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牧儿”叫停了人群的熙嚷。
钱桂芬抬头望去也愣在了原地。
夕阳下,少年郎带着狗皮帽子穿着裘皮大衣,脸上阳光灿烂看起来是那样的朝气蓬勃。
不得不说,齐牧无论样貌还是身高都是顶好的,比叶凯不知强出多少。
再看他面前的柳筐,吃苦耐劳的标签也被贴在了他脑袋上。
“是你?!”
钱桂芬从没想过竟然在这样的环境下看见曾经的儿子……
她的惊讶写在脸上,然而下一句话却说得齐牧冒头问号。
“敢情你这是围魏救赵啊,知道你大姐生孩子,特意去抓了雪蛤!有心了!”
齐牧:???
你没病吧!
我大姐?
我哪来的大姐?
当初就是她指使护士抱个好看的回来才导致齐牧上辈子的悲剧。
要不是叶家二姐要被枪毙,大姐找上齐牧做伪证,他都不知道这件事……
居然还舔着脸说:“要不是我,你哪来的18年安逸人生?”
咋寻思说出来的呢?
我还给她抓雪蛤,抓砒霜还差不多……
想起上辈子的种种,齐牧气不打一处来。
但是这么多人在场,他也不好意思直接开骂。
只是语气淡淡地说:“二位要买雪蛤吗?今天卖光了,以后有的话再说吧!”
他的语气让叶百万两人感到不舒服,真的好像是陌生人一样。
齐牧不想跟他们废话,将柳条筐背在小李子身后就像走。
他的动作激怒了钱桂芬。
她皱起眉指着齐牧大声道:“你又耍什么花样?为了堵我们,追到医院,你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
叶百万作为商人,察言观色是他的强项。
眼前的齐牧,身高腿长,眉清目秀,嘴角还带着丝丝不屑。
这样的表情他在昨天就见到过,那不是妥协的表情。
从语气到表情,丝毫没有亲近向往的意思,反倒是淡淡的疏离和冷淡。
他的额头上有一层薄汗,裘皮大衣陈旧不堪却在他身上看起来颇为威武。
他,应该是狼狈的!
可是,此时此刻,他如同一头强悍的野狼那般伫立在荒野之中。
叶百万的心里恍惚了一下,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拽住钱桂芬。
“走吧!”
他沉着声。
这些年看人之处做不得假,齐牧确实是不知道他们在这,卖雪蛤来县医院也正对路。
钱桂芬却不太愿意。
“干嘛要走?”
她指着小李子身后的筐说:“你不是卖雪蛤吗?这里面的三只卖给我!”
她从衣服里拿出一张大团结。
“十块钱,不用找了!”
她叶家,家大业大不差钱,但是受不了曾经的儿子给她甩脸子。
你不是要钱吗?
我拿钱砸死你!
居然敢用这个态度跟我说话,看我怎么收拾你!
齐牧背对着钱桂芬,此刻回头看向她手里的大团结,笑了。
“阿姨,这三只雪蛤我不卖!我打算回家孝敬我父母,顺便让我刚过门的媳妇儿尝尝鲜!”
齐牧的从容让钱桂芬为之一愣。
孝敬父母?
他……媳妇?
他认齐老蔫和田秀娥做父母了!
他真的跟克夫女成亲了……
钱桂芬不知为何,心里又酸又涨。
父母本应该是对她跟叶百万的称呼,此刻换成了别人。
她以为自己毫不在意,没想到此刻心里越发的难受起来。
“哼,少扯没用的,齐老蔫暴力异常,将我儿叶凯打得遍体鳞伤,怎么可能对你更好?你说吧,到底怎样才能不再纠缠!”
叶百万拽她,她如一头倔驴一样根本拉不住。
齐牧看了眼叶百万,想知道他到底是跟钱桂芬咋说的。
显然叶百万为了面子没有说明白。
“好了阿姨,你消消气。我家远,回去还得几个小时,我娘该担心了!”
他重新回过头,带着一脸懵逼的小李子破开人群渐渐走远。
夕阳下,两位兄弟并肩而行,小的背着柳条筐,大的背着猎枪。
渐渐走远,将身影拉得老长。
钱桂芬想起自己家的三个儿女。
孝顺?
只会嘴上孝顺,要钱的时候最孝顺。
平时别说赚钱养家,就是干点活都得撘进去几张票子。
开始的时候,叶凯还乖巧懂事。
一年时间,他也彻底变成了少爷的模样。
她觉着叶凯跟他二姐更亲。
今天早上回来发现,竟然睡在了他二姐的房间。
岁数小还行,这都眼瞅着娶妻生子了,传出去多不好?
反倒是被她打走骂走的齐牧。
寒冬腊月还要下河抓蛤蟆填补家用,聪明还有礼貌。
即便是自己如此态度恶劣,也没有半句醪糟话。
还知道孝敬父母,对媳妇儿好。
她只觉着自己心里像是被人挖走了一块,空空的,是不是泛起一点酸涩。
想起曾经。
齐牧一直是那个孝顺的孩子。
那夜暴雨,叶百万醉酒深夜未归,而她也因病卧床。
是齐牧小小的身躯咬着牙外出将叶百万背回来的。
想起这些,钱桂芬有些恍惚。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那么厌恶齐牧?
认为他是带着目的接近叶家的呢?
……
齐牧两人紧赶慢赶终于是在天彻底黑下来的时候,回到了欢喜村。
小李子背着柳条筐沉甸甸的。
齐牧也没闲着,他拎着两条猪肉背着猎枪走在边上。
“呦!这么厚的肥肉,这是异价买的吧!”
“可不是么,供销社的肉虽然便宜但是要票,这么厚的肥油肉,不得一块五一斤啊?”
“妈耶,这小子可真不会过,两条肉少说五斤,这就小十块钱啊!”
“卖鱼那点钱都让他祸害了,我看小李子背着的柳条筐也不轻,不知道里面是啥。”
“行了,别多嘴了,这是人家用命下河赚的钱,你们几个娘们儿管得着吗?”
有看不下去的男人帮着说了两句话。
齐牧借着门口的灯笼,向着男人投去感激的眼神。
齐家住在村尾,当年齐牧的爷爷凭借自家三个儿子,愣是抢了很大一块地方。
背靠山脚,土地夯实,离村西田区也不远。
只是后来分了家,老太太让老二接走顺便接管了田地,老三要了工作去了县里钢厂,齐老蔫是老大。
本着大的让这小的,他只要了祖屋和老爷子的牌位。
地都是自己开荒开出来的,就在房后山坡上。
山地石头多,开出一片地愣是废了他好多年的力气。
日子刚好一点,没想到一场冰灾,让他血本无归……
来年的种子钱还不知道去哪去借呢!
齐老蔫正想着事情,门外却传来齐牧爽朗的声音。
“爹,娘!我回来了!媳妇儿快来,看我给你买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