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渺走出律所大楼时,已是深夜十点。秋夜的风裹挟着潮湿的凉意,让她不由得紧了紧风衣领口。
她本可以早些离开,但陈岩案的卷宗像磁石一般吸引着她,让她不得不反复推敲每一处疑点。
玻璃门映出她疲惫的倒影——眼下淡淡的青黑,是连续几天熬夜的证明。
案件表面看似明确,却总有些细节令她困惑,就像沉在湖底的石头,看得见却摸不着。
手机震动的瞬间,她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接起。屏幕上\"未知号码\"四个字让她警觉地驻足于路灯下。
「云律师,是我,陈岩。」电话那头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与背景杂音融为一体。
「陈先生?您不是应该在看守所吗?怎么会——」
「没时间解释了。」陈岩打断她,「有人在监视我,可能还有你。我有重要的事情告诉你,关于那个证物7号。」
证物7号——正是秦默在法庭上异常关注的那件物证。云渺心跳加速,瞬间警醒。
「你在哪里?」她握紧手机,声音不自觉地压低。
「我被临时转移到旧城区陆家巷17号安全屋。二十分钟后门禁码会更换,你必须在那之前到达。」
陈岩的声音透着不寻常的紧张,「记住,不要告诉任何人,也不要开车来。被跟踪的可能性太高。」
「谁会监视你?检方吗?」云渺试探性地问道,风吹起她的发丝,她下意识地环顾四周。
电话那头短暂的沉默更加令人不安:「不只是检方。云律师,时间紧迫,我不能说太多。如果你真想为我辩护,就来吧。」
通话在一阵电流杂音中断开,留下一连串的疑问在云渺脑海中回响。
这显然违反程序,但直觉告诉她,这可能是突破案件的关键机会。
她快步走向街角,拦下一辆出租车。「陆家巷,请尽快。」
车窗外,城市灯光如流水般倒退。云渺盯着手表,十五分钟的路程在此刻显得格外漫长。
脑海中闪过无数个问题:陈岩如何能离开看守所?为什么偏偏是秦默关注的证物有问题?
这一切与十年前的事有没有联系?车轮碾过坑洼路面的震动让她回过神来。
「师父,还有多远?」她向司机问道。
「快到了,这一带路不好走,都是老城区了。」司机打着方向盘,「您晚上来这儿有点不安全啊。」
云渺没有回答。她注意到窗外的景色已从现代化建筑变成了低矮的老式住宅,路灯也变得稀疏。
车在一片昏暗的老旧街区停下。狭窄的巷道两侧是上世纪建筑,路灯稀疏地散落在角落,照出一片斑驳的黄光。
云渺按下导航,确认自己距离目标还有两百米。
付完车费,望着出租车远去的尾灯,她第一次感到了孤立无援的紧张。
她拨通助理电话,留下简短信息:「如果两小时内联系不上我,把陆家巷17号地址发给齐队长。」至少要留一条后路,她想。
陆家巷像一条迷宫般的蛇,窄而曲折。每一处转角都让她本能地提高警惕,手指悄悄握紧了包中的防身喷雾。
她的脚步声在静谧的巷子里显得格外清晰,几乎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
一只野猫从垃圾桶旁窜出,吓得她倒吸一口凉气。月光被厚重的云层遮挡,只在缝隙间投下稀疏的银辉。
她没来过这样的地方,这里与她日常所处的光鲜城区仿佛两个世界。
17号是一栋看起来年久失修的三层楼房,窗户上贴着褪色的报纸,只有二楼一扇窗户透出微弱的光。
云渺环顾四周,确认无人跟踪后,快步上前敲门。
「是我,云律师。」她压低声音。
门在几秒后被打开一条缝,陈岩苍白的脸出现在昏暗的门缝中,眼睛警惕地扫视她身后:「你没被跟踪吧?」
「我确定没有。」云渺肯定道,尽管她心里并不完全确信。
陈岩迅速将她拉进屋内,动作利落地锁上门,又检查了两遍窗户。
那不是普通人的动作,云渺暗自观察,更像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人。
房间几乎没有家具,只有一张简易床和一把椅子。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指针走向十一点。
「抱歉用这种方式联系你,」陈岩直接切入正题,从内袋掏出一个小信封,「我不能冒险。给你这个。」
云渺接过信封,触感坚硬,里面似乎是一块金属片。「这是?」
「证物7号的复制品。」陈岩的眼神锐利而认真,「原件虽在证物室,但可能已经被动过手脚。」
「钥匙?卷宗中描述那是一块金属片。」云渺蹙眉,打开信封,看到一块打磨精致的金属片,确实隐约有钥匙的轮廓。
「表面上看是金属片,实际上是经过特殊处理的钥匙。」陈岩走到窗边,小心地透过窗帘缝隙观察外面。
「这把钥匙能打开一个保险箱,里面有关于——」
「你的身手不像一个普通的商人,」云渺直言,打断他,「看守所也不是随便能出来的地方。」
陈岩停顿了片刻,似乎在权衡要透露多少信息:「我有朋友帮忙,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证物7号不是普通证物,它关系到的远比你想象的大。」
「你到底是谁,陈岩?」她直截了当地问。
陈岩停下动作,深吸一口气:「我的身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手上的信息。」
他的目光突然变得异常严肃,「这把钥匙关系到你父亲。」
「我父亲?」云渺惊愕,手中的金属片突然仿佛有了千钧重量,「他怎么会——」
窗外突然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陈岩条件反射般地扑向灯的开关,房间瞬间陷入黑暗。
「有人来了。」他的声音在黑暗中变得冰冷而陌生,「把这个拿好,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弃。记住,找到它开启的东西,你就能明白这一切的真相。」
楼梯间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云渺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肾上腺素让她全身紧绷。
陈岩快速移动到门边,从床下抽出一把小刀,在墙壁上刻下几个字。云渺眯眼看去,隐约辨认出「镜面反转」三个字。
刀尖在墙面划动时渗出的鲜血让那几个字显得格外刺目。
「你受伤了?」云渺压低声音问道,震惊于陈岩的行为。
「这不重要。」陈岩摇头,「跟死者的关系,这案子的真相,你父亲——都在里面。」他的声音急促而坚定,「现在,从后门走。」
「但你——」
「嘘!」陈岩猛地捂住她的嘴,另一只手指向门口方向。
门外,脚步声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金属撞击声——有人在撬锁。
「你必须马上离开,」陈岩将她推向阳台,「从这里下去,有条小路可以直接通向主街道。不要回头,也不要报警。」
「但你——」
「我自有安排。」陈岩从口袋中掏出一个袖扣,递给云渺,「这个也带上,关键时刻能救命。」
云渺接过袖扣,感觉比普通饰品重很多,金属表面刻着一个细小的钟表符号。
「你是律师,想想你的职责。现在,证据在你手上,保管好它。」陈岩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决绝的光。
「去找秦默,告诉他『红叶计划』。他会明白的。」
秦默?云渺心头一震。秦默和陈岩竟然认识?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云渺没有时间犹豫,黑暗中她摸索着翻过阳台。夜风刮过她的脸颊,带来一阵寒意。
她顺着陈岩指引的方向疾走,心跳如擂鼓。身后,安全屋方向隐约传来沉闷的撞击声,她不敢回头,只能加快脚步。
脚下是一条狭窄的小巷,两侧墙壁高耸,挡住了大部分月光。她只能依靠偶尔的路灯辨认方向。
陈岩的话在她脑海中回荡——去找秦默。云渺咬紧嘴唇,这和她预想的完全不同。
秦默,那个站在对立面的检察官,为什么会和陈岩有联系?那个『红叶计划』又是什么?
小巷逐渐变宽,前方隐约可见主街道的灯光。云渺加快脚步,想尽快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
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高频声波突然从身后袭来,如钢针般刺入她的耳膜。
云渺痛苦地捂住耳朵,世界瞬间变得寂静,仿佛被罩在玻璃罩中。她感到一阵眩晕,明白这是某种声波武器的效果——她暂时失聪了。
她跌跌撞撞地向前跑,耳中嗡鸣不断。这绝不是普通犯罪分子会使用的装备,更像是某种特殊部门的标准配置。
巷道狭窄曲折,在黑暗中更显得阴森。云渺紧握手中的信封,仿佛那是一块烫手的烙铁。
陈岩给她的袖扣也在口袋中发出沉甸甸的分量。她不知道自己卷入了什么,但直觉告诉她,这远比一起简单的误杀案复杂得多。
当她转过第三个拐角,即将抵达主街道时,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安静地停在路边,车内无人。
云渺放慢脚步,仔细观察——那是秦默的车。引擎盖还有余温,显然刚停不久。
耳中的嗡鸣逐渐减弱,但她仍只能听见微弱的声响。突然,一个黑影从侧巷冲出,毫无征兆地朝她扑来。
云渺本能地退后,但对方动作太快,一只手已经抓住了她的手臂。她挣扎着想要逃脱,但对方力道远超常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另一个身影如鬼魅般出现,迅速以一种精准的手法扭住了袭击者的手腕。
那动作干净利落,明显是军方特种部队才会训练的擒拿格斗技巧。借着路灯微弱的光线,云渺认出了救援者的脸——秦默。
他没有多言,只是轻松地将袭击者制服在地,膝盖压住对方后颈,双手以专业手法锁定关节。
整个过程不超过三秒,没有一丝多余动作,显露出超出普通检察官应有的战斗素养。
「没事吧?」秦默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云渺读着他的唇形而非听清他的话语。她点点头,仍处于震惊中。
为什么秦默会在这里?他是跟踪自己,还是陈岩?或者,他一直知道这一切?
袭击者似乎想要说什么,但秦默迅速从对方口袋中取出一个小型注射器,朝他脖子上扎了下去。黑衣人挣扎了几下,随即不动了。
秦默站起身,脱下外套披在云渺肩上,「跟我来,这里不安全。」
他的语气不容拒绝,但云渺犹豫着没有动,「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和陈岩是什么关系?」
秦默看了看四周,摇头,「这不是谈话的地方。我的车就在前面,先离开这里。」
「我需要解释,秦检察官。」云渺坚持道,「否则我不会和你走。」
秦默叹了口气,「陈岩联系了我,说你会来这里。他让我保护你。」
「你们认识?」
「很复杂,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秦默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犹豫,「我们是……曾经的战友。」
战友?云渺更加困惑。一个是商人,一个是检察官,怎么会是战友?除非——
「你们都不是表面上的身份。」云渺肯定地说。
秦默没有否认,「目前你知道越少越安全。陈岩给了你什么东西?」
云渺警惕地后退一步,「如果陈岩信任你,为什么要让我转告你『红叶计划』?」
秦默的表情瞬间变得严肃,「他真的这么说了?」得到云渺的肯定后,他的眼神变得复杂,「情况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重。我们必须马上离开。」
一阵刺耳的警笛声从远处传来,打破了夜的寂静。
「警察?」云渺惊讶地问。
「不,不是普通警察。」秦默抓住云渺的手腕,「跑!」
他们奔向停在巷口的黑色轿车。远处,几辆没有警灯的黑色车辆高速驶来,车前灯在夜色中划出刺眼的光束。
秦默打开副驾驶门,云渺迅速坐进去,他绕到驾驶座,动作熟练地启动车子。
「系好安全带。」他简短地说,随即一脚油门踩下,轮胎在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音。
车子飞速窜出小巷,几乎是贴着墙壁擦过。云渺紧紧抓住扶手,感受到巨大的离心力。
秦默的驾驶技术明显经过专业训练,每一个转弯都精确到分毫,车身几乎贴着障碍物而过,却不会碰撞。
「那些是什么人?」云渺在颠簸中问道。
秦默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双手稳稳地控制着方向盘,「不是朋友。」
他们穿过一条条小巷,仿佛在迷宫中穿行。秦默似乎对这一带异常熟悉,总能找到最窄小的通道,甩开后面的追踪者。
「你带着什么东西,让他们如此兴师动众?」秦默问道,视线没有离开道路。
云渺犹豫了,她不确定是否应该完全信任秦默。尽管他救了她,但太多的疑点让她无法轻易放下戒心。
「陈岩让我带给你,」她谨慎地回答,「关于证物7号的事。」
秦默瞥了她一眼,眼神复杂,「证物7号不仅仅是一块金属片,而是一把钥匙。」
「我知道了。」云渺低声道,心中的疑惑更甚,「但它为什么这么重要?」
秦默沉默片刻,似乎在思考如何回答,「因为它能打开一个秘密保险箱,里面有足以颠覆一切的证据。」
「关于什么的证据?」
秦默刚要开口,后视镜中突然出现刺眼的灯光。他猛地打转方向盘,车子险险避开一辆从岔路冲出的黑色SUV。
「他们想把我们困在这片区域。」秦默咬牙道,「抓稳了!」
他猛踩油门,向前直冲。路的尽头是一堵砖墙,看起来无路可走。云渺惊恐地闭上眼,以为他们要撞上去了。
然而秦默在最后一刻转向,车子侧滑着穿过一条几乎与车身同宽的小巷,擦出火花却没有减速。
「你是军方的人?」云渺在颠簸中问道,「或者国安?」
「重要吗?」秦默反问,同时熟练地换挡,车子加速冲出小巷,进入一条主干道。
「当然重要!」云渺激动地说,「我卷入了什么?这到底是一个多大的案子?为什么连我父亲都牵扯其中?」
提到她父亲,秦默的表情明显变化,但很快恢复平静,「你父亲是个了不起的人,云渺。」
这是秦默第一次直呼她的名字,没有职业称谓,没有距离感,像是多年老友。
「你认识我父亲?」云渺震惊地问。她的父亲是一名退休的大学教授,一生清清白白,怎么会和这种危险的事扯上关系?
秦默没有立即回答。他的目光穿过挡风玻璃,望向远处的灯火,「我欠他一条命。」
云渺感到一阵晕眩,不仅仅是因为高速行驶的汽车,还因为一个接一个的惊人信息。她父亲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和秦默有这种关系?
「前面有个安全的地方,」秦默说,「到那里后我会告诉你一切。」
「为什么不现在就说?」云渺追问。
秦默转向她,眼神异常复杂,「因为一旦你知道了真相,就没有回头路了。」
云渺握紧了口袋里的金属钥匙,那块小小的金属似乎重若千钧,承载着太多未知的秘密。
他们的车穿过城市夜色,向一个未知的目的地驶去。秦默的侧脸在街灯的照射下时明时暗,云渺发现自己第一次看到这个男人露出如此真实的表情——不再是法庭上那个冷静自持的检察官,而是一个背负着某种使命的战士。
在那一刻,她确信自己站在了一个巨大谜团的边缘,而解开这个谜团的钥匙,就在她手中。
「这把钥匙不仅关系到陈岩的案子,」秦默突然开口,「还关系到十年前的『红叶案』。」
『红叶案』!云渺呼吸一滞。那是十年前轰动全国的大案,五名高官在同一天被发现死亡,每人胸前都压着一片红叶。
案件至今悬而未决,成为司法史上的一个谜团。她曾在法学院时研究过这个案例,但从未想过它会与自己有任何联系。
「你是说——」
「不,现在不能说更多了。」秦默警觉地看向后视镜,「他们又追上来了。」
云渺透过后窗,看到远处确实有几束车灯正在接近。她的心跳加速,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
秦默突然将车转入一条小路,熄灭了大灯,在黑暗中缓慢行驶。几秒钟后,追踪的车辆呼啸而过,没有发现他们。
「我们甩掉他们了?」云渺松了口气。
「暂时的。」秦默的语气没有轻松,「但他们不会放弃。证物7号对他们太重要了。」
他们的车停在一栋普通居民楼前。秦默熄火,转向云渺:「从这里走楼梯上去。我的安全屋在六楼。」
云渺犹豫了一下,「我怎么知道跟你走是安全的?」
秦默看着她的眼睛,缓缓道:「因为你父亲临终前对我说,如果有一天他女儿需要帮助,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保护她。」
云渺感到一阵心痛,父亲去世已有五年,但那种失落感从未消减。
「走吧,」秦默轻声说,「再不上去,我们都会有危险。」
他们快速下车,穿过黑暗的小区花园,向居民楼走去。夜深人静,只有偶尔的虫鸣打破寂静。
就在他们即将到达楼道口时,一声低沉的枪响撕裂了夜的宁静。
秦默的身体猛地一震,随即迅速将云渺推向一旁的灌木丛,自己则翻滚着躲到一根水泥柱后。
「趴下!」他低吼一声,同时从腰间掏出一把手枪。
云渺趴在地上,看到秦默的肩膀处洇出一片深色的血迹。他竟然中弹了!
但秦默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专业地握着枪,目光搜寻着射击者的位置。
远处的黑暗中,一个模糊的身影闪动,秦默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两声枪响后,那个身影倒下了。
「快走!」秦默冲到云渺身边,拉起她的手臂,「还有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