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高明带回了消息,神色间透着一股压抑的兴奋。
“督主,有眉目了。”
他声音压得极低。
“沈府有个老管事,叫沈福。他儿子早年间冲撞了沈家嫡系的一个少爷,被打断了腿,没几年就去了。这沈福嘴上不说,心里那怨气,深着呢。”
“属下的人找机会跟他搭上了线,连哄带吓,他总算吐了口。”
“沈家在京郊翠屏山下,有个极隐秘的庄子,守卫比大将军府还严。沈福说,那是沈家专门处置脏活儿的地方。最要紧的是,他说,景王李元景,曾不止一次,在深夜秘密去过那个庄子!”
李长安霍然起身。
“翠屏山庄园?”
“传陈霄!”
命令干脆利落。
“让他即刻点齐羽林卫的精锐,就说奉旨追查三皇子余孽可能的藏身窝点,给本督突袭翠屏山庄园!记住,但凡有敢拦路的,就地格杀!”
“是!”
夜色深沉,翠屏山下的庄园瞧着与往日无异,只有几点疏灯。
陈霄带着羽林卫精锐,借着夜幕掩护,如猎豹般悄然摸近。
“动手!”
一声令下,羽林卫如出鞘利剑,直扑庄园!
庄园内的护卫反应倒也迅速,呼喝声顿起,兵刃交击声骤然划破夜空。
只是这些人虽悍勇,在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羽林卫面前,不过是螳臂当车。
不过一炷香的工夫,庄园内的抵抗便被彻底瓦解。
“督主有令!掘地三尺,也要把东西给老子搜出来!”陈霄抹了把溅在脸上的血珠,厉声下令。
半个时辰后,一名羽林卫校尉气喘吁吁地跑来。
“陈将军!庄子后院,一间不起眼的柴房下面,挖到了一间密室!”
密室里头,阴暗逼仄,充斥着一股霉味。
除了些许兵刃和瓶瓶罐罐的毒药,在一个不起眼的木箱夹层里,羽林卫翻出了一本厚实的账册,还有好几封用特殊火漆封死的密信!
陈霄一把夺过账册,只草草翻了几页,握着账册的手便不由自主地收紧。
他又急急拆开一封密信,目光飞速扫过,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这些东西,太烫手了!
他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命人将账册与密信层层包裹,用最快的速度送往督察署。
督察署内,灯火通明。
李长安坐在案后,面前摊开着从翠屏山庄园搜出的账册与密信。
账册上,密密麻麻记录着沈家近两年来,通过各种隐秘渠道,向景王李元景输送的巨额钱粮军械,数目之大,触目惊心。
而那些蜡封的密信,拆开一封,李长安的呼吸便沉重一分。
不仅仅是沈家与景王图谋大事的往来勾连,更有数封,直指沈家与南齐高层在雁门关战事初起时的暗通款曲,里应外合,意图颠覆大乾!
从通敌叛国,到扶植宗室意图谋逆,再到刺杀朝官栽赃嫁祸……
桩桩件件,铁证如山!
他捏着那些纸张,指节有些发白。
沈家,景王……这一局,该收网了。
“高明!”
李长安的声音透着一股寒气。
“备马!本督要即刻入宫,面圣!”
皇城之内,御书房外。
李长安手捧着一个楠木匣子,步履匆匆。
匣子里,是沈家与景王万劫不复的铁证。
刚到廊下,乾帝身边的大太监常德禄便含笑迎了上来,微微躬身,却恰好挡住了去路。
“李侯爷,您来得可真不巧。”
常德禄脸上的笑容一如既往地谦恭,声音却带着几分不容商量的柔和。
“陛下正在与景王殿下单独议事,吩咐了,任何人不得擅入。”
李长安的脚步顿住,捧着匣子的手,微微一紧。
景王?
这个时候,陛下单独召见景王?
他心头倏地一跳。
“景王殿下……何时入宫的?”
常德禄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声音不高不低:“李侯爷,景王殿下一个时辰前就进宫了,陛下特意吩咐,今日谁来都不见。”
李长安捧着那楠木匣子的手,指节收紧了些。
景王!
陛下在这个节骨眼上,单独召见景王!
他心头猛地一沉。莫非沈家和景王察觉到了风声,打算狗急跳墙,先行发难,挟持陛下?
他面上却未显露分毫,只略略点了下头:“既然陛下有要事,长安便不叨扰了。有劳常公公。”
说完,他竟真的转过身,捧着那匣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常德禄瞧着他的背影,那张惯常带笑的脸上,闪过一丝讶色,旋即又恢复如常。
李长安脚步不快,脑子里却转得飞快。
硬闯御书房,那是下下策,只会打草惊蛇,说不定还会被人扣上什么大帽子。
他没回靖北侯府,也没去督察署。
马车在渐渐暗下来的街道上七拐八拐,最后停在了一个格外阴森的地界——天牢。
天牢里头,又潮又暗,空气里混杂着一股子霉味儿和说不清的馊味儿。
李长安在一间瞧着还算干净的牢房外头站定了。
牢里头,一个曾经也算得上意气风发的中年男人,如今形容枯槁,囚服上东一块西一块的污渍,正是先前因贪腐案被牵连下大狱的前吏部尚书王崇。
这王崇,以前是大皇子李明轩手底下的一员干将,他们王家,跟皇后慕容雪娘家那几个世家,却是有着几代人的老疙瘩。
“王大人,些时日不见,身子骨可还硬朗?”李长安的声音在死寂的天牢里,听着格外清楚。
王崇费劲地抬了抬眼皮,浑浊的眼珠子转了转,待看清是李长安,先是一愣,随即又恢复了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李侯爷大驾光临,王某如今就是个阶下囚,您老有何指教?”
他自个儿犯了什么事,心里门儿清,早就不指望能活着出去了。
李长安示意狱卒开了牢门,自个儿走了进去。
“本督今日过来,是想给王大人一个机会。”李长安也不绕弯子。
王崇干笑一声,声音跟破锣似的:“机会?李侯爷,您可真会说笑。王某现在这副德行,还有什么值得您老惦记的?”
李长安从袖子里摸出一份誊抄的简略文书,上头列着沈家勾结景王,意图谋逆、构陷朝臣,甚至还牵扯到废后阴谋的一些罪状,轻飘飘地放在王崇面前那张烂草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