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郑文苑的初步方案完成，时间已经到了十二月底。
1羊城的深冬裹着湿冷的雾气，寒风卷着半枯的树叶掠过结着薄冰的水洼，晾衣绳上的棉被冻得硬邦邦的，连往日喧闹的家属院都浸在一片清冽的寂静里。
郑文苑又一次早起去坐车。
推开门，正巧碰上李嫂子骑着自行车从家门口过。
“嫂子，今天骑自行车上班？”
“对，今晚轮到我值班。”
李嫂子停下车子，“你要去城里？”
不怪她这么猜想，郑家也来了大半个月，她除了上次，就没见郑文苑起这么早过。
“是的。”
“我捎你一程。”
郑文苑谢绝她的好意，“不用了，我们不同路，嫂子你不用管我，快点去上班吧。”
李嫂子也没坚持，天寒地冻，军区医院离家属院距离挺远，她路上要费不少时间。
郑文苑去到等车的地方，碰到了张婶子。
郑文苑家的地挨着张婶子家的，郑母和她挺聊的来，张婶子给她家送了好几次腌菜。
张婶子和她招手：“砚南媳妇，你也要进城？”
郑文苑走过去挽着她的手臂亲切的笑道：“是呀，今天运气好，可以和你同程。”
张婶子拍拍她的手臂：“正好我们娘俩坐一起聊聊天。”
没一会儿，郑文苑又看到了徐娇娇。
徐娇娇也看到了她，眉头轻蹙，停住脚步，站的和她们远了些。
郑文苑腹诽，怎么每次出去都碰到她，晦气。
张婶子也看到了，她偷偷在郑文苑耳朵边说：“部队今年开始裁军，文工团也要缩编了。徐娇娇没有背景，听说她在转业得名单里，她应该是出去托人找关系调去文化馆。”
郑文苑深深得看了一眼张婶子，没想到张婶子也是个资深吃瓜群众呀，人家这么隐秘的事都知道。
张婶子看出了郑文苑惊讶，不自在的摆摆手：“家属院是没有秘密的，家属院有好几家的闺女在文工团上班。”
大家没什么事，不就凑一起东家长西家短的。
郑文苑挑挑眉，她家不会也是别人家的饭后谈资吧？
不过她很快也不纠结了，谁人背后无人说，哪个人前不说人。
她到了鹏城后，先去找了龙哥。
“龙哥，我要的车到了吗？”
“到了，嗬，你来的刚刚好，我正想给你打电话呢。”
南方四处结冰，北方白雪皑皑，如若不是帮郑文苑办理买车的手续，他早就回京市了。
今年他要开车回去，时间拖得越晚，路上越不好走，一个打滑，可能车毁人亡。
郑文苑很是兴奋：“是吗，在哪？走，带我去看看。”
她真真是受够了坐车的痛苦，如果不是要交设计方案，她真的不想踏出家属院一步。
龙哥把她带到百货大楼地下室。
当初郑文苑规划成了停车场和仓库兼用。
现在当仓库使用，以后车子多了当停车场用。
此刻水泥地上堆着油布覆盖的木箱，最深处的空地上，一辆墨绿色波罗乃兹静静停着，车身蒙着的防尘布被掀起了一半，露出罗马尼亚产的镀铬车标，在透过气窗的冷光里泛着幽蓝的光。
“车子的手续已经全部办理完，”
龙哥叼着烟卷，略显得意的说：“听说这车能在新修的柏油路上跑到八十迈，也不知道真的还是假的，你要不要试试？”
郑文苑的指尖掠过车盖边缘的弧度，摇头：“等回去再试。”
前世养成的习性，市区行驶时速不超过六十迈。
有了车，她行动方便多了。
和龙哥对了公司的账后，便去了罗校长办公室。
罗校长拿着设计方案一页一页的翻开，这个弟子的设计真是大胆又新颖，让人让人眼前一亮。
“把岭南骑楼元素和旋转楼梯结合，想法很大胆，——不过，”
他指尖点了点图纸左下角的 “露天剧场”，“南方的梅雨季能把宣纸泡烂，你确定露天舞台不用加顶棚？”
郑文苑用钢笔尖敲了敲图纸中心的圆形区域，“露天剧场我用的是下沉式设计，雨季可以蓄成浅水池，办水上皮影戏；旱季铺上木板，就是能容纳五百人的大舞台。骑楼回廊既能遮雨，又能当观众席的背景墙，一举两得。”
罗校长被她说得很心动，“你这丫头，把老祖宗的玩意儿和洋设计揉得还挺巧的呀，不过，你说服了我没用，得说服业主去。”
郑文苑指尖轻叩图纸，红唇微扬：“罗校长，您放心，他们看到我的效果图，不用我开口，设计自己会说话。”
罗校长被她逗笑了，用手指点了点她：“年轻人不要太自信，小心栽跟头，你别忘了，你都给人家超预算了！”
郑文苑有一丢丢心虚，伸出手指比划了一点点：“也就超了那么一点点。”
罗校长哼了哼：“你现在财大气粗看不上一点点，政府单位一分钱都要跟你斤斤计较，你还是想好怎么说服他们吧。”
姜还是老的辣。
果然，业主单位眉头紧皱，看上了方案，但要她压缩预算。
郑文苑只得从一些细节入手，将预算表改了又改，改到大家都满意。
这一忙，就忙了两天。
郑文苑开车去了骑楼，远远的便看见骑楼门前站了四个人，两男两女，正和里面的店员在说着什么。
她开的近些看了看，竟然是大堂伯母一家。
她没下车，而是调转方向去了星苑坊。
高弟街人潮涌动，车子根本进不去。
她在外围找了个空位停车，步行去了店里。
店里也是人群拥挤，郑国强正在帮忙接待顾客。
郑文苑没打扰他，走到柜台后面坐下，郑国强忙完了也在她旁边找了个位置坐下。
大冬天的，他额头上还冒了汗，可见店里真的很忙。
“我刚在骑楼看到大堂伯母一家，他们去找文婷姐？”
郑国强灌了一大口水，喉结滚动着咽下，玻璃杯底重重磕在木质柜台上：“可不是嘛，他们来找了文婷姐几次，没见着，便天天骚扰骑楼那边的店员。”
这也就是亲戚，不然他早报警了，他们老是堵在那，搞得他和小玉都不敢过去住。
最近他和小玉都搬去自己买的房子里住了。
他倒没什么，小玉最近上班都胆颤心惊，生怕被他们看到传回家里，引得她爹娘也来羊城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