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双喜的声音,在殿外,陡然响起,裴恒玉蓦然回头,问,“什么事?”
“回陛下,”双喜道,“安明回来了!”
安明去桐城几个月,一直杳无音信,这个时候回来。
裴恒玉看了一眼,睡熟了的宇文君安,抬手解开缎带,垂帷落下,他退出寝殿,道,“带他来见朕。”
双喜转身,欲唤安明,只听裴恒玉又道,“等等,带他去‘听雪阁’。”
‘听雪阁’是一处三层阁楼,位于内宫与外宫的交界处,是除昭阳殿外,宫城之内,最高的阁楼。站在上面,可俯瞰半个宫城。
裴恒玉的体内,热意翻涌,急需发泄。
他连外氅都没披,出了殿门,纵身一跃,跳上屋顶,踏上雕着一众神兽的琉璃瓦,施展轻功,奔向‘听雪阁’。
一路踏雪无痕,人到听雪阁的时候,被渡进来的热意,消耗了一半,那种要爆裂般的感觉,方有缓解。
裴恒玉感受着丹田之中,充盈的内力,隔着两层宫阙,他听到了,安明的脚步声。
这玩意儿,也太神奇了!
这就是——灵力么?
裴恒玉低眸,看这自己骨节分明的手指,他甚至可以辨别出,现在经脉里充盈的,绝不是内力,但,这种力量,却可以像内力一样,运用自如,甚至比内力,更强!
“臣,安明,参见陛下!”
安明单膝跪地,俯首行礼。
裴恒玉没回头,他道,“起来吧!”
听雪阁不大,但摆设不多,中间空出一大片,能听到风声。裴恒玉站在窗边,透过窗口,把半个皇宫,尽收眼底。
他道,“说说,此次桐城之行,可有收获。”
“臣没有找到桐城丢失的粮,”安明道,“但臣猜测,盗走粮仓的,应该是巫族人。”
今夜的裴恒玉,一点儿都不怕冷。重生之前的体魄,仿佛又回来了。
玄色长袍上的金龙,半睁着眼,静静凝视着,窗外的风,把重檐上的积雪,刮到裴恒玉的掌心,又在转瞬间,融成了水汽。
裴恒玉道,“说下去。”
“臣到桐城的时候,州府里的兵丁,正在桐城内外,寻找丢失的粮草,一日三次的盘查,已成常态。”
“臣打听到,桐城丢的是,积攒了十年的家底,数量大得惊人。崔寂雷在杀手的追杀下,一路逃回京城,根本带不走那么大量的粮草,所以,陆斌和季成远推测,他没有带走粮草,认为崔寂雷把粮草藏了起来!”
“因此这几个月,他们封锁了城门,一直在各处盘查。”
“但在臣离开桐城之前,他们都没有查到那批粮。”
除夕之夜,皇城内的宫灯,彻夜长明。
整个皇宫,被胧在一片赤红里,灯影在闪着冰晶的雪上,起舞,红彤彤的,把凉夜照亮。
裴恒玉站在听雪阁上,俯瞰半个宫城,听安明继续道。
“丢失粮草的粮仓,臣逐一查过,的确没有留下痕迹,那些粮草,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一点儿痕迹都没留下。”
“与此同时,臣在桐城外西南的山坳里,发现了巫族人的踪迹。他们是在大军班师回朝前,到的桐城,他们打扮成农人,住在城外的山坳里,其生活方式,和南楚人口中说的巫族人,极其相似。”
“臣月前,转道去了一趟昆罗,在圣女山附近,查访了南楚的老人。据他们所说,巫族中的能者,可以穿墙入室,一日千里。”
“陛下请看,”安明从怀中掏出一本旧册子,“这是臣在南楚皇宫的一处密室里,找到的,里面的文字,臣看不懂,但这图,似乎和穿墙入室有关。”
裴恒玉接过册子,翻了几页,他想起死在秋爽斋里的那个阵师。
那个姜申,就是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把宇文君安从玉和殿,带到了秋爽斋的马场。
“臣不确定桐城外的巫族人之中,是否有他们说的那种能者。”
“但是,他们出现在桐城外一段时间后,城内的粮草,就被盗了。”
“臣寻访了周围农户,这些外来人,没有从当地人手中,买过粮食。”
“从他们到桐城山坳的时间推算,臣觉得桐城粮草被盗案,与他们脱不开关系!”
裴恒玉低眸,看着自己的手,雪屑融在掌心,凉丝丝的,但他一点儿也不觉得冷。
巫族的秘密,到底还有多少?
宇文君安是不是已经知道,自己的血脉觉醒了?若是现在杀他,是不是有些晚了?
裴恒玉道,“桐城的差,办的不错。陆斌现如今,人在京城,听说他在海棠楼,受了点儿伤,你去看看,到底伤到什么程度,还能不能回桐城。”
安明没吭声,裴恒玉等了片刻,听见了他砰砰的心跳声,“有什么难处,但说无妨。”
“臣久未归京,想先看一眼阿弟,”安明不敢看皇帝,把头埋低,“今夜除夕,能不能,能不能明日一早再去盯陆斌?”
话落,裴恒玉就听到了愈加急促的心跳声。
去见你兄弟,又不是见情郎,紧张什么?
裴恒玉心中好笑,但面上严肃,他道,“依本朝规矩,初五大宴百官,宴会之前,朕要知道陆斌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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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兵部尚书府的回廊里,烛光透过素白青竹纱灯,把主院儿照得黑白分明。
今夜是除夕,但跟赤红搭边儿的菜色,一个都不敢上。
硕大的主桌中央,一盘青玉豆腐,格外显眼,像极了寒食节上的贡品,冷漠的注视着主位之上的周老夫人。
“什么时辰了?”
周老夫人黑丝绒抹额上的珍珠,泛着冷芒,声音冷肃,“这个白氏,到底怎么回事儿,是主母做久了,以为自己就是规矩了?除夕夜这样大的日子,但凡能喘口气儿,就得到主院儿来!如果白氏实在没有这个福气,周家的主母,倒也不是非她不可!”
此话一出,本就沉寂的厅堂,更加萧瑟,十几口人的厅堂里,寂然无声。
“祖母!”
半晌后,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离席起身,福道,“自从哥哥去了,母亲身子一直不大好,这样团圆的日子,母亲难免伤心,还请祖母体恤!”
“这是什么话?”周老夫怒意翻涌,满是皱纹的脸上,现出厉色,“你哥哥是去了,但该给的尊荣,哪样没给他?你二哥的儿子,不是过继给他守孝了?人死不能复生,总要为活着的人多考虑,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