样。」她皱眉道。
秦默上前一步：「让我看看。」
他接过钢笔，仔细检查，然后用力拧转。笔帽松动了，但里面不是笔芯，而是一个微型存储器。
「这是...」云渺瞪大眼睛。
「他留下的东西。」秦默轻声说，「我一直怀疑他在笔里藏了什么，但从没机会检查。」
他将存储器递给云渺：「这可能是我们找到真相的关键。」
云渺接过那小小的金属片，却没有立即查看的冲动。她需要时间，需要空间思考这一切。
「我需要时间。」她最终说道，拿起桌上的外套和那份文件袋，「独自一人的时间。」
秦默没有阻拦，只是轻声说：「无论你去哪里，我都会确保你的安全。」
他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存储器上，「但要小心那个东西。它可能比我们想象的危险得多。」
云渺在门口停顿，没有回头：「这也是任务的一部分吗？」
「不，」秦默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带着从未有过的决绝，「这是我的选择。即使它违背了所有命令，甚至可能毁掉我的一切。」
他走向窗前，看着雨幕中的城市，「你父亲临死前联系过我，他说他发现了一些事，关于那个项目的真相。但他没来得及告诉我细节。」
云渺的手在门把上停顿了一秒：「为什么是你？他为什么联系你？」
「因为在所有人中，他只信任我能保护你。」秦默的声音低沉，「他知道我对你的感情早已超越了任务界限。」
云渺没有回应，只是轻轻拉开门，走入雨中。
雨已经变小了，但空气中依然弥漫着湿润的气息。云渺打开随身携带的雨伞，钢笔和存储器安全地藏在她的内口袋里。
她没有特定的目的地，只是漫无目的地走着，让雨水冲刷她纷乱的思绪。
城市的灯光在雨后显得格外明亮，照亮了湿漉漉的街道。行人匆匆而过，没人注意这个独自漫步的女子。
云渺在一家咖啡店前停下，透过玻璃窗看到里面温暖的灯光和谈笑的人们。那种普通人的生活对她来说已经如此遥远。
她在附近的长椅上坐下，从口袋里掏出那枚存储器，在掌心里翻来覆去地看。这小小的金属片里可能藏着改变一切的真相。
但她不能在这里查看。她需要一个安全的地方，一个不被监视的地方。
站在雨幕中，她抬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雨水混合着泪水滑落。她不知道该相信什么，但她知道一件事——她必须靠自己找到真相。
因为爱的最大考验不是分离，而是当信任在眼前崩塌时，你是否还能伸出手。
而现在，她的手正悬在半空，不知是该放下，还是继续伸向那个模糊的身影。
她起身离开长椅，决定去唯一可能安全的地方——她大学时代的老师杨教授的家。杨教授是她父亲的老朋友，也是少数知道她父亲研究的人。
云渺拦了一辆出租车，报出一个与杨教授家相距几条街的地址。她必须小心，不能直接去目的地。
在车上，她回想起秦默告诉她的点滴信息，试图拼凑出一个完整的图景。秦默是什么时候开始监视她的？他对父亲的死知道多少？
那份搜查令又意味着什么？父亲的研究到底触碰了什么禁区？
车窗外的景色在雨中变得模糊，如同她现在的处境。十年的信任在一夜之间崩塌，她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认识那个朝夕相处的男人。
出租车在一个商业区停下，云渺付了车费，然后步行穿过几条小巷，确保没有人跟踪。
杨教授的公寓在一栋老式建筑里，没有电梯。云渺爬上四楼，在门前站定，深吸一口气才按响门铃。
「谁？」里面传来杨教授警惕的声音。
「是我，云渺。」她轻声回答。
几声锁响后，门开了一条缝，杨教授探出头来，看清是云渺后，迅速将她拉进屋内，反锁了门。
「你不应该来这里。」杨教授压低声音，「他们可能在监视我。」
「我别无选择，教授。」云渺从口袋里掏出存储器，「我找到了父亲留下的东西。」
杨教授看了一眼存储器，脸色立刻变得凝重：「进来吧，我们谈谈。」
他领着云渺进入书房，关上门，然后打开一台看起来很旧的笔记本电脑。
「这台电脑没有联网，相对安全。」他接过存储器，插入电脑。
屏幕上跳出一个密码框。杨教授看向云渺：「你父亲可能用了你知道的密码。」
云渺试了几个家人常用的日期，都没成功。突然，她想起了什么，输入了自己的生日反序。
文件解锁了。
密密麻麻的数据和图表出现在屏幕上，还有一个加密的视频文件。云渺点击视频，父亲熟悉的面容出现在屏幕上。
「云渺，如果你看到这个视频，说明我的担忧成真了。」父亲的声音有些沙哑，「我在『深海』项目中发现了异常，有人在利用我们的研究进行非法实验。」
他停顿了一下，环顾四周，「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记住，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那些自称在保护你的人。」
「除了秦默。」这句话让云渺心跳漏了一拍，「他是我安插在项目中的人，是唯一可以信任的。但即使是他，也不知道全部真相。」
视频突然中断，屏幕回到了文件列表。杨教授和云渺都沉默了。
「这改变了一切。」杨教授最终打破沉默，「你父亲信任秦默。」
「但秦默说他是被分配监视我的。」云渺困惑地说。
杨教授摇头：「事情比看起来复杂得多。你父亲可能有自己的计划，而秦默只知道其中一部分。」
云渺的口袋里，那支从秦默车里偷来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显示一条加密信息：「我们需要谈谈，关于你父亲的最后一个项目。深海是冰山一角，真正的威胁来自『守望者』。明天中午，城市图书馆。」发信人未知。
云渺盯着那条信息，感到一股寒意爬上脊背。她不知道「守望者」是什么，但直觉告诉她，这可能是解开谜团的关键。
「教授，你听说过『守望者』吗？」她问道，将手机递给杨教授。
杨教授看了信息，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天啊，他们找到你了。」他双手颤抖，「『守望者』是你父亲曾经提过的一个秘密组织，他们控制着『深海』项目的资金和方向。」
「我们必须立即离开这里！」他匆忙站起，「如果他们发现你拥有这些信息...」
话音未落，窗外传来直升机的轰鸣声，刺眼的探照灯照进房间。杨教授冲向电脑，迅速拔出存储器塞给云渺：「走地下室！快！」
云渺将存储器和手机塞进内口袋，跟着杨教授冲向地下室入口。身后传来撞门声，她知道时间不多了。
「无论发生什么，」杨教授在打开地下室的暗门前对她说，「记住一件事：真相就在『守望者』的档案里。只有找到那些档案，才能洗清你父亲的名誉，揭露他们的阴谋。」
云渺点头，钻入黑暗的地下通道。背后，杨教授关上暗门，她听到上面传来的撞击声和喊叫声。
她在黑暗中摸索前进，手电筒的微弱光芒照亮着前方狭窄的通道。父亲的话，秦默的眼神，杨教授的警告，所有的信息在她脑中交织。
现在，她只有一个目标——图书馆，明天中午的神秘会面。那可能是陷阱，但也可能是找到真相的唯一机会。
在这个信任崩塌的世界里，她别无选择，只能继续前行，即使前方是无尽的黑暗和危险。
因为真相，值得一切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