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悄然滑入一月底。
《沉没之地》的拍摄工作已步入收尾阶段,拍到第三十八天的时候,终于到了顾胤的最后一场爆炸戏份。
它发生在林黎和周秀雅觉醒之后,二人携手合作策划了,启动自毁程序。
实验室上巨大的玻璃穹顶轰然碎裂,强烈的冲击力使得穹顶上方的买家们暴露在炽热的阳光下,熊熊火光灼烧着他们,整个基地在这一场爆炸中逐渐走向毁灭。
这是全剧的最后一场戏,也是一场爆破戏,拍摄难度和危险性不言而喻。
近景爆炸一直采用的是局部实拍与背景叠加的方式,每一个镜头有着未知的风险。
尤其是那些高危镜头,导演曾多次提议让替身来完成,但顾胤拒绝了。
一方面,使用替身会导致镜头无法呈现正面效果,设计好的分镜就不能用了;另一方面,他知道拍摄这个镜头是危险的,自己承担和让别人承担没有本质区别,既然如此,又何必让他人承担呢?
当然剧组为了确保这场戏能够顺利拍摄,早在三天前,剧组就开始了无爆破排练。
顾胤他们和群演们反复演练走位,现场更是用荧光地标和数字投影精确标注着他们的移动路径。
导演也是将整个动作细致地拆解成“移动 - 停顿 - 反应”三个步骤,要求他们必须牢记每一步在爆炸前完成关键位移,并且要在极短的 0.5 秒内迅速扑向掩体。
此外,剧组还针对这场戏的所有演员进行了声光刺激的条件反射训练,生怕在实拍时演员们因惊吓而失控,忘记了应有的反应。
每一次排练结束后,剧组都会逐帧复盘,哪怕是眨眼这样细微的动作导致偏离路径,都会进行认真调整,力求将风险控制转化为他们的本能行动。
这一场只有 5 秒的爆破戏,经过无数次的反复训练,就是为了确保“零即兴发挥”,做到万无一失。
爆破戏开始前,是一场拍卖会直播。
冷色调的灯光笼罩整个房间,与竞价屏幕上跳动的红色数字,让人感到一种无形的压抑。
穹顶上屏幕前的每个人都带着一副孤傲冷漠的面孔,身着白色礼服的他们,举手投足间透露出高高在上的俯视感。
屏幕里,一边是一个个身体部分的图片不断闪烁;另一边则是跳动着醒目的血红色数字。
主播那尖锐而冷淡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划破了冷漠的寂静:“各位尊贵的客人,欢迎来到这场特殊的竞价盛宴。今天,我们为大家带来的可都是新鲜、健康的珍品。”
林黎能感觉到自己正被无数无视的视线围观,但他强忍着内心的波澜,纹丝不动。
此刻,他仍是一个“没有感情、没有意识”的宿主。
而屏幕上此刻出现的,正是林黎那只白皙而修长的手,手指微微弯曲,从手缝中还能隐约看到灰色带着血迹的衣服。
“这只手,来自我们最终的游戏胜利者身上。竞得成功者,这双手就为谁所用,下一个疗养院也是他的。”主播的声音充满了诱惑。
“现在,竞价开始!”随着这一声令下,穹顶上方的富豪们纷纷举起白手套中的竞价牌,背景大屏上的价格数字开始疯狂跳动,每一次竞价牌的举起,都意味着数字的一次攀升。
“1亿5000 万!”
“1亿5200 万!”
“1亿5500 万!”
察觉到视线移开,林黎的目光落在不远处周秀雅的身上。
周秀雅感受到他的视线后,开始敲击咖啡杯。
一下、两下。
是“安全、一切照计划行动”的意思。
林黎移回视线,不经意地扫了一眼阿昭,当与她的视线相交时,他的眼神冷漠而陌生,仿佛他们从未相识一般,视线只是平平的扫了过去。
林黎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体,朝着林昭身后的吧台方向走去。
见林昭身后的黑衣人投来警惕的目光,他不慌不忙地晃了晃手中的水杯,用平静的语气说道:“我来倒杯水。”
那两个黑衣人见状,将视线转回正中央的屏幕上,此时,“林黎”的竞拍也宣告结束。
在昏暗的角落里,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打破了周围的寂静。
林黎看过去,只见一群身着黑衣的人正忙碌地将刚刚从高空攀爬坠落的淘汰者,像拖拽沉重的货物一般,转移到地下手术室。
一路上,淘汰者身上流淌的血迹在地面上蜿蜒蔓延。
然而,这一层发生的血腥而残酷的一切,丝毫没有影响到顶上正在进行的竞拍活动。
主播那充满诱惑的声音再次在空气中响起:“下一个,是一双明亮的眼睛。这双能看见世间美好的眼睛,现在,它将属于出价最高的人。”
屏幕上,竞价的数字达到了白热化的程度。
“100万!”
“200万!”
“500万!”
他们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他们的眼神冷漠的看着那个躺在手术台上的人。
而那些被淘汰者,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听着手术室里医生们冷漠的对话,得知自己的眼睛被选中进行竞价。
恐惧和绝望瞬间笼罩了他,他拼命地挣扎着,声嘶力竭地呼喊着:“不要!我不想死!”
然而,他的声音直接淹没在竞价的喧嚣浪潮之中。
医生们面无表情地等待着,等待着最终拿到这双眼睛的买家到来。
顶上的竞拍仍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周秀雅走到了林黎身边,“胜利者,跟我来。”
接着周秀雅转身看向林昭身后的两个黑衣人,她将手中端着的那杯咖啡,放在他们身后的吧台上,两个人的视线移动到咖啡杯上。
她轻轻敲了敲杯沿。
只见那两个黑衣人的神色微微一变,周秀雅这才看着他们的眼睛开口道:“老板让我带他们下去的,老板说你们不用跟着,就在这里看管秩序。从‘叮’开始,任何人让你们动,都不要理。”
“好的,周医生。”两个大汉木讷地回答道,眼睛转了回去,直直地盯着前方。
看见两个人的动作,周秀雅带着林黎和林昭离开。
她的表情严肃,“我们三人分头行动,我去控制室。林黎你记住,自毁装置只有三分钟,你不用做多余的事。
我会先把地下室的控制室打开,你们只需要将地下室的大门打开就离开,头也不回地离开,之后什么都不要管。”
“你...”林黎欲言又止,他还是想劝周秀雅和他们一起离开。
“不用说了,我们之前商量好了,而且你还没有权限,只能我去。现在就不要再耽搁了!
你们快去,记住你们没有慌张的情绪,路上遇到人,也不用管。你们现在就直接走过去,没人会拦你们。”周秀雅打断了他的话。
“叮!”一声清脆的轻响,电梯门打开。
林黎和林昭从电梯中走了出来。
“周姐姐,你等一下。”林昭连忙伸手拦住电梯门,眼中闪烁着泪光,急切地说道:“周姐姐,我们都是被逼的,所有的事,不是你自愿做的,你也是无辜的,没有必要留下来,你打开装置就下来,我们等你!”
周秀雅看着林昭,微微一愣,眼中闪过一丝感动和欣慰。
她深吸一口气,说道:“谢谢。没时间了,快点开始吧。”
“好,卡!”林东的声音突然响起。
这场群演戏,虽然群演们的演技不是很过关,但好在这场戏本身并不需要什么精湛的演技,只需要演员们表现出冷漠的神情就行。
而这场戏的重点,也只是顾胤和周秀雅之间的眼神戏上。
接下来,就是爆破戏,很快无关人员都有序地撤离至安全范围。
顾胤和张芸的耳朵上佩戴着耳麦,在戏里,这是他们角色之间沟通的设备;而在现实中,这耳麦则是他们在爆破前与爆破师确认指令的重要工具。
“现在是实战,爆炸的威力会非常猛烈,大家一定要严格按照之前排练好的走位行动,千万不能出错!”临开拍前,林东和剧组经验丰富的爆破师,向顾胤几人反复叮嘱着。
林东注意到吴樾的神情有些紧张,便温和地对她说道:“吴樾,你要做的就是紧紧跟着顾胤,他走到哪里你就跟到哪里。过了一个炸点之后,千万不要回头,按照之前排练的来,不会有问题的。”
顾胤也安慰道:“别担心,我会抓住你的,你顺着我的力道走。”
吴樾深吸一口气:“好的,我会的。”
林东看了看手表,说道:“还有十分钟的准备时间,你们再熟悉一下走位和动作。等开拍以后,爆破声、对白声、叫喊声……所有声音都会混杂在一起,场面会非常混乱。
你们要让自己在这样混乱的环境里,非常冷静地清楚每一个炸点在哪里,不要跑错。”
“爆炸的时候会产生大量的烟尘和碎片,大家一定要注意安全。一路上都设置了防护屏障,你们只要按照既定路线全力奔跑就好。”爆破师也跟着道。
林东想了下又补充道:“奔跑的时候记得注意镜头,不要走出画面或者靠得太近导致虚焦,我们争取一次性把这场戏拍完。”说完,他又转头对爆破师说:“最后再确认一遍爆破装置。”
“好的,导演。”爆破师说完,便走过去从头开始检查爆破装置。
林东又看了看顾胤几人,认真地说道:“好好拍,安全第一!多拍几条也没关系,人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爆破师检查完后,通过耳麦向导演报备:“导演,爆破装置检查完毕,一切正常。”
林东大声喊道:“各部门注意,所有人员冻结站位,准备开拍!”
爆破师站在一旁,手中紧握着引爆器,眼神专注地盯着顾胤和吴樾。
“准备就位。”耳麦里传来爆破师的声音。
接着,林东在确认镜头无误后,跟着再次复述指令:“准备就位。”
最后,是安全员确认现场情况后,也同步复述了指令。
“Action!”
“我开始按了。”周秀雅的声音从耳麦中清晰地传来。
林黎听到她的声音后,回应道:“好,我们已经到地下室大门了。”
林黎转身对林昭说道:“耳麦给你,你自己在这里等,我去……”
不等林黎把话说完,周秀雅的声音再次传来:“谢谢你,对不起。”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决绝和愧疚。
周秀雅低喃道:“别管我,顶上谁也出不去了,你不要来了,就当我赎罪了,我手上太多血了。”她似乎猜到了林黎的打算,直接制止了他。
林黎的抬起的手顿了一下,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又把话憋了回去。
他只是对林昭摇了摇头,然后打开了地下室大门。
门后,是那些已经逃出来、原本被关押在这里的人,他们的眼神中还充满了恐惧和迷茫。
林黎立刻说道:“跟我走,这里要炸了,快!”他的声音中有着不容置疑的语气。
身后的脚步急促而慌乱,当他们跑到地下室通往地面的通道时,突然,“轰”的一声巨响,第一个炸点爆炸了。
巨大的气浪扑面而来,震得他们的耳朵生疼。
砖石和玻璃四处飞溅,像是一把锋利的刀片。
林黎下意识地将林昭拉到身后,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挡住了飞溅的碎片。
他大声喊道:“别怕,你们跟紧我!”
然而,他的声音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显得有些微弱。
一时间,整个疗养院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滚滚浓烟弥漫开来,刺鼻的气味让人几乎无法呼吸。
林黎他们被爆炸产生的强大气浪狠狠冲倒在地,巨大的冲击力让林黎的手臂被一块飞溅而来的砖石划伤,鲜血直流。
但此刻,他顾不上自己手臂传来的钻心剧痛,迅速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拉起林昭的手,毫不犹豫地朝着出口的方向跑去。
在他们拼命逃跑的过程中,炸点接二连三地爆炸,每一次爆炸都让地面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们的脚下,是燃烧着的火焰和滚烫的石块、玻璃碎片,每一步都充满了危险。
突然,林昭被一块倒下的砖石狠狠绊倒,整个人向前扑去。林黎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将她紧紧地拉了回来。
“坚持住,我们一定能出去!”林黎咬着牙说道。
然而,命运似乎并不打算轻易放过他们。他们发现前方的出口被一块巨大的钢梁死死挡住了,无法通过,而身后的火势却越来越大,已经将他们的退路完全封死。
“怎么办?我们出不去了!”人群中有人惊恐地喊道。
林黎迅速环顾四周,发现旁边有一个小窗户。他拉着林昭跑过去,用力推开窗户,大声喊道:“快点,可以从这里出去!”
“没时间了,相信我!”林黎说着,一把抱起林昭,眼将她推了上去,“抓住它。”
在攀爬的过程中,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挡住了扑面而来的火舌和炽热的气流。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散了架一样,但还是强忍着剧痛,咬着牙站起身来,拉着林昭继续向前跑去。
终于,他们跑出了燃烧的疗养中心,来到了安全地带。
一群人瘫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哥哥,我们逃出来了!”林昭的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
“嗯,逃出来了!”林黎看着林昭,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然后转头看向那仍在熊熊燃烧的火光,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
“好,卡!”随着导演一声令下,这场爆破戏终于拍摄完了。
顾胤朝身边的工作人员和群演们道谢,“辛苦了。”
而俊辉快步走了过来,在顾胤和人说话间,已经开始扒拉顾胤,检查他的身体,见没有真的划伤,这才放开了顾胤。
顾胤看向导演,接过了林东递过来的鲜花,和剧组全体工作人员开始合影留念。
林东走上前,和顾胤紧紧拥抱了一下,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顾胤,有机会再一起合作。”
“谢谢导演!”顾胤笑着点头回应。
接下来的戏份不再有顾胤的参与。
还剩下的场景是警方和消防员迅速赶到现场,他们封锁了爆炸现场,开始进行营救工作。
经过仔细的搜寻,他们发现主要被炸的地方是疗养院中心。
当进入爆炸过的地下室时,眼前的景象让人触目惊心:翻出了很多尸骨、断肢和遗失的内脏,很明显这不是正常的死亡。
分镜里最后一个镜头则是切换到电视新闻播报,画面中报道着其他地区类似的丑闻,镜头切至非洲某国新建的“疗养中心”被查。
历时38天,《沉没之地》中顾胤饰演的林黎戏份正式杀青。
此时距离春节还有六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