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答应他。
就在这时,冬冬一把抱起了我,在我脸上琢了一下,然后兴奋地说:“晚上教我说桐梁话。”
他一说教他说桐梁话,我就想笑。
冬冬还不会说桐梁话,他那普通话说得很蹩脚,听得人直想笑,真的很像现在那些电信诈骗犯的发音,带着一种奇怪的腔调。
有一次,我领他去村里的那棵老槐树下乘凉,树下坐了很多人,有的在下棋,有的聊天,有的在纳鞋底。
有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叫罗海涛的小伙伴过来问冬冬:“你多大了?”冬冬反问他:“你多大了?”
罗海涛说:“我12岁。”
冬冬说:“哦,你一十二呀。”
冬冬发不出二的音,那“12”说成了“你是鹅”,听起来特别滑稽。
罗海涛赶紧纠正说:“不是‘你是鹅’,是12。”
旁边下棋的村人听见了,突然就笑了。他们觉得冬冬的发音太有趣了,就笑着问他:“冬冬,你多大了?”
冬冬用他那蹩脚的普通话回应:“一十四。”
冬冬平翘舌不分,那“14”说成“你死死”,村民们听得云里雾里的,一脸疑惑地问:“多大啊。”
我赶紧用桐梁话接过来:“十四。”
村民们这才恍然大悟,笑得前俯后仰,一边笑还一边说:“哦,是你死死呀。”
冬冬听了,不免有些尴尬。他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低着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很生气地瞪了他们一眼,大声说:“十四就是十四,干嘛要学得阴阳怪气的。”那些村人看到我生气了,也就悻悻低头继续下棋。
我对冬冬说:“以后你告诉他们你15岁。”
冬冬很是认真地说:“我不满15岁。”
后来,别人再问冬冬年龄的时候,冬冬既不说14,也不说15,只是用微笑或点头来应答,那模样显得有些无奈又有些可爱。
兰香姐也总说他:“你别说普通话,难听死了,像猪哼一样。”
在我们桐梁镇,大家祖祖辈辈都说桐梁话,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亲切语言。在这里,没人说普通话。
要有人突然张嘴说了普通话,那感觉就像一只平时汪汪叫的狗,突然有一天像猪一样哼哼起来,不吓死人才怪呢~
想到过了暑假就要开学了,冬冬再不学会桐梁话,到了学校开口闭口“你死死”。
那些调皮捣蛋的同学们,说不定会围在冬冬身边,像发现新大陆一般,肆意地嘲笑他,那哄笑声可能会如尖锐的针,一下下刺痛冬冬那原本就有些敏感的心,说不定会打击他学习的积极性,所以确实有必要让他早点学会桐梁话。
我轻轻叹了口气,看着冬冬那有些懵懂的眼神,说道:“好,你等我一下,我回去打个招呼。”
到了家,屋里静悄悄的,父亲还没回来。我走进屋子,对着正在厨房忙碌的母亲说道
“妈,晚上我和冬冬一起睡。”母亲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微微皱起眉头,犹豫了片刻后,缓缓说道:“你爸怕是不答应啊。”
我却没把那放在心上,心里想着,他现在还有什么资格来管我呢?早就把我丢到姐姐的屋里,不管不顾,自生自灭。
出门时,母亲拿着一床毯子追了出来,嘴里还急切地喊着:“把肚皮盖到,别受凉了。”
我不知道冬冬对我到底是怎样一种感情,是真的从心底喜欢我,对我有一种一见如故的亲切感。
还是仅仅因为他初来乍到,在这个陌生的地方,除了我,再也没有别的可以交往的朋友,所以才会和我走得那么近。
不过,当我看见他得知我真的陪他一起睡时,那脸上绽放出的无比开心的笑容,心里也不禁泛起一丝暖意。
卧室里,他紧紧握着我的手,他的手既热情还有力,令我无法放弃,更舍不得放弃。
随后,他带点顽皮地将我的手展开放到他的手掌上,随后将一颗糖果放进我手心。
我好奇地问道:“是什么啊?”
冬冬嘴角上扬,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回答道:“糖果。
我迫不及待地剥开糖纸,将那甜蜜的糖果放进嘴里,瞬间,一股甜蜜的味道在口中散开。
他眨巴着眼睛,满是期待地问:“好吃吗?”
我用力地点点头,开心地说道:“好吃!”
听到我的回答,他的眼睛笑得更弯了,又从兜里拿出一颗糖果,放在我的手心。
我拿起那颗糖果,塞进他的手心,笑着说:“你也吃。”
他说“好。”
他把糖果剥开,本来想塞我嘴里,见我嘴里还含着糖,放进自己嘴里,咬了一口。
可能是觉得很甜,他竟用嘴叼着糖果,慢慢地往我嘴边送,眼里满是笑意,说道:“这颗好吃,很软。”
我下意识地张开嘴,他顺势把糖果送了进来,嘴唇却不小心碰到了我的嘴唇。
我说“你亲到我了。”
他就笑,说“再亲一下。
说着,他真的凑嘴过来,轻轻亲了我一下,然后一脸满足地说:“恩,你嘴巴真甜。
我笑得脖子都红了。
那一刻,我真的觉得自己喜欢上冬冬了。
伯母给我们打来洗脚水,洗完脸和脚,我们一上床,就开始嬉戏,卷着毯子滚来滚去的。
我长那么大从来都没这么开心过。我一直感觉之前的日子,像是生活在混沌的深海,我一直奋力地游啊游,怎么也看不见头。
冬冬的到来,让我一下游到了海面,并看见了海面上的光。
玩累了,伯母关了灯,我和冬冬紧紧靠在了一起,他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衫,传递到我的身上,那温度很是动人,仿佛有一种强大的散发性,让我忍不住想要靠近。
因为有了体温的烘托,这气味又有了好的那一面,我不由自主地贴在他的肩膀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来我知道了,这是来自荷尔蒙天生的喜欢)
我开始教冬冬桐梁话,眼睛、鼻子,耳朵、......
我从头上的器官一直教到脚底板,教完后,我说,没了,都教完了。
冬冬却眨巴着眼睛,说:“还有。”
我有些疑惑地说:“没了。”
他却依旧不依不饶地说:“有。”
我皱起眉头,问道:“还有什么?”
冬冬突然用手捏了捏我的嘴巴,问我:“这个桐梁话怎么说?”我一下子愣住了,随即突然间脸红到了耳尖。
他见我这般模样,便窃窃地笑了起来。
晚风吻尽荷花叶,任我醉倒在池边。
第二天醒来,我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一直紧紧地贴着冬冬。
那天晚上,是我自被父亲抛弃以来,睡得最香的一个晚上。
我有梦可做,梦里有星辰闪烁;醒来有光明相伴,身边有冬冬在旁。这一切,都让我觉得生活原来如此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