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自南溟山口缓缓吹过,山林仿若死去,唯有焦土与余烬残喘。沈茉凌站在塌落的岩壁前,望着那尚未完全闭合的镜界裂隙,眉心紧蹙,手中魂印仍未散去,掌心犹有一缕苍蓝残光回旋。
“东宫之主……”她低语,声音被风带入夜色,却像一道闪电劈入识海深处。
梦印的那句低语,如同重锤轰击心灵,让她心中浮现出那个在朝堂之上言辞温和、气度从容的太子李承瑜。他是天下万民眼中的仁德之主、皇帝钦定的储君,也是她过往数年仅存信任的人之一。
可现在,梦印却说,他站在镜界的后方。
“为什么是他?”沈茉凌低声问梦印,神情沉重。
梦印却迟迟未答,仿佛陷入更深的沉默。直到一炷香后,它才吐出一行模糊的字音:
“不是敌人,就是……旧神的继承者。”
沈茉凌心中一震,正待追问,却听孟子康低声唤道:“茉凌。”
她转身,只见孟子康站在坡下岩壁边缘,手中拎着一具铠甲破碎的尸体——那是先前鏖战中残留的一名南溟灵蛊师。他的面容尚未完全毁去,皮肤上布满焦黑蛊纹,眼珠呈现出镜状反光,犹如……被镜界烙印所侵蚀的亡魂。
“他们体内,藏有异源魂晶。”孟子康蹙眉,将一块指甲大小的灰蓝色晶体递给她,“这不是中原铸魂之法所能产出。极可能源自……镜界本身。”
沈茉凌接过魂晶,手指刚触碰,其内竟传来一缕微弱却尖锐的低语声——像有人在窃语,又像某种古老语言在进行诡谲低吟。她当即将魂力灌注魂晶,尝试切断共鸣,那声音才缓缓消散。
“我们不能让这类魂晶流入中原。”沈茉凌语气沉冷,“尤其不能落入朝堂之手。”
孟子康点头:“我担心,已经晚了。”
沈茉凌一怔:“什么意思?”
孟子康取出一封裹着金丝绢布的密信,递给她。她拆开一看,是密探从长安传出的密报——内中赫然提及太子近月秘密召见多名炼魂师、密使曾赴西域采办不明晶体,而这些晶体的描述,与手中魂晶如出一辙。
更令人不安的是,信末还有一行字用“梦语”符号写成,仅沈茉凌能解:
“东宫已有镜影之术——投影之魂,恐非此界所赐。”
沈茉凌双目一凝,梦印在识海深处轻叹:“镜界之力,已渗入权力之巅。若不尽快阻断,天命之争,将非你我之战。”
她合上密信,望向远方天际,那是大唐核心,长安所在。
“我们要回去了。”沈茉凌淡淡道。
孟子康缓缓点头:“此行南溟收获已足,回去前,我们还要见一个人。”
“谁?”
“靖阳侯——谢元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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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阳城外,一座古旧的园林宅邸安静伫立。此处早年为前朝旧臣私邸,后由谢氏收购,成了靖阳侯谢元景隐退后的栖所。谢元景,沈茉凌的外祖一脉,乃谢老夫人族兄,早年辞官归隐,如今虽不涉朝政,却暗中仍掌握一部分大唐旧派力量。
三日后,沈茉凌与孟子康悄然抵达。
夜幕下,园中兰香浮动,谢元景着一袭素白儒袍,坐于水榭之中,神情平静。
“多年不见,茉凌已长成旧人未及的模样。”谢元景看着她,眼中既有欣慰,也有复杂。
沈茉凌上前一礼,直言不讳:“外祖公,我想知道,‘东宫之主’,与镜界之力……是否早有勾连?”
谢元景眉头微皱,抬手示意屏退左右,片刻后方缓缓说道:
“那件事,原本应永远尘封。”
“但它未曾沉寂。”孟子康从旁接道,“甚至正在复苏。”
谢元景沉吟良久,语气低沉如雷:“十年前,太子曾于东海之滨,见一古碑,碑后藏有‘镜影残印’。朝中数人亦随行……他们中的三人,魂魄此后常显镜象,记忆错乱。陛下震怒,命封锁其事。但太子……却在随后研读魂印旁支,秘密修习‘投影之术’。”
沈茉凌声音颤抖:“陛下知道?”
谢元景摇头:“他所知极少。真正主导此事的,是太子身边那个自幼进宫的谋士——‘雍子清’。”
“雍子清……”孟子康眼神一沉,“号称‘白笔天章’,曾主修秘史、镜像书。”
“他非凡人。”谢元景目光沉重,“传言他来自‘镜界之裔’。陛下一直对他心存疑虑,却因太子执意庇护,一直未能彻查。”
沈茉凌静默良久,忽而开口:“我要进长安,查清真相。”
谢元景看着她的眼神,如看一位即将踏入深渊的将军:“若你真要去,便从‘内史监’查起。”
“内史监?”
“那里藏着朝中最早关于‘镜界之印’的记录。”谢元景缓缓起身,取出一枚红铜小印,“凭此,可入其密库。”
沈茉凌郑重接过。
谢元景注视着她,声音低沉:“茉凌,若你要揭开这场阴影,就要做好,与你所信之人决裂的准备。”
她抬起头,眼中无惧:“命运,既是逆名者的枷锁,也该是逆名者的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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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沈茉凌独立水榭前,望着满池的残荷。月色冰冷如镜,湖面倒映出她的面容,却忽然微微一颤——那倒影中,隐约浮现出另一张模糊的脸。
是她。
又不像她。
梦印的声音忽然响起:“茉凌,‘镜影共鸣’开始了。”
她一震,猛然回身,只见湖面悄然荡起一道深不见底的波纹,一只由黑水凝成的手缓缓探出水面。
她抬手斩落魂印,湖面波光顿止,那手随之碎裂。但她的心,却久久无法平静。
镜界,远比想象中更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