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夜空辽阔,许是美酒醉人,许是杜姐的温柔给了她勇气。
叶舞深呼吸几口,终于颤抖着,用那一种破碎的声音,艰难说出口。
年少时懵懂的喜欢,穿越多年的梦境,知道真相后内心涌动的甜蜜惶惑,听闻噩耗的崩溃绝望。
“杜姐,上天为什么要捉弄我?为什么让我对一个早已消失的人,念念不忘?是对我伤害了太多人的惩罚吗?”
叶舞低低地喊着,哽咽着。崩溃绝望的样子,像一个破碎的玩偶。
心间无尽的痛与苦,又泛上来,压迫着她的心脏,让她无法呼吸。
杜姐轻抚她后背,等她平静些后,才开口:“如果你已经结婚了,而他突然出现,你会怎么样?”
“我会抛下一切,跟他走,随便去哪儿。”叶舞想也没想,冲口而出。
说完之后,自己一愣。
她在说什么?结了婚,还要跟他走?她怎么这么不负责?又要辜负另一个无辜的人吗?
可即便谴责自己一万遍,这依然是她内心真实的答案。
理智告诉她不该如此,可如果真的发生,感性会燃尽理智,她会不管不顾跟他走。
哪怕全世界在身后毁灭,也在所不惜。
她是一个贪心的人吗?
现在拥有的一切,她都贪恋,想要紧抓不放,不会舍弃。
可,如果那个人出现。
她可以舍弃现有的一切。
这一刻,她终于看清自己的心。
“小妮子,原来,你也是爱过的。”杜姐的声音幽幽,如夜色清凉,似乎带着一丝欣慰。
“可是,他……”叶舞喉咙发紧。
杜姐握住她的手。
她柔软的小手,在杜姐的手掌中,渐渐发热。
杜姐仰头,看着星空。
静谧无垠的星空,给她的嗓音增添一种清凉神秘的力量。
“谁知道呢?你没亲眼看到他死亡,也没看到他的尸体,不是吗?”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必有奇迹。”
“相信,相信的力量。”
“你们会在未来相遇,也许是这一世,也许是下一世,你们终会相遇。”
像一整个星河,流入心间。清凉的,温柔的,恬静的,辽阔的。
她全身骤然放松,像终于获得抚慰。
她也抬起头,看着闪烁的满天繁星。
星星伫立在原位,像一种守候。它们静默无言,什么也没说,又什么都说了。
是啊,相信未来。
这一世,或者下一世,我们终会相遇。
再次相遇时,我会跟你走,天涯海角,随便你带我到哪去。
这一夜,叶舞又梦见了他。
脚下岩石粗砺,头顶一轮明月大如日盘。他牵着她的手,行走在如银月色中。前面没有路,旷野无际,整个星球,只有他们两人。可她一点也不孤独绝望,反而跳动着一种美丽心情。侧头,是他优越的下颌线和微笑的神情。
醒来后,叶舞双脚收起,拥着被子怔怔出神。
又是一个重逢的梦。
十几年来,一个又一个重逢的梦。
这些梦,不是早已经告诉她——他们终会重逢么?
不是这一世,便是下一世。
心里泛起习惯性的怅然,又有释然的宁静。
这一日,叶舞去了已在营业的书画廊和医馆。
书画廊被周晓棠装修得极具特色,取名为墨韵轩。
榆木梁枋交错成九宫格穹顶,缝隙间漏下经年老竹篾编就的灯笼,昏黄烛影在生宣纸面上晕开层层涟漪。
四面墙壁皆覆苏州园林式的冰裂纹木格窗,窗外虚拟光影流动,幻化出西湖残雪与富春山居的四时景致。
地坪铺就百年船木,缝隙生长着迷你苔藓盆景,每走三步便遇一方歙砚嵌地作踏石。
墙上的悬挂的字画统一用蚕丝绫裱,泛着温润的蜜色。苍劲有力的字体被周围环境衬得更为辽阔大气,意境悠远。
“你是懂包装的,这环境让这这些字至少贵十倍。”叶舞对周晓棠竖起大拇指,真心佩服。
周晓棠挑眉,骄傲地仰起下巴:“那当然,最近我可没闲着,报班学了广告营销课程。”
“那守护大白和幻影x9的新品发布也交给你?”叶舞试探性问道。
正好她身边缺产品和营销的人才。
周晓棠既然学了,何不……
“神医,你看看你自己!资本家的丑陋嘴脸!”周晓棠夸张地控诉,但声音里并没有真实的不满。
叶舞觉得有戏,开始诱惑和画饼:“能者多劳嘛,你不也很喜欢守护大白和幻影x9么?这也是你证明自己的机会嘛。等咱们新品发布成功,我给你封个大红包,包你满意!”
说完,才惊觉自己的话怎么这么“老板味”。
果然,到了这个位置,就会说这个位置的话。
没有人能幸免……
控诉老板,成为老板,理解老板。
周晓棠当然也听出来,幽幽道:“神医,你是懂pUA的……算盘珠子都绷我脸上了!”
托腮沉思一会,又道:“不过,不得不承认,我被你说动了……好吧,我试试。”
谁让周晓棠被困家中,当了二十多年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废人呢。
清闲日子过多了,她竟不自觉渴望当牛马。
被叶舞使唤着干这干那,她竟有被委以重任的成就感,自己卷自己,卷得飞起!
这怎么不是人性的劣根性呢?
叶舞背着双手,悄悄比了个耶,看向周晓棠的眼神越发温柔慈祥。
干活多、跑得快的牛马,谁不喜欢!
“神医,别这样看着我,你这眼神,让我有一种被你卖了还帮你数钱的感觉,显得我很蠢……”
叶舞背着手,意满离。又跨入医馆。
医馆的装修则普通而简单,却天然让她亲近。
乌木匾额悬于门楣,苍劲有力的\"杏林春深中医馆\"七个字沁着百年桐油香,一看就是远哥的手笔。
入门后,见得两侧整墙百子柜,三千个檀木小屉整齐排列,铜把手泛着熟栗色,屉面的宣纸药签上,毛笔小楷写着「白芨」「忍冬藤」等名。
堂中横亘整段阴沉木诊案,裂纹里嵌着大小不一的银针。案头青花瓷脉枕旁,黄铜人形经络模型泛着幽光。
老式药碾卧在角落,铁轮边缘还黏着没筛净的茯苓粉,碾槽里残余的当归须如同蜷缩的龙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