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微凉,荒关城里的小巷里一片寂静。
只有四具尸体横陈在地,血迹未干,尚带着余温。
杀意散尽,天地却仿佛仍未从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搏杀中恢复平静。
宁凡收回掌力,身形一动,淡漠转身,没有多看那几具倒地不起的身影一眼。
对他而言,这不过是一次谋划中的小节,一件不值一提的“收尾”之事。
他未处理尸体,也未设法掩盖行踪,反而将岳凌风等人的尸首暴露在这片空旷的荒野中。
仿佛是特意留下的痕迹,等待着明日破晓,被人发现。
这并非一时的心血来潮,而是深思熟虑之后的选择。
他的眼神清冷,步履沉稳,在夜色中缓缓远去。
“你以为在伏我,其实……我也在等你。”
宁凡脑海中回想着自己方才说过的话,嘴角微挑,眼中不带一丝波澜。
心中却已将这次布局的三重意义娓娓拆解。
第一重目的:震慑。
岳凌风——北荒三大寨之一的黑沙寨寨主,虽非宗师。
但也早已是九品巅峰武者,纵横北荒多年,是荒关中人尽皆知的狠角色。
而今,他竟然堂而皇之地勾结大秦势力,在荒关设伏杀他宁凡,大有视大玄皇室如无物的姿态。
若此事任由其人全身而退,往后还不知有多少人要效仿。
这杀,是必要之杀,更是立威之杀。
宁凡故意不收尸体,便是要让所有人明白:
——这是大玄的地盘,若敢勾结外敌,背刺朝廷,结局……便是横尸荒野,死无葬身之地!
第二重目的:警告。
宁凡目光微敛,脑海中浮现那一身黑甲、浑身杀气的男人——荀破。
这个风鹫营的寨主虽然暂时臣服,但宁凡心中清楚,北荒之地,强者为尊,投效者易,忠心者难。
他留下岳凌风的尸体,就是在无声地告诉荀破:
我既能扶你上位,也能让你无声无息地死在这片荒原上。
你若识趣,风鹫营便可如愿壮大;你若异心,黑沙寨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
第三重目的:逼迫。
此役之后,岳凌风、还有他勾结的那两名江湖人已被就地诛杀,只余下最后一个:戚南荒。
这个男人不仅刚刚得到藏宝图“十大名剑”的线索,还暗中与蛮荒之人有所勾结,打的算盘比岳凌风更深。
但戚南荒是个聪明人。
宁凡留下这几具尸体,就是在“提醒”他:聪明人,不该留在北荒。
他若还有脑子,就该带着藏宝图立刻离开,去追寻那所谓“十大名剑”的踪迹。
这才是宁凡真正要的结果。
以杀止乱,以威逼退,顺势再引戚南荒离开荒关……这一切,皆在他的掌控之中。
夜更深了,宁凡穿行在昏暗街巷之间,破风客栈的灯火已近熄灭。
他推门而入,没有见到苏苏,早料到她今晚不会再来,他也不意外。
没与旁人多言,他随手扣好窗门,缓缓躺下,闭上眼睛。
明日的荒关,注定不再平静。
……
这一夜,北荒的天格外清朗,星辰高悬,天幕如洗,甚至能看清远处山岭的轮廓。
可不知为何,这样的夜却带着莫名的压抑,仿佛酝酿着什么风暴前的沉默。
……
次日清晨,天才微亮,整个荒关却已沸沸扬扬。
“你听说了没有?黑沙寨的岳凌风死了!”
“什么?真的假的?他昨天不是才离开惊鸿楼吗,怎么今天就死了?”
“对啊对啊,你小声点……这话要是让黑沙寨的人听见了……”
“不用怕了!我亲眼看见尸体被他们寨子的人抬走,满脸血,胸口都塌陷了,死得不能再死了!”
“真的假的?那可是一位九品武者啊!谁能杀他?”
“还能有谁?”那人抬头望天,意味深长地指了指天际,“除了他们……还能有谁?”
他不说名字,可众人心知肚明——“他们”,指的是谁。
这场议论如野火燎原,瞬间在荒关的大街小巷传开。
小摊边,酒肆内,甚至连城门口守卫的兵卒也低声交谈着。
不少江湖人听闻此事后,皆是神色骇然,不约而同地收起了那些“趁乱图利”的念头。
他们知道,荒关已变。
原本以为的大玄势弱,只是一场假象。如今不过一夜,三位八品死,九品岳凌风陨落,黑沙寨一脉直接断绝。
而那出手的人,毫无疑问,只有一位——
那位最近风头正盛,击退百蛊门毒师,主导藏宝图拍卖的神秘“宁公子”。
但是其他人都不知道,也不会知道。
……
与此同时,惊鸿楼内。
谢鸢立于窗前,手中折扇轻摇,眉头紧皱。
她早在天亮之前便得到了消息,只是那时还不敢全信。
可现在,多个探子带回来的情报都一模一样,她不得不信。
“岳凌风……真的死了?”谢鸢低声喃喃,一双桃花眼中闪过几分惊愕与凝重。
她回想起昨晚宁凡那句看似平静的话——
“还有人在等我。”
她终于明白,那“等”的人,就是岳凌风。
她沉默良久,轻声一叹:“岳凌风居然敢对你下手……还真是不知死活。”
谢鸢眼中闪过一丝罕见的肃然。
一个宗师,甚至疑似大宗师之人,亲自出手,杀掉了一位寨主,却连兵器都未动用。
她曾以为宁凡只是智计过人,没想到连实力也深不可测。
苏苏与暗一都不在,昨夜他是独自一人回去的。
如此推断,整个过程他竟是独力完成。
她扪心自问,若换做自己面对九品岳凌风,恐怕也难有胜算。
而宁凡却将对方连根拔除,还留下如此深远布局,甚至不忘“点拨”戚南荒那样的人物……
“他到底……还有多少是我看不透的?”
谢鸢转身,面色复杂。
她自认阅人无数,玩弄权谋,纵横江湖多年,可现在却越来越看不懂宁凡。
这位殿下,远比她最初想象的,要深沉得多,也要危险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