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正琢磨着,宋临川似乎看穿了她的疑虑,补充道:“林大人特意交代过,此行凶险未卜,这里并不安全,你没办法留在此地养伤。”
这话听着像是在解释,却更让李闻溪觉得不对劲——林泳思与宋临川明明一直各司其职,这些天除了必要的交流,一直不算熟悉。他怎么可能会安排宋临川前来传话。
明明林泳思与她更熟悉不是吗?他人呢?
她望着宋临川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难不成林泳思是想将她带在身边,方便随时处置?
眼下自己手无寸铁,身体又虚弱不堪,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她只得勉强应了是,好声好气将人送走。
转眼日上三竿,李闻溪的肚子大声唱起了空城计,她昏迷的这段时间肯定没吃多少东西,也不知饿了多久。
“大人,先吃口饭吧。”一位身材佝偻、穿着破旧的老妇,端着个木碗进来了,碗里是满满的粳米粥,还有隐约可见的肉丝,已经熬出了米油,清香中还夹着些肉香,直往她鼻子里钻。
李闻溪看着那碗温热的粥,胃里的空虚感愈发强烈,却又忍不住打量起眼前的老妇。
老妇的头发花白,脸上布满沟壑般的皱纹,眼神浑浊却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善意。
她迟疑了一下,轻声问道:“是您一直照顾我的吗?”她身上的衣物是不是也是老妇人换的呢?如果是......
她心中不由升起一抹微末的希望。
老妇闻言,慈和地笑笑,点了点头:“大人您当时失血颇多,一直昏迷不醒,是林大人专门吩咐的,让老身来照顾您。”老妇人是个健谈的,见李闻溪态度和善,便打开了话匣子。
“老身原是这山中的猎户,上了年纪,打不动猎了,男人死得又早,只留下我一个孤老婆子,苦捱日子。唉!”
“这几年光景不好,咱们这深山又处在三不管地带,府兵轻易见不到影子,就给了那起子山匪发展壮大的机会。”
“前几日你们在山中刀兵相碰的动静,老婆子远远的就听到了,连忙躲进了地窖藏身,当时大人带着受伤的你来敲门时,老身还以为是那起子山匪又来打劫了。”
老妇人一张老脸笑成朵花:“真是老天爷有眼啊,你们把山匪打跑了,好闺女,你流了那么多血,原本该好生补补的,但我这儿食材有限,就这碗肉粥,还是林大人特意准备的,你将就着吃些吧。”
老妇人还絮絮叨叨地说着:“咱们女人啊,可不能亏了气血,不然以后想要娃娃都艰难。”她还好奇地打量着李闻溪:“现在外面是哪个朝代了?女人也能做官了?”
李闻溪如同被雷劈了似的,木然接过老妇人塞进她手里的木碗,指尖触到碗壁的温度,烫得她如临大敌。
她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被发现了!
这位老妇人知道她是女儿身了,林泳思不可能不知道!悬着的心终于还是死了。
女人做官?这老妇久居深山,与外界隔绝,定然不知,这世道还是原来的那个世道,怎么会容许牝鸡司晨。
李闻溪低头看着碗里的粥,米粒在水中轻轻晃动,映出她苍白的脸。老妇见她不说话,以为她累了,便不再多言,只是站在一旁,目光落在她身上。
李闻溪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她舀起一勺粥,小心翼翼地送入口中。米粥温热,入口即化,肉丝的鲜美与米香完美融合,熨帖着她空虚的胃。
可她的心却像被一块巨石压着,沉甸甸的,怎么也轻松不起来。她一边慢慢喝着粥,一边飞快地思索着。
她终究还是没有勇气问出那句:林大人可知我是女子。她知道她现在的心态不好,当鸵鸟一般,把头埋进沙子里,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但她就是本能地想要逃避。
林泳思到底会怎么处置她呢?是就地将她收押,还是等先送纪羡鱼去和亲,回到淮安再向中山王告密。
以他的聪明才智,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吧?
她与他,或者准确地说,是她与他们,天然就是敌对关系。她只要活着,就是对中山王府最大的威胁,毕竟现在前朝公主可是应该好生地在王府当世子妃,享荣华富贵呢。
没想到,费尽心机地折腾了半年多,她居然比上一世活得还短。
自己的生死,她真的不在乎,她害怕的,是连累别人。薛家父子首当其冲,尤其是衔儿,他还那么小,人生才刚刚开始。
罢了,多说无益,李闻溪平静地小口小口喝完粥,老妇收拾好碗筷便退了出去,房间里又只剩下她一人。
她躺在床上,望着屋顶的茅草,思绪万千。林泳思到底想干什么?他把自己安置在这里,又一直不露面,是出于好意,还是另有所图?她实在想不明白。
她想起林泳思平日里清冷的模样,想起他处理公务时的一丝不苟,又想起他偶尔看向自己时那难以捉摸的眼神。他究竟是敌是友?
如果他真的发现了她的身份,为何不直接揭穿,反而让老妇悉心照料?难道他另有图谋,想利用她来达到某种目的?
又或者,这一切都只是她的胡思乱想,林泳思其实并无恶意?种种猜测在她脑海中交织,让她头痛欲裂。
她翻了个身,试图换个姿势让自己舒服些,却牵动了腿上的伤口,一阵刺痛传来,让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看来,在身体恢复之前,她只能暂时被困在这方寸之地,被动地等待着未知的命运。
休息的时间永远都是短暂的,在结结实实地喝了两顿粥后,她便被宋临川的人接走,回到了送亲队伍之中。
等她惨白着一张脸重新出现在林泳思面前时,后者似乎一切如常,没有任何异样,皱了皱眉对她说:“怎的没再多休息几日,你那日流的血可真不少。”
他看见了跟在李闻溪身后的卫所亲兵,有些恍然:“是宋大人把你叫回来的?真是胡闹!”
“林大人,我们时间紧迫,必须要借用一切可以借用的力量,不然搞砸了差事,咱们所有人的脑袋都不够砍的!”宋临川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