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想开口,却被一阵寒风裹着的呜咽声拉回神。主街尽头的巷口,与这边的热闹像是两个世界 —— 一个穿单衣的老妇蜷缩在墙角,怀里抱着个面黄肌瘦的孩子,孩子的小脸冻得发紫,嘴唇干裂,正啃着一块发黑的窝头。老妇面前摆着个破陶碗,里面只有几枚铜板,风吹过她花白的头发,露出额头上冻出的冻疮。不远处,两个衣衫褴褛的少年正盯着糕点铺的橱窗,手指冻得红肿,却不敢靠近,只能咽着口水往后缩,怕被伙计驱赶。
周铁牛的笑声突然停了,他皱着眉,指节攥得发白:“公子,你看那孩子…… 腊月里穿单衣,这年过得哪叫年啊。” 苏长风蹲下身,从怀里摸出两个热乎的肉包子,递到老妇手里。老妇愣了愣,连忙拉着孩子磕头,嘴里念叨着 “谢谢贵人”,孩子接过包子,顾不上烫,张嘴就咬,眼泪却顺着脸颊往下掉。
我站在一旁,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方才主街上的热闹还在眼前:绸缎庄的伙计正给客人展示新到的云锦,酒肆里飘出的黄酒香气能绕着街角转,可转个弯,就是啃冷窝头的孩子、冻得发抖的老人。苏长风轻声说:“去年在洛阳,也见过这般景象,只是没想到,这盛京城里,竟也有这般窘迫。” 周铁牛闷声道:“都是过日子,凭啥有的人大鱼大肉,有的人连口热饭都吃不上?”
风又大了些,吹得红灯笼晃了晃,把主街的光晃到巷口,照亮了老妇碗里那几枚发暗的铜钱。我想起大同国刚成立的时候,我亲自监督成立荣养堂,收养无家可归的老人和孩子,可几年过去,怎么都回去了呢,公平正义就像是浮力,冷漠和罪恶就像引力,好不容易上浮一点,又被地心引力拽回原处。
苏长风把身上的棉褂脱下来,披在老妇身上,低声道:“天寒,别冻着孩子。” 老妇哭得更凶了,孩子却只顾着啃包子,嘴角沾着的肉末,是他过年唯一的荤腥。周铁牛叹了口气,从钱袋里摸出一锭银子,塞到老妇手里:“买点棉絮,给孩子做件衣裳。”
我们转身离开时,主街的热闹依旧 —— 炮仗声、笑声、吆喝声混在一起,可我再听那些声音,却没了方才的兴致。周铁牛走得很慢,嘴里念叨着:“要是天下大同就好了,至少孩子能穿暖,老人能吃饱。” 苏长风望着远处的城墙,轻声道:“不是相传大同国老百姓都能过上好日子吗,真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我裹紧了棉袍,看着街上穿梭的人群 —— 那些穿绸缎的、穿破衣的,那些笑着的、哭着的,都在这大年初一的寒风里活着。阳光慢慢升起来,照在城墙上,却照不到巷口的角落。我忽然想起崇祯十四年的正月,在这沈阳城里,繁华与窘迫只隔一条巷,而我们能做的,不过是递两个包子、一件棉褂,这点微薄的暖意,在乱世里,像极了风中的烛火。
接下来几天,每天都有原来的属下来给我拜年,人来多了也让我发愁,为了躲避拜访,我每天都早早地带着周铁牛和苏长风出门,带着他们听书听曲,附近的茶楼酒肆都让我们走个遍,初六这天在一个偏僻的茶楼喝茶,百无聊赖地闲聊着,苏长风道:“说实话,沈阳还是比大明的一些城市繁华,商业兴旺,有钱人也更多,”周铁牛接话道:“这倒是,沈阳这边菜的花式真多,天南地北的吃食都有,”苏长风道:“你光看到吃食了,你看看布店和成衣铺,为富人准备的玄狐皮镶边缎袍、绣纹罗裙;普通人穿的实用粗布短褂、芦花夹袄;角落是穷人应急的粗麻单褂、无衬短褐;另有猎户皮坎肩、孩童虎头帽棉鞋,各民族风格交织。”
我们百无聊赖地喝着茶,又不想提前回去,新年期间杨兴武家里客人很多,我们在那边总是不方便,逛街又太冷,花点差钱享受茶馆里的炭火,非常划算,周铁牛和苏长风在那吹牛,我不想掺和进去,就闭眼打盹,朦胧中就听到邻桌的人小声议论,“你们听说了吗?最近郊区经常有孩子失踪,”“你别瞎说,咱们大同国现在也不允许人口买卖,”“要还是人口买卖倒是好了,那还能活着混口饭吃,现在失踪的孩子都是被抓取挖心当药引子,”听到这里,我浑身打了个激灵,几年前发生在陕西的事情,现在沈阳也有了,我更竖起耳朵听起来,又听有人说:“你别瞎说,把人心当药引子只有鬼故事里才有,世上哪有人去吃人心的,”“千真万确,听说这药方子还是中原传过来的,听说吃一颗人心能多活两年,”“你别瞎说,这吃人心官府不抓去砍头,”“切!你太天真了,人家肯定抓穷人家的孩子,你再闹腾也能把这事压下来,你说捕快不知道是什么人干的吗,他们查到又能怎么样,人家的后台没人惹得起,”
我听到这里再也听不下去了,我面沉似水,一言不发地走出茶馆,我一手建立起来的大同国竟然也发生这样的事,可我现在却毫无办法,手里现在一点权力没有,这种事情只有通过雷霆手段一下子把所有参与的人都解决,让其他人惧怕,我现在要是去他们说这件事,比一个老百姓上报也强不了多少,这让我感到很绝望。
随着临近正月十六长老大会的日子,各地驻军代表也都来到沈阳,这些人都和我有深厚的战友情,不是我出门逛街的借口能躲避的,他们组团到壹号院蹲守,声称多晚都会等,我天黑回到壹号院,门房告知客厅有十几个人在等我,我过去一看,客厅都有些拥挤了,看到我走进来,一群人都迎了上来,他们职位最高的是总兵毛承禄,副总兵张小飞、戚长平,玄甲营江大壮、苍狼营林缚、朔风营马平川、裂石营常义、白莲营张天熊、惊雷营陈守国、文龙营耿仲明、白虎营沈巍、飞沙营萧战,算上杨兴武,大同国的主要将领就都到齐了,还有征战青藏高原的赤焰营贾斌,都很久没有听到他们的消息。看到他们我也很激动,这些都是以前征战草原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