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治十六年闰正月,缅甸阿瓦城的荷兰棱堡浸在季风雨里。永历帝朱由榔蜷在竹楼角落,听着屋檐铁马叮当乱响——那声音像极了三年前昆明城破时,乱军踩碎的宫铃。楼外突然传来象吼,缅王莽白的信使踏着泥浆逼近,牛皮靴底粘着半张《大明混一图》残片,墨迹被雨水泡成血丝般的红痕。
“陛下可知?吴三桂的铳队已到勐卯土司地界。”信使的汉语带着槟榔的涩味,指尖弹开一枚孔雀石扳指,“莽白王说……用这石头换您案头那架自鸣钟。”
竹楼二层,传教士瞿纱微的银十字架在胸前晃荡。他拧开发条匣,露出自鸣钟核心的鎏金齿轮组——其中三枚齿轮刻着泉州府、肇庆府、安龙府的星象图,正是南明流亡朝廷辗转的三处行在。
“典当物:残明三都气运。”幽冥当铺的柜台从雨幕中浮出,掌柜的指甲刮过齿轮,溅起蓝火星,“您要用三座虚都,换什么?”
永历枯手按住齿轮:“换缅兵三千,护我儿慈煊出阿瓦!”
“可记得‘三不收’?”掌柜的龙玺悬在当票上,“您那位锦衣卫指挥使马吉翔,昨日刚向莽白献了《云贵驻防图》……”
话音未落,竹梯传来骨节爆响。马吉翔的绣春刀刺穿楼板,刀尖挑着颗新鲜剜出的眼球——正是永历亲卫林兴珠的独目!
棱堡地窖里,荷兰火枪手正用孔雀石粉擦拭铳管。莽白王将《大明混一图》残片铺在石案上,马吉翔的刀尖蘸着林兴珠的血,在图中绘出咒文:
“以明帝血脉为引,咒吴三桂铳管炸膛!”
血珠渗进图纸刹那,棱堡所有火绳枪的枪管突然扭曲如蛇。一个红毛兵惨叫倒地,燧发机括里钻出半透明蜈蚣——正是当铺用“背誓者魂魄”豢养的因果虫!
地窖暗门突开,永历之子朱慈煊滚进角落。少年撕开衣襟,露出胸口烫伤的二十八星宿图。当鬼宿(南方朱雀第二星)位置亮起时,满室孔雀石骤然爆裂,碎石嵌进缅兵眼窝!
子时,阿瓦城头升起孔明灯。瞿纱微将自鸣钟齿轮卡进灯架,齿轮转动声里,天穹鬼宿(鬼金羊)星芒暴涨。
“星应鬼宿主丧!”棱堡上的莽白狂笑,“放箭!”
箭雨却射向自家象兵。象奴耳孔里爬出蓝翅蜉蝣,巨象在城门口自相践踏。混乱中马吉翔扑向永历,绣春刀却被齿轮卡住——那三枚鎏金齿轮不知何时嵌进了刀锷!
“陛下快走!”瞿纱微推倒烛台。火苗窜上《大明混一图》,图中澜沧江突然漫出虚影,洪水冲垮棱堡地基。永历在浊浪中抓住飘来的龙玺,印纽竟是他当年在肇庆登基用的“敕命之宝”!
“重订契约!”永历将玉玺砸向柜台,“典当物:朱明列祖承认的所有帝号!”
掌柜的瞳孔映出玉玺裂纹:“所求?”
“咒莽白永堕畜牲道!”
龙玺盖印时,洪水中浮起十二具无头尸——正是万历年间矿税太监在云南虐杀的矿工。尸群抓住莽白脚踝,将他拖进漩涡前,缅王腰间孔雀石扳指突然开口:“别忘了……吴三桂的铳队……”
城门外传来三声炮响。永历怀中的自鸣钟轰然炸裂,齿轮刺进朱慈煊咽喉。少年最后的血喷在星宿图上,鬼宿星芒骤暗如死鱼目。
十年后,昆明篦子坡刑场。吴三桂的弓弦绞紧永历脖颈时,忽见皇帝袖口爬出蓝翅蜉蝣。虫群扑向吴三桂左耳,他听见十年前莽白的声音:“咒约已成……平西王当偿命……”
刑场角落,幽冥当铺柜台在日光下融化。掌柜指尖捏着半枚齿轮,齿痕间粘着朱慈煊干涸的血痂:“顺治十六年闰正月十八,典当物:南明国祚最后一息。实收:平西王吴三桂阳寿二十载。”
【幽冥档案·卷五·第一百一十七契】
当票编号: 永历庚子·鬼字拾柒
典当物: 残明三都气运(肇庆\/安龙\/泉州星轨齿轮)
所求: 缅兵三千护皇子
代价: 朱慈煊喉骨锁因果虫;莽白魂化毒蜈
星应: 鬼宿光蚀,主君弑臣篡
违约罚则: 咒力反噬,吴藩折寿
备注: 马吉翔献图时已中“不忠者”标记,其魂饲因果虫巢
康熙元年四月,篦子坡行刑官笔录:
“帝颈断时,有蓝虫自七窍出。吴王忽掩左耳大呼‘还我阳寿’,俄而倒地抽搐,医诊为中风前兆。是夜,平西王府自鸣钟连鸣二十响,齿轮尽碎。”
缅甸《东吁王朝秘录》载:
“莽白溺毙处,澜沧江浮孔雀石百斤。石上天然纹路似汉字‘篡’,缅巫谓乃明厉鬼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