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元年三月十七,南京城坠入腥稠的雨幕。诏狱天窗漏下的雨水在青砖上蜿蜒,混着暗红血渍,像一幅未干透的写意残荷。方孝孺第十族刑毕的第七日,景清将匕首贴肉缚在小臂,刀柄嵌着的帝星紫金石烙得皮肉滋滋作响——那是三日前用“文人风骨”向幽冥当铺换的弑君刃。
四更的奉天殿如同巨兽腹腔。景清伏在蟠龙柱后,看朱棣批红的御笔突然顿住。奏折是山东密报:“青州儒生传抄《正气歌》,句读化金戈伤差役。”
“陛下可知文字何以成兵?”景清捧茶近前,袖中匕首渗出紫气。
朱棣未抬眼:“先生当年假意归顺时,不也把《论语》炼成刮骨刀?”
殿柱阴影蠕动,幽冥当铺的柏木柜台从地砖浮起。掌柜指间拈着片带血指甲——正是昨日被凌迟的儒生遗骸:“典当物:八百士子傲骨。所求何事?”
“要《永乐大典》编修权!”景清声线发颤,“凡收录典籍,字缝皆藏诛心咒!”
夏代龙玺盖印刹那,殿外忽起骚动。一队锦衣卫拖来浑身是血的少年,怀中《正气歌》残页无风自动,墨字如活虫钻入伍卒眼眶。
少年刘超被铁链悬在刑架,血顺着草鞋滴成卦象。道衍拨弄他锁骨贯穿的银钩:“青州刘固之子?你父亲被剐了三千刀,倒养出个通文妖的奇才。”
“不是妖术!”少年咳着血沫,“是你们典当了人性,字魂才化煞反噬!”
道衍瞳孔骤缩。拂尘扫过少年眉心,空中陡然浮现幽冥契约——景清的名字正在当票焚烧,纸灰凝成“忠”字烙进少年胸膛。
诏狱深处响起纸张翻飞声。关押建文旧臣的牢笼里,囚衣残片上的血书诗词纷纷剥离,化作带火文字扑向守卫。一页《讨燕檄文》卷住火把,竟在暴雨中燃起青色烈焰!
朱棣的刀尖抵住景清喉结时,皇宫骤亮如昼。无数典籍从文渊阁倾泻而出,《孟子》的“民为贵”化作金戈,《春秋》的“弑君”二字凝成血矛,漫天文字如蝗灾扑向禁军。
“陛下看清了?”景清任由刀锋见血,“您用幽冥当铺抹杀天下忠义时,早埋下文字化妖的祸种!”
暴雨冲刷着宫墙,水流忽聚成甲骨文形状——“瓜蔓抄”三字蔓生出带刺藤条,缠住奔逃的宫女。顷刻间活人变作纸俑,腹腔爆出写满罪状的竹简1。
道衍的念珠缠住少年脖颈:“说!如何让字魂归位?”
“杀了我。”刘超笑得惨然,“我血肉是契约载体,我死则文字狱解。”
当铺柜台在文渊阁顶重现。朱棣劈手夺过掌柜的龙玺:“典当物:朕毕生愧疚!所求八千字妖重归纸墨!”
“不够。”掌柜指向皇城外,“瓜蔓藤已缠住十坊百姓。”
少年突然挣断铁链。他撕开胸膛皮肉,露出跳动的“忠”字契约:“加我这颗文心,换应天府今夜无人横死!”
当票焚毁的刹那,漫天狂舞的文字突然静滞。刘超身体碎作万千带火纸鸢,每只鸢尾拴着青藤,将噬人的文字拽回典籍。景清的匕首终于刺出,却插进自己心口——帝星紫金石正灼烧他的肝肠。
晨光刺破雨幕时,朱雀大街满地纸灰。幸存的儒生从藏身处爬出,惊见掌心浮现墨印:所有识文断字者,指节皆被烙上“佃”字7。
道衍在文渊阁废墟拾起半张焦黄当票。代价栏的甲骨文渗着血:“文脉断绝百年,应天十坊童蒙永世目盲。”
景清的尸身旁躺着朱棣的佩刀。刀柄嵌的帝星石已粉碎,石屑拼成小篆:“瓜蔓抄非君令,实天道借刀。”
当票编号:永乐甲申·忠字玖拾柒
典当物: 八百士子傲骨(附景清文人魂)
所求: 《永乐大典》字藏诛心咒
代价: 应天府十坊童蒙永盲;文字狱蔓生九族
星应: 天市垣崩,主文曲坠尘
违约罚则: 典当者血肉化纸鸢,永锢字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