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君安站在窗口,人没动,也没接话。
裴恒玉想到宇文君安之前一直住在月华宫,或许没出过宫,又道,“不认得路?安乔今日当值,让他跟着你!”
秋日里的天空,像海一样澄澈,万丈苍穹,不见丝云。
暖阳直穿碧霄,打在宇文君安的身上,在窗下,映出一个淡薄的影。
裴恒玉见那影,一动未动,他微微转眸。
宇文君安今日着了一身素白衣袍,极其简单的样式,没有绣纹,也没有配饰,连束发用的带子,都是再寻常不过的暗青布带。
他现在无封无职,吃穿用度均没有出处,全凭宫中内侍,看眼色行事。
裴恒玉以为他囊中羞涩,慷慨道,“让双喜给你拿银子,喜欢什么就买回来,不必讨好谁,只做你自己便好。”
宇文君安被那一句‘不必讨好谁,做自己就好’取悦了。
他的神色,透出几分欢喜,随即又暗淡下去,小声道,“不用了,其实,我也没有多喜欢昆罗,从前躲在长姐宫里,宫外的样子,我没见过,也不知道,有哪里可逛。”
不是不想,宇文君安在试探皇帝的态度!
呵!小东西,还挺狡猾!
这是想着他那长姐呢!
裴恒玉看透了宇文君安的小心思,却没接这话茬儿,他放下笔,对外面道,“安乔,备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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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后,安乔把马车停在了昆罗城最大的一家铺面前,宇文君安挑帘下车,望着那硕大的烫金匾额,有些发懵。
不是说带我逛街么?
逛头面铺子是怎么回事?
宇文君安抬手捋了一把自己还没及肩的发,愤愤的想,我能用得上头面?
秋阳昭昭,日头还足。街面上,人流如织。
铺面门口的伙计,一眼就瞄见了裴恒玉衣袍上的银丝云纹。
银线价贵,和金线一样难绣,非十年以上的绣娘,绣不出这样精致的纹样,用得起这样绣娘的人家,非富即贵!
伙计小跑着过来,弓着腰引裴恒玉往里面走,“公子,鄙店金玉斋,是昆罗最大的金银铺子,成色最足,花样儿最巧,工艺最精,是夫人还是小姐用,喜欢金的还是玉的?容小的为您介绍一二!”
裴恒玉道,“都拿出来看看!”
伙计点头哈腰,知道这是不差钱的主儿,专挑贵的往上送,每出一件,就被他说得天花乱坠。
宇文君安跟在裴恒玉身后,兴致缺缺。
他一见这些女人用的东西,就知道自己被诓了,一定是皇帝想给他后宫里那些宫妃带礼,才诓着自己走这一遭的!
想到回京之后,皇帝将和那些妃嫔同榻而眠。宇文君安的心里,突然就不舒服起来!。
宇文君安盯着那些金光闪闪的头面,觉得异常刺眼,竟有一种,想要把它们尽数摧毁的冲动!
裴恒玉随意点了几样儿金饰,命伙计包起来,自己则是拿着一个白玉项圈儿,对着光,细瞧。
伙计立马喜笑颜开,“公子好眼光,”
他口若悬河,“这是打西边儿深山里采出来的老料子,通体晶莹,白玉无瑕,说得就是它!经咱们大师傅打磨五年才雕出来的样式,雕的是咱们南楚的祥瑞,鸾鸟,您看这羽毛,纤毫毕现,栩栩如生,这可是真正的绝世珍品!”
裴恒玉听着他的吹嘘,冷不丁的,把那项圈儿套在宇文君安的脖子上,满意道,“还真是个珍品!”
宇文君安的脸,腾的红了,他觉得裴恒玉的那个‘珍品’,说的是自己,刚刚那些横冲直撞的妒意,被这两个字冲淡了,连上挑的眼角,都浸了情意。
忽然,外面一阵嘈杂,安乔上前一步,把裴恒玉护在身后,扶刀而立。
接着有叫骂声传来,宇文君安原本和裴恒玉站在一处,听到声音后,他越过安乔,走到敞开的铺门外。
只见一个衣衫不整的少年,从对面的巷子里,滚了出来。
少年的身后,追出来五六个人高马大的壮汉,用夹杂不清的汉话叫骂,“瞎了你的狗眼,乱跑乱撞,也不看看你家大爷是谁?”
追在前面的汉子,照着少年的胸口,抬脚就踹!
少年的身上,已经被打得不成样子,他躲闪不开,被踹飞了半条街,“咚”的一声,落在了金玉斋铺门前,少年哇的一口血,呕在宇文君安脚边。
再打,可就要出人命了!
宇文君安没嫌血脏。
他上前一步,半挡住被打得起不来身的少年,怒道,“他犯了什么错?你们这是要打死他?”
行凶之人,显然没想到有人会拦,他微微愣神儿。
见出头的也是一个纤弱少年,样貌虽好,但一身素衣,显然不是什么身份贵重之人,那人复又凶狠道,“他偷了我家头领的东西,就该打!”
“什么东西?”宇文君安冷声追问。
那人支支吾吾,眼神闪烁,不复之前猖狂,转头看向中间的壮汉。
中间那人,衣袍繁复,带着一个硕大的斗笠,遮住大半张脸,看不清容貌。
他用宇文君安听不懂的话,嘀嘀咕咕说了一大串,刚刚和宇文君安叫嚣之人,复又有了底气,蛮横道,“钱袋!他偷了我家首领的钱袋!”
宇文君安见他们明显心虚,更觉事有蹊跷,他道,“既然你说他偷了你们的东西,送交官府,自能还你们公道,这样私自殴打,伤了性命,你们也难逃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