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星朗与崔寂云是至交。
崔寂云在戍边前,曾把一家老小,托付给令狐星朗照拂。
令狐星朗待崔寂雷,比亲弟弟还细致。若云山庄纵火案一出,同样觉得对不起崔寂云的,还有令狐星朗。
每隔三五日,令狐星朗就要去崔府探望一二。
听裴恒玉问起,令狐星朗捏着手里的蜜橘,垂头道,“属下前日去看过,人还在昏迷!丫鬟照顾得细致,头颅外的血包,经过太医救治,已经吸收了。但颅内的淤血,依旧没有清除干净。太医说,等颅内的淤血吸收了,还是有机会醒过来的。”
裴恒玉虽不通岐黄之术,但也知道人昏迷越久,醒过来的希望,就越渺茫,他道,“朕出宫不易,你多照顾着点儿,用什么药,只管从太医院拿,不必吝惜。”
令狐星朗应了,带着皇帝赐下的年礼,一出宫,就往崔府去了。
令狐星朗一走,宇文君安就凑过来,眨着狡黠的眼,道,“陛下怀疑,海棠楼一事,与崔寂雷有关?”
裴恒玉睨了他一眼,就着他的手,吃了一瓣儿蜜橘。
晌午一过,宫里的年宴,就结束了。
淑妃才解了禁足;贤妃的娘家,正被查账;这样的节下,都记挂着家人,谁都没心情讨好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卢家与柳家,都触犯了国法,裴恒玉既然把他们做的这些事,翻出来,就没打算容情,更没心情与她们虚与委蛇,大家各怀心事,在宫中走个过场,就散了。
此刻玉和殿里,梅香袅袅,裴恒玉一回来,就命双喜,把年夜饭摆在他们平时用膳的圆桌儿上,预备和宇文君安一同守岁。
对宇文君安的猜测,裴恒玉没应声。
他当日是默许了崔寂雷,在陆斌上京之后,报复回去的。
桐城私囤粮草,又不声不响的弄没了。崔寂雷挂着职,还遭遇了追杀,这样胆大妄为、罔顾国法的桐城知州,即使没有上一世的反叛,裴恒玉也是要收拾的。
但安明离京数月,不但人没回来,消息也没送回,这不只说明,安明没找到证据,更意味着,桐城粮草被盗一案,已经陷入了僵局。
对付陆斌,裴恒玉的手边,没有明棋,就只能纵着崔寂雷,借他的手,先试探一下陆斌。
不想,崔寂雷却在若云山庄,受了重伤!
连他那群狐朋狗友,都一并给埋了,卢氏和杨海闹了一个多月,斗得不可开交,他还没倒出手来,用其他手段试探陆斌,就出了海棠楼一事。
利用风月场,引陆斌械斗,断其仕途的局,来得正是时候。
可令狐星朗是个直性子,这样的局,裴恒玉想不出,到底是谁布下的!
裴恒玉还在想海棠楼之事,唇边一软,又一瓣儿蜜橘送过来,他想都没想,下意识接了。
舌尖一热,裴恒玉舔到了宇文君安的手指。
酸酸甜甜的汁水,在唇齿间蔓延,裴恒玉想起他亲吻自己的样子,霸道又蛮横,侵略性十足,与上一世,完全不同。
裴恒玉收回思绪,细看对面之人。
宇文君安长了一岁,个子蹿得极快,还不到二十岁的年纪,竟隐隐有超过自己之势。
他和自己一样,今日也穿了件广袖宽衫,浅金色的簇新长袍,衬得整个人,更加纤细轻盈。
但与这副柔弱的外表相反,宇文君安一点儿都不纤弱,相反,他非常强!
裴恒玉犹记得,卢晴烟求情那日,他在前殿抱住自己的时候,自己用了七成内力,都没撼动分毫!
没有内力,不会武,纤瘦羸弱,到底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力气?
如果这些只是表象,宇文君安又隐瞒了什么?
“双喜!”裴恒玉侧头向外道,“这红梅,插得好,配白瓷瓶儿,更显贵气,去把酒菜摆到四方矶上,今儿除夕,朕要在窗下吃酒。”
双喜站在廊下,一得了令,就指挥着小太监,重新摆菜。
他扫了一眼桌上的菜式,叫来一个小太监,吩咐去御膳房拿酒。
不多时,四方矶上,多了一个青玉酒壶和两个印着梅花图样儿的瓷杯。
双喜给青玉瓷杯,斟满酒,带着内侍退了出去。
裴恒玉拿过酒杯,浅酌一口,笑道,“暗香疏影梅花酿,这样过除夕,方有几分味道。”
宇文君安长这么大,还没吃过酒,更没听过这样的诗。
他在南楚的时候,被宇文霜月藏得紧,过着内侍一般的日子,酒这样的好东西,根本到不了他的手。
到了京城,他同裴恒玉同寝同食。
裴恒玉的饮食,素来清淡,平日御膳房送来的膳食,从不带酒。
每逢宴饮,宇文君安都被留在内宫,用些素日常有的菜式,没得特意吩咐,内侍也未单独给他准备过酒水。
裴恒玉回来的时候,宇文君安也只闻过他身上,淡淡的酒香。
今日席面上有酒,双喜不只准备了两个杯子,还都斟满了。
宇文君安听着裴恒玉念念有词,不禁心痒难耐,暗戳戳的去拿另一盏酒杯。
指尖刚摸上酒杯,裴恒玉的声音,跟着就到了,“除夕夜,不用偷偷摸摸,准你吃一杯。”
宇文君安刚要缩回去的手,瞬间放松,捧过酒杯,道,“臣敬陛下,祝大盛国在新的一年里,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裴恒玉听着开心,仰头把酒闷了,宇文君安学着他的样子,仰头也把一整杯酒,灌进喉头!
“咳咳······”
“咳咳······”
宇文君安第一次吃酒,他没想到这杯中之物,闻着香甜,看着似水一般,入喉却辣。
他被呛得咳出了泪······
裴恒玉唇角勾了笑,夹了一筷子野蔬,放到白瓷碟子里,道,“你第一次吃酒,慢着些,吃口青菜,压一压!”
宇文君安吞了那野蔬,把辣味儿冲淡,酒香绕齿,小世子意犹未尽,半跪着给裴恒玉又蓄了一杯,道,“陛下,臣的祝酒词还没说完,能否允臣,再敬陛下一杯?”
裴恒玉吃了口野蔬,又吃了鱼腩,等宇文君安的脸上,露出焦急的神色,才松口,“说来听听 ,一句祝酒词,一杯酒,今夜准你尽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