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的鞋底碾过青石板时,传来细碎的“沙沙”声——是腐叶,混着某种黏腻的腥气,像被水泡烂的纸钱。
他喉结动了动,避阴玉在苏檀掌心烫得发烫,那温度透过交握的手指传来,像根烧红的银针扎进他手背。
“头儿?”小李的声音发颤,断戟在地上拖出刺啦刺啦的响,“这地儿……吸我血。”他指腹还渗着血珠,刚滴落就被青石板吞得干干净净,像有无数张看不见的嘴在舔舐。
陈墨低头,看见自己鞋边有团浅灰色的雾气正往裤管里钻,凉得人后颈发紧。
李道士突然掐了个诀,道袍下摆无风自动。
“阴司的规矩和阳间不同。”他的目光扫过路尽头的木牌,“那牌子刚才还写‘生人勿近’,现在……”
陈墨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褪色木牌上的血字不知何时变了,歪歪扭扭的红痕像被人用指甲抠出来的:“司命殿主,归位。”
“有意思。”
沙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陈墨猛地转身,冥王的身影正从阴影里踱出——他不再是那副枯骨模样,穿一件玄色广袖长袍,眉目清俊得像古画里的仙人,只是眼尾有道暗红的纹路,像血线爬进眼眶。
苏檀的避阴玉“嗡”地震了一下,青光骤亮。
她另一只手悄悄摸向腰间的青铜镇纸——那是她修复文物时总带在身边的家伙,此刻在阴气里泛着冷光。
“你们以为刺碎我的魂体就能赢?”冥王的指尖划过陈墨胸前的系统光纹,那是司命真意的印记,“可知道我为什么引你们来阴司?”他转身走向木牌,玄色衣摆扫过青石板,“看看吧,陈墨。看看黄泉商盟千年布局,究竟为了什么。”
话音未落,陈墨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无数画面涌入脑海:
——西周祭坛,青铜觥里的血酒泛着幽光,十二位司命殿使者跪伏在地,为首者将半块玉珏塞进婴儿襁褓;
——民国年间的老宅,穿中山装的男人(那是陈墨父亲!
)在墙皮剥落的房间里撕下半幅画,画中阴兵正从黄泉门鱼贯而出;
——三天前他值夜班的博物馆,展柜里的青铜觥突然震动,裂缝中渗出的不是锈迹,是暗红的契约纹路……
“黄泉商盟不是邪道。”冥王的声音混在记忆里,“我们在守。守黄泉门的封印,守阳间不被更凶的东西啃噬。千年前司命殿崩塌,最后一任殿主将半块玉珏封入你血脉,而我……”他转身时,玄色衣袖里滑出半块玉珏,和陈墨记忆里父亲襁褓中的那半块严丝合缝,“是另一半的守护者。”
陈墨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想起父亲失踪前最后一通电话,背景音里有青铜撞击声,父亲喊着“玉珏”;想起系统第一次激活时,青铜觥上的纹路和玉珏上的刻痕一模一样。
原来不是巧合,是宿命。
“那你吞噬孤魂、操控凶宅!”小李突然吼道,断戟指向冥王,“上个月我老家的村子闹阴婚,三个姑娘的魂都被抽干了!”
冥王的目光扫过小李,暗红纹路在眼尾跳动:“那是黄泉门裂缝漏出的野鬼。我若不设局引它们入瓮,它们会啃食整村的活人气运。”他抬手,空中浮起团黑雾,黑雾里蜷缩着个青面獠牙的东西,“看见这只伥鬼了吗?它本是十年前高速车祸的死者,怨气渗进路基,现在能吞三个活人魂才肯散。”黑雾突然爆开,化作齑粉,“我吞的是恶魂,渡的是善魄——你以为司命残篇为何能引魂?”
陈墨想起刚才金光裹着孤魂的场景,那些半透明的人影扑向金纹时,脸上的痛苦变成了安宁。
“所以系统选我……”
“因为你是司命殿主,能渡魂,能封门。”冥王的手按在木牌上,“现在,黄泉门的封印撑不住了。三天后的阴阳交晷夜,裂缝会撕开,届时……”他突然笑了,“你父亲在门后等你。”
苏檀猛地拽紧陈墨的手。
她的避阴玉已经烫得发红,青光里映出陈墨发白的脸。
“你说这些,是要我们帮你?”她的声音冷静得像博物馆修复室里的镊子,“可你之前的手段,和邪修有什么区别?”
“阳间人只信眼睛。”冥王转身走向路尽头,玄色衣摆扫过陈墨脚边的雾气,“跟来。”
地面突然震动。
陈墨感觉有股力量托着他的后颈,眼前的青石板路开始扭曲,像被揉皱的黄纸。
苏檀的避阴玉“咔”地裂开道细纹,小李的断戟“当啷”落地,李道士的符纸“呼”地烧尽,灰烬里又浮出“司命殿”三个字。
再睁眼时,月光重新漫过他们的肩。
陈墨认出这是博物馆后的青铜广场,石晷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四周的青铜灯台全亮了,火苗是诡异的幽蓝色。
冥王站在石晷另一侧,玄色衣摆被阴风吹得猎猎作响。
“阴阳交晷夜,黄泉门开。”他的指尖划过石晷上的刻痕,“要封门,需要司命殿主的血、黄泉商盟的玉珏,还有……”他的目光扫过苏檀颈间的避阴玉,“你身上的敦煌古玉。”
苏檀摸向脖子,避阴玉的裂痕里渗出淡青色的光。
她突然想起在敦煌修复古画时,那个白胡子老人塞给她玉时说的话:“此玉镇过画中魂,他日或有大用。”原来不是巧合,是局。
“所以你引我们来阴司,是为了让我们心甘情愿帮你?”陈墨的系统突然震动,【因果预览】弹出:选战斗(90%概率团灭)\/选合作(60%概率封门,40%概率被反噬)。
他盯着系统提示,喉结动了动——父亲的线索在门后,无辜者的命在门外,他没得选。
“我给你看的,是真相。”冥王抬手,玉珏和陈墨血脉里的半块同时发光,“信或不信,由你抉择。”
石晷突然发出嗡鸣。
陈墨看见石晷中心的指针开始倒转,月光被搅成碎片,四周的青铜灯台里,幽蓝火苗变成了血红色。
“要开始了。”苏檀的声音很轻,她松开陈墨的手,避阴玉的青光裹住两人的手腕,“记得在敦煌时,我问过老人,什么是真正的守护。他说……”她抬头看向陈墨,眼睛里映着血月,“是明知可能粉身碎骨,也要站在裂缝前。”
小李捡起断戟,血迹未干的刃口指向冥王:“头儿去哪儿,我去哪儿。”
李道士摸出最后一张符纸,黄纸在阴气里猎猎作响:“老道活了七十年,就没怕过什么黄泉门。”
陈墨深吸一口气。
系统提示音在耳边炸响:【最终抉择触发:封门(奖励:司命传承)\/退避(惩罚:黄泉门开)】。
他望着石晷上倒转的指针,望着队友们紧绷的脸,望着冥王眼中的暗红纹路——那里面有期待,有孤注一掷的疯狂。
“封门。”他说。
话音刚落,石晷中心迸发出刺目的白光。
陈墨感觉有滚烫的东西从指尖涌出,是血脉里的司命之力;苏檀的避阴玉彻底裂开,青光照亮了他的脸;小李的断戟插进石晷,血珠顺着戟刃渗进刻痕;李道士的符纸燃成灰烬,在空中画出古老的封印阵。
冥王的玉珏飞进光里,和陈墨的半块合二为一。
“很好。”冥王的声音混在轰鸣里,“但你以为这就够了?黄泉门后的东西……”
地面再次裂开幽蓝的光缝。
陈墨被拽得踉跄,苏檀的手在他掌心汗津津的,小李的断戟扎进石晷,把自己和陈墨的裤腰带死死缠在一起。
李道士的咒语被风声撕碎,最后几个字飘进光缝:“小心……门后……”
视野开始模糊。
陈墨最后看见的,是石晷指针停在“子”位,月光被染成血红色,冥王的玄色衣摆被光缝卷得猎猎作响,他说:“门后有你父亲,也有……”
下坠感突然消失。
陈墨踉跄着站稳,抬头时,青铜广场、石晷、月光都不见了。
眼前是座朱漆大门,门楣上三个鎏金大字被血锈覆盖,勉强能认出是“司命殿”。
门后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
苏檀的避阴玉彻底碎成粉末,最后一缕青光钻进陈墨眉心。
他听见系统提示音沙哑地响着:【检测到司命殿,系统等级+1,解锁能力:黄泉眼】。
小李的断戟突然发出龙吟,刃口的血珠滴在门上,“滋啦”一声冒起青烟。
李道士的道袍被风吹得翻卷,他指着门说:“这门……刚才还没有。”
远处传来沉重的叩门声。
“咚——”
“阴阳交晷夜,司命归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