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崴着脚没有?”
带有砂砾感的男低音从头顶上方传来。
时微反应过来,连忙退后两步,语气淡淡,“没有。”
顾南淮垂眸打量她右脚踝。
时微今天穿着条九分牛仔裤,右脚踝处有道淡淡的疤痕,皮肤冷白,骨肉伶仃,看不出任何红肿异样。
男人目光落在她眉眼,“什么时候来的,这是要走?”
时微抬眸,对上他一张矜贵成熟的俊颜,忽地想起季砚深上回说的话,指尖掐进掌心,“顾师哥,我过来是找蔡老的,他临时有事,我也先走了。”
微微一笑,眉目清冷,明显带着疏离感。
自上次跟她下棋,和季砚深一起吃过饭后,顾南淮没再见她来过这边。
他跟上她的脚步,“找蔡老,帮老季?”
时微“嗯”了一声。
顾南淮,“你们不是在办离婚?”
时微听出他的意思,顿下脚步,浅浅一笑,“离婚是我单方面的原因,并不是我们感情破裂了。”
这时,一阵暖风拂过,荷花池绿水荡起一层层涟漪。
园子变得格外安静,只剩假山流水声,哗啦啦淌进顾南淮胸腔。
他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她略显憔悴的眉眼,“别着急,老季应该有对策。”
时微抿唇,浅浅一笑,“嗯,师哥你去忙吧,我先回家了。”
顾南淮,“我送你。”
时微说不必,他还是绅士地跟着她,一直送她到园林侧门外。
他从西服内口袋掏出名片夹,递一张给她,“时微,这是我认识的另一名骨科专家,抽空你可以过去看看。”
时微心尖一刺。
但还是礼貌地接过了,浅浅一笑,“谢谢,不过,治不好的,你别再费心了。”
转身,朝着停车位走去。
每走一步都尽可能地保持身体平衡,显得不那么狼狈。
心里都是季砚深之前说过有关顾南淮的话,“以前,他也总去捧场你的演出,现在是见不得你跛脚的样子……”
“别难过,我不嫌弃你就够了……”
想着顾南淮此刻就在身后,注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时微局促得脸颊发红发热,有伤的脚踝愈发用力。
下一秒,她脚下一软,像是一脚踩空了楼梯,就要摔倒的感觉,惊慌间,有人紧紧抓住她胳膊。
“时微,你慢点走。”
时微松了一口气,意识什么,又连忙挣开顾南淮的手,转身说,“谢——”
话音还没落,眼角的余光瞥见一辆熟悉的车。
再一定睛,是季砚深的古斯特。
黑色大型SUV,轮廓方正,长车头比例,低调尊贵,静静地停在爬着紫藤花的园林外围白墙下,驾驶室车窗滑下到三分之一的位置。
时微直觉,季砚深就在里面,且看见她和顾南淮在“拉拉扯扯”。
但他没下车。
不像以前,早冲过来在顾南淮面前秀恩爱了。
顾南淮早松开了时微,也认出是季砚深的车,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点着西裤,若有所思的模样。
“顾师哥,他来接我了。”时微跟他说了声,朝着古斯特走去。
刚走几步,古斯特拉上车窗,响起引擎声,调转车头后,就要离开。
“季砚深!”
时微招了招手,边喊边追去。
顾南淮看着她的身影,眉头紧锁,正欲上前,季砚深的车在驶离开十几米后,停下了。
他舒了一口气,转身走向自己的车。
时微绕到副驾,拉开车门,上了车。
车厢内,烟味浓得呛人。
青烟缭绕里,是季砚深一张俊帅又颓唐的脸。
男人脸颊瘦削,下巴四周滋生出一片青色胡茬,本就深邃的欧式眼更凹陷几分,五官轮廓清晰入刀刻。
他望着她,深沉的黑眸染着笑,抬起染着烟味的手指,抚上她脸颊,“怎么又瘦了?”
时微眼眶涌出一股湿润,反问他,“你刚刚为什么装没看见我?”
季砚深双手握紧了方向盘,左手无名指上的银色婚戒反着冷光,喉结滚了滚,“不想打扰你们。”
闻言,时微一愣,渐渐睁大双眼,“你什么意思?”
季砚深下颌绷紧,看向车窗外,眼尾泛起红意,“你跟他交往……挺好,没准的话,他对你也还没放下。”
听他这么说,时微心脏一绞,同时注意到紧抓方向盘的手,手背青筋暴起,骨节几乎要从薄薄的皮肉里挣出,像是在隐忍、克制着情绪。
时微又气他又心疼,冷静解释,“我跟他只是偶遇,我来棋社是想找蔡老问问你的事该怎么办。”
季砚深神情稍稍有所缓和,只听她又道:“我跟他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这口吻听起来,似乎透着一种遗憾的感觉。
刹那间,季砚深双手紧握住方向盘,脑海都是曾经时微和顾南淮出双入对的画面。
“你怎么了?”时微见他愣着不动,周身气场给人一种阴沉戾气感,眉心紧皱。
季砚深回神,倾身帮她系上安全带,单手搭在她椅背,“那你跟谁是一个世界的,嗯?”
时微对上他仿佛满是爱恋的黑眸,过往的一幕幕,走马灯似地在眼前转动,发自肺腑的答案到嘴边又咽下。
没有忘记,他们现在在离婚冷静期了。
再浪漫的爱恋,都抵不过现实的摧残。
“你还是跟我说说,股价怎么办吧,是不是没办法了?”她关心地问。
距离季老给他的期限,只剩三四天时间。
季砚深大手揉了下她的后脑勺,回到驾驶位,发动车子,“你尽管踏实地生活,别为我的事操心。”
他过得不好,她怎么能踏实?
时微静静地看着驾驶位,瘦了一圈,看起来颓唐又疲惫的男人,想起季家老太爷、叔伯们对他的苛待,替他委屈、不甘。
季砚深送她回到家,没进门,就又走了。
时微再次看见他,是在新闻里。
【季氏集团总裁季砚深与京城权贵千金约会,疑将联姻夺回大权】
时微点开新闻配图。
照片里,季砚深和一个女孩坐在餐厅落地窗边正用餐。
他西装革履,矜贵斯文,对面的女孩盘着发,一袭黑色无袖连衣裙,佩戴成套的白珍珠首饰。
另一张照片里,露出她的正脸。
乌发雪肤,明艳骄矜,宛若一朵人间富贵花。
时微记得她。
周京雪。
京城权贵周家三代,众星捧月的掌上明珠。
也是周京辞的妹妹。
在京圈千金名媛里,跻身top3。
她曾经热烈追求过季砚深,但那时,他满心满眼都是时微。
所有人都认为季砚深不知好歹。
一个江城富三代被京圈公主倒追还无动于衷,名副其实的驸马爷不做,非追一个底层出身的女孩。
如今,看着这样的照片和新闻,强烈的落差感湮没了时微。
何况,季砚深现在还是她的丈夫。
她不知道这条新闻的真实性,或者,他们只是单纯的朋友吃饭而已。
但她又想起,婚后,季砚深从没与周京雪联络过。
这突然的约会,她很难不多想。
时微辗转难眠。
第二天开盘,季氏股价涨了4.3%,各大头条新闻,都是他要联姻的新闻。
【季氏股价绝地反击,神秘资本托盘迹象明显】
受联姻消息刺激,季氏集团今日开盘即跳空高开3.2%,盘中最高冲至+5.7%,截至收盘涨幅锁定4.3%,成交额放大至27.8亿(为30日均值3倍)。龙虎榜显示,买一席位\"中信京城资本\"斥资3.2亿扫货,该席位被圈内视为周氏资本御用通道。
周氏资本……显然是京城周家。
时微看完新闻,手指紧紧捏着手机,脸色煞白。
季公馆,主楼里乱作一团。
“爷爷,季砚深他看样子是真要娶周家千金,有周家注资,下周一开盘,股价一定暴涨!”季砚霖忧心忡忡。
“那周家小姐肯定能生吧,他再赶在我们砚霖前头,您那十个点的股份也得给他!”季大夫人也一脸愁容。
想起前阵子,季砚深做局让自己儿媳和老相好偷情,流掉了她的准孙子,心口的恨意就不打一处来。
季老太爷双手扁在身后,背对着他们。
他也没料到,季砚深这个大情种,竟真要跟时微离婚,再娶对自己有所助力的千金!
不过,「心狠手辣,唯利是图」倒符合他心目中,对这个孙子真实面目的揣度。
“若周家真要砚深这个女婿,不仅董事会、股民,我还得让他们三分薄面,砚深这个总裁位置裁不得了!”季老太爷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季砚霖气不过,“爷爷,难道我们拿他没辙了?集团以后真是他的了?”
季老太爷无言以对。
此刻,季公馆西北角小楼里,周琼芝跪在蒲团上,虔诚地跪拜观音菩萨,眼角流下喜悦的泪花。
菩萨终于让她心想事成了!
她的好儿子终于开窍,真不要时微那个一无是处的妻子了,还给她找了个比季家家世还好的新媳妇!
叩了三个跪拜大礼,周琼芝起身,走出佛堂,腰杆挺得笔直,走向季公馆主楼……
时微躺了一上午,下午起床后,平静地化了个淡妆,出门去。
今天是何蔓的生日。
她出门去季氏旗下的高端商场,宝格丽专柜拿之前为何蔓订的项链。
刚上二楼,时微就见专柜门口有几名帅气的黑西装保镖,似乎在保护什么重要的贵客,到门口时,她也被拦着。
专柜小姐对她恭敬道:“小姐,我们专柜暂停营业十分钟,请您谅解,您可以在我们的休息区,喝杯茶等候。”
时微戴着口罩,柜姐没认出她。
她也很好说话,朝着休息区走去。
“季哥,你看这枚戒指好看吗?”就在这时,一道清亮的女声从不远处传来。
时微回眸。
高端奢侈的专柜里,女孩竖起左手,白皙修长的五指张开凑到他丈夫季砚深的面前。
不近的距离,隐约可见她中指上戴着一枚钻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