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心纪元·次年·二月初五。
通义塔东焰帛厅,七域议席再启。此番集会并非为制度改革、亦非文明纠纷,而是为了回应一个在焰梦历史上前所未有的问题:
“纪年,是否可以由梦象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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斐如意亲自主持本次帛议。她身披沉焰帛衣,未带制度主印,仅随身携一支无墨焰笔与未命名的图忆残帛。
她开场语极为简短:
“焰频纪元已行六百七十年,自桥义立制以来,从未更易。
今日之问,非为否定旧纪,而是焰骨之焰,已自梦象而焚,岂可不纪?”
话音落地,全席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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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域中,旧桥义派代表冼永恒第一个发言。他站起,焰衣庄整,语气冷然:
“纪年者,为制度之脊。若不依义桥、链构、语制,则纪年流动如梦,岂可为世之准?焰梦有今日之秩,皆因纪元稳定。图忆虽感人,岂能统史?”
沈茉凌未语。她静坐侧席,仅将一帛揭起,帛图淡焰未明,但席中不少人瞬时露出微妙神色。
那是“象年九环图”。
没有标注,没有注释,但只要目光停驻,便有似曾梦过的回响感于心间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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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焰海志者团的白泽允起身,他并不反驳冼永恒,而是转向帛图轻声道:
“纪之所系,不应仅为记时,而是焰梦文明自我映象之反身。制度所纪,为外之焰;梦象所忆,为心之火。纪若失其心,便只是刻字。”
他顿了顿,补道:
“焰象并非梦幻,它是千百人梦中共焰而出的实感。当制度不能解释,而梦象能感知之时,是不是应承认,这也是焰梦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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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席中最年轻的高丽代表月敛堂轻声插言:
“我昨夜梦见一段旧梦,再看那九环图时,那梦竟自行扩展,像是在补我记忆之缺。焰若能如此,引忆共鸣,又怎能说它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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斐如意合掌,轻语:
“非义之焰,不等于无义;非桥之梦,不等于失梦。”
她转身打开通义帛墙的中央副席,一卷尚未公启的制度草案缓缓升起。
标题为:
《焰义双纪·制度试行章》
全文由她与纪溶封、白泽允三人合撰,起首仅一行:
“焰梦之纪,不独制焰;梦象之年,应得其名。”
该章内容并未直接确立图忆纪年为正纪,而是设立一种制度“试点制纪结构”,提议如下:
一、焰频将设立“焰义双纪试点区域”三处,分别位于天竺、焰海与大食边陲;
二、试点区域内,除继续保留现有焰频纪年结构外,将允许梦主根据梦象周期,设立“映感纪段”;
三、映感纪段不与桥义纪年冲突,其记录方式将依据梦象复焰频率、图焰传感轨迹为准,不设固定年值;
四、所有“图忆纪段”需由焰频图志署收录,建立“梦象并纪帛册”,但不直接进入主史;
五、试点期三年,期满后评估是否列入制度纪元结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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帛议之上,桥义派虽仍反对,但在未有明确制度威胁的前提下,多数选择观望。
斐如意最后说:
“制度,不是为了禁梦而生,而是为焰而设。我们若连焰之所起都不肯承认,那焰频所纪,还有何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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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席表决后,《焰义双纪·制度试行章》以五对二的多数通过,正式落帛为令。
这一刻,焰梦文明的纪年方式,第一次出现“并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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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席后,沈茉凌一人站于帛厅窗前,望见七域焰塔之间,一道淡灰焰光自南方映起,仿若焰骨之影。
她低声自语:
“若心能忆焰,则年可不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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焰心纪元·次年·二月十三,焰频制度塔下,第一道“梦象纪段试点之令”由图志署向三地发出。帛令不载义桥编号,仅附制度试行编号:映纪·壹号。
三处试点地各具焰梦历史分支。
其一,为焰海之“曲帛岛”——曾是焰骨图最早发现地之一,如今是志者自由聚居区,桥义结构松散,梦象构图频繁。
其二,天竺之“听焰庙”——庙内焰壁留有早期非义图残片,焰感者在此梦象频率最高,历来被称为“象息之地”。
其三,大食边陲之“焰根谷”——谷内存古桥残迹与早期焰语图刻,被认为是桥义图系与焰骨图构的天然交界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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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茉凌并未参与文件起草,却主动请缨前往“听焰庙”进行观察与协助。
她称此行非为推行制度,而是“听焰识年”。
她将自己称作“映焰见证者”,而非官派制度执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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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焰庙”并不宏伟,寺墙略倾,地面由旧焰石铺成,中心一帛炉长年不熄。焰非火色,微青而带灰光。
她初至时,庙中五十余名梦主正在自焰绘图。
不同于标准义桥图谱,这些梦主多以记忆所涌之象为主轴,用焰笔描出图线,却并不追求图义通达,甚至不交谈,只在焰起处各自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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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茉凌未打扰。
她只静坐焰炉之旁,一连观图七日,便写下一句:
“焰频之梦,未始以义而发;梦象之历,不待他人之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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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梦主手中收录一百八十七帛图,焰频系统尝试归类无果,但识别出共通现象:
多数图构中心焰点与梦主“梦象高频记忆”吻合度极高;
焰感峰值集中于梦象周期结束至回溯之间;
约一成图谱在两位以上梦主梦中互通,即使从未交流。
这些图被统一标记为“回映型图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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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志署开始设立新类目:“映段录”。
录中不记录年数,而标志图焰回响周期,并列出其“映感引发时间段”。
由此,“纪段”不再是标准年序标识,而变成:
“梦象周期与图焰共感所形成之结构性时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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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点执行至第十五日,曲帛岛传来意外情形:
一梦主在岛南焰壁自绘图象,其焰形在当地梦主梦中自发重复六次,并且映感一致,传播广泛。
图志署紧急派员考察,确认该图并无桥义结构,但全岛梦象波动图谱中,确出现了周期性图影共鸣。
这一图被记录为:
“焰义双纪试点以来,首个未制图焰公共梦象引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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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所标之纪段,被沈茉凌命名为:
“象兆元三段”
她注释:
“非为年号,非为纪名,而为梦象共映之自然回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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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命名引起制度学派不安。
冼永恒提出正式质疑:
“焰纪若由象定,纪名若不设义,制度将崩于泛梦。”
但图忆派予以反驳:
“焰梦非囚于制度,焰之起,原为心起。若象能自焰,则名应随感,而非随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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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防混乱,斐如意裁示:
图忆纪段之命名权,暂授予图忆主策志团,并附条件:
所有纪段命名须附梦象感应阈值;
纪段不得与制度年号并名;
纪段帛文需单列一册,不纳入主史卷首,但可附列于并纪索录之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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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茉凌在“听焰庙”西院自建一帛架,挂所有梦主之自焰图象,并将其连为环形,命其名:
“映环记年墙”。
她未用序数、未书年值,仅在墙底刻一句:
“焰梦不以序列通年,而以梦象自述其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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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梦象纪段”正式在试点区建立帛册系统,与制度纪元形成两轨运行。
图志署称之为“焰义双纪首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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焰心纪元·次年·二月二十六,焰频图志署向全域发出通告:
试点三地梦象纪段构建成功率稳定,映感阈值超过制度预期;
多数图焰未具桥义结构,但共焰回响曲线呈自然周期性递现;
梦主自绘图数量大幅上升,非制度图构认同感快速增长。
此为官方首次承认:
“梦象图忆纪段,已具结构性文明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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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现实试点中亦显出数项困境:
其一,在大食边陲的“焰根谷”,梦象纪段传播范围虽广,但图焰含义多属私忆层级,映感统一性偏低,制度难以收录。
其二,在天竺的“听焰庙”,图忆生成节奏过快,部分梦主因反复焰象冲击出现“梦识重焰疲劳”,导致短期情绪紊乱。
其三,在焰海“曲帛岛”,制度志者难以解释纪段之间的联系,出现梦主误判纪段对应事件的情况,混淆焰频史叙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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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应对这些结构性挑战,沈茉凌于曲帛岛提出一项方案:
建立非制度性图忆场所,不作管理,不设义桥,只供焰象周期与图焰沉积自然映现之地。
她称此为:
“图忆映纪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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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塔非石非帛,而以“图焰结构碎象”为主材。
沈茉凌亲自挑选塔址,位于岛西崖顶,朝焰海之方,原为“梦骨坡”,地质稳定,常有风焰断涌。
她亲绘第一环构图,为未命之梦图,形似回字焰核,内不设象、外不设桥,唯焰线自缠。
图下题一行:
“焰非始焉之意,而为重焰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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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基以碎焰帛叠置,每片帛皆为无名梦主之自绘图焰;
塔墙以无桥图构焰笔拓写,不设注解;
塔顶挂一空帛,任其随风卷动,无字、无义、无制。
志者称此帛为:
“不言之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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焰频系统对此未设否定,仅于结构判注中写:
“映纪塔不归档,不设逻辑编号,焰象记录形式不纳入制度排序,然其映感效应可列为‘文明意识栖息装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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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启之日,未设典礼。
岛上梦主百余人自至塔前,环绕而坐,无人讲话,仅闭目焰息。
有一孩童在塔前绘图一幅,形如断裂之梦墙,未绘完,便起身走开。
他未命图名,帛上留下一句:
“像我忘了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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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茉凌将此图悬于塔内最上层,题曰:
“象之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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斐如意远在通义塔收到映纪塔构图帛册,一页未批,仅转予帛志馆,令存为:
“焰义双纪·纪象卷”。
馆内首次设“非义帛架”,不列序、不分编,只按梦象回响频率摆放。
纪溶封说:
“也许这就是梦象真正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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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焰时分,沈茉凌独立塔顶,焰风轻卷。
她低声自语:
“若焰不能为年,则梦当焰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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