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灵气的滋养，这里连虫鸣都显得吝啬。萧遥靠坐在老槐树虬结的树根上，手里无意识地捻着一片枯黄的叶子。欺天石在怀中微弱地搏动，像一颗勉强维系的心跳，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他近乎枯竭的本源。白发垂落肩头，在清冷的月色下泛着霜雪般的寒光。时光湍流斩去的不仅是寿元，还有那曾经沛然如海的生命活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脏腑深处沉疴的滞涩感。
村东头，一点灯火如豆。
那是战红缨落脚的小石屋。此刻，她并未休憩，而是在屋前那片被踏得硬实的空地上，一遍遍演练着战戟。没有灵光激荡，没有气爆轰鸣，只有沉重的戟锋撕裂空气发出的沉闷呜咽。她的动作不快，每一式都凝练到了极致，戟尖划过空气的轨迹，竟隐隐带起一丝丝微不可察的扭曲。这是在一次次对抗天道“修正”阻力中磨砺出的本能，是将武道意志压缩到极致的体现——以凡铁之躯，撬动一丝天地法则的缝隙。
她的目光偶尔扫过村口，扫过那棵老槐树下的身影，警惕如鹰。即便天道威压暂时沉寂，即便此地贫瘠到无人问津，她依旧是那道最坚固的门户。月光在她沾着泥灰的战甲上流淌，映亮她眼中永不熄灭的火焰。
一阵极轻微的风拂过村口尘土，卷起几片落叶，打着旋儿落下。风中，夹杂着一缕极淡、极冷的幽香，非兰非麝，带着一种金属和古老纸张混合的奇异味道。
老槐树下的萧遥，捻着枯叶的手指微微一顿。
村口扭曲的光影里，无声无息地凝出一道窈窕的身影。金镶玉来了。
她依旧是一身剪裁利落的墨色锦缎劲装，只是料子换成了更加晦暗无光的“隐蚕丝”，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长发用一根简单的乌木簪绾起，脸上脂粉未施，唯有那双眼睛，在黑暗中亮得惊人，像两颗坠入凡尘的寒星，闪烁着洞悉一切的精明与冷静。她手中提着一个巴掌大小、同样漆黑无光的扁平盒子，材质非金非木，表面没有任何纹饰，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沉重感。
“圣尊，”她的声音不高，带着惯有的、略带沙哑的磁性，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晒月亮呢？还是数着仅剩的寿元发愁？”
萧遥眼皮都没抬，将枯叶弹飞，叶片打着旋儿飘向远处。“金掌柜深夜莅临这穷乡僻壤，总不会是来给我送终的吧？扰人清静，可是要赔钱的。” 他声音里透着浓重的疲惫，像磨损严重的齿轮在转动。
“赔钱？”金镶玉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她走到老槐树下，隔着几步距离站定，将那漆黑的盒子随意地搁在虬结的树根上。“我金镶玉的规矩，圣尊难道忘了？只有别人欠我的，没有我倒贴的。”她目光扫过萧遥的白发，在那刺目的霜色上停留了一瞬，眼底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波动了一下，但旋即被更深的算计覆盖。“不过，看圣尊这‘清静’得快要羽化登仙的样子，我带来的东西，或许真能解你燃眉之急。”
萧遥的目光终于落在了那个漆黑的盒子上。盒子本身隔绝一切气息，但他能感觉到，金镶玉身上还带着另外几缕极其隐晦、却又强大得令人心悸的波动。那是顶级的天材地宝，在漫长岁月或极端环境中沉淀下来的本源气息，即便隔着空间法器也难以完全掩盖。
“哦？”他尾音微扬，带着一丝听不出情绪的试探，“看来金掌柜的‘暗网’，织得比我想象的还要快，还要密。这么快就捞到鱼了？”
“捞鱼？”金镶玉轻笑一声，带着点自嘲，“圣尊这话说的轻巧。为了这几条‘鱼’，我金镶玉可是差点把刚扎下根的网都给撕破了，还顺带得罪了几个活化石级别的老怪物。我的新‘生意’，刚开张就差点赔得血本无归。”
她语气平淡，但字里行间透出的凶险，绝不亚于时光湍流。舍弃了庞大的明面商业帝国，转入地下，在各方势力因天道异象而风声鹤唳、疯狂封锁的夹缝中重建情报和资源网络，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得罪的“老怪物”，恐怕是那些掌控着古老秘藏、轻易不露面的隐世强者。
“说说价码。”萧遥懒得绕弯子，开门见山。修复欺天石所需的材料，每一样都是逆天之物，寻常途径根本不可能获取。金镶玉能弄到线索甚至实物，这代价，必然惊天动地。
金镶玉伸出两根纤细白皙的手指：“两样东西的消息，外加其中一样东西的‘引子’。第一样，‘星髓砂’。”
萧遥眼神微凝。星髓砂，传闻是星辰湮灭后，其核心在无尽虚空乱流中淬炼亿万年才有可能留下的一粒尘埃，蕴含星辰寂灭与新生的微弱法则，是修补欺天石裂纹、稳固其内部结构的关键辅料之一，对中和时光之力造成的本源损伤也有奇效。此物缥缈难寻，只存在于最古老的典籍传说里。
“在哪？”萧遥的声音低沉了几分。
“一个你绝对想不到的地方。”金镶玉眼中精光一闪，“大炎神朝，皇陵地宫深处。当年大炎开国太祖征伐天外，据说带回了一粒‘星辰之泪’，用以镇压皇朝气运。我的人付出了三条命，才从一个看守皇陵的活死人老太监嘴里撬出这消息。那东西，就在太祖棺椁之下，作为整个皇陵地脉大阵的阵眼核心之一，与神朝龙气纠缠了上万年，难分彼此。”
萧遥沉默了。大炎皇陵？凤霓裳刚刚为了干扰天道锁定自己而遭受重创昏迷……深入皇陵，触动龙气核心，无异于在凤霓裳心口上动刀，更会瞬间引来整个大炎神朝不死不休的疯狂反扑。金镶玉选择这个时间点抛出这个情报，其用心……他抬眼，目光锐利如刀，刺向金镶玉：“你在试探什么？还是想借刀杀人？”
金镶玉坦然迎上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圣尊多虑了。我金镶玉做生意，只讲利益和风险。皇陵是龙潭虎穴不假，但‘星髓砂’就在那里，消息确凿。至于取不取，如何取，那是圣尊的事。我只是提供‘货’在哪。” 她顿了顿，语气带上几分冷峭的玩味，“况且，神朝女帝为圣尊拼得龙气溃散，昏迷不醒，圣尊不是刚送了一枚‘定心珠’过去？这份人情，或许……能换点方便？”
萧遥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金镶玉的情报网之恐怖，远超他的预估。定心珠之事，他做得极其隐秘，通过金镶玉自己的渠道送走，本意是还情，更是断绝牵扯。没想到，她竟能这么快就锁定珠子的去向和效果。
“第二样。”萧遥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仿佛刚才的冷冽只是错觉。
金镶玉收回手指，轻轻点了点那个漆黑的盒子：“第二样，就在这盒子里。‘虚空鲸胶’。”
萧遥的目光再次聚焦于那毫不起眼的黑盒。“虚空鲸胶”？这名字同样只存在于最荒诞的异兽志怪录中。传说在无尽虚空乱流的深处，生存着一种名为“界虚鲸”的恐怖巨兽，其体内会分泌一种奇异的胶质，用来修补自身在穿梭空间时受到的创伤。这种胶质蕴含着最纯粹的空间粘合与修复之力，是弥合欺天石上那些被天道法则之力撕裂的、最难缠的空间性质裂痕的绝佳之物！此物比星髓砂更加虚无缥缈，因为界虚鲸本身就是传说，更遑论取其胶质。
“此物从何而来？”萧遥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凝重。
“一处刚被发现、又立刻被空间风暴彻底撕碎的远古‘虚空鲸冢’碎片。”金镶玉的语气也变得严肃起来，“我的一个‘影子’，恰好在那碎片被彻底磨灭前，用命拼死挖出了这么一小块。为此，我损失了那个价值连城的分部据点，还有七名最顶尖的‘潜影者’。这盒子，是用那块碎片里找到的‘虚空鲸骨’混合了‘息壤’炼制而成，才能勉强隔绝它那不断逸散、侵蚀空间的特性。”她轻轻拍了拍盒子，“这东西，就是个定时炸弹，放久了，连盒子都会被它‘粘’进虚空裂缝里。圣尊若要，得尽快处理。”
萧遥的目光在那漆黑的盒子上停留了许久。虚空鲸胶，这确实是修复欺天石最核心裂痕急需之物。金镶玉能弄到它，付出的代价恐怕她轻描淡写的十倍不止。这份“货”，太重了。
“引子呢？”他问。
“引子，就是得到‘星髓砂’的关键。”金镶玉向前一步，微微压低声音，“大炎皇陵的地脉龙气与星髓砂纠缠万年，强行剥离，必遭龙气反噬，天崩地裂。但，若有一物，能短暂地‘欺骗’龙气，让其误以为星髓砂仍在原位……”
“欺天石？”萧遥瞬间明白了她的打算。用欺天石的力量，模拟星髓砂的气息，暂时骗过皇陵大阵和纠缠的龙气，争取夺取的时间！这简直是火中取栗，一个不慎，不仅欺天石会暴露在狂暴的龙气和皇陵禁制之下，凤霓裳刚刚稳定的伤势也可能再次崩坏，甚至整个大炎神朝的气运都会受到冲击！
“金镶玉，”萧遥的声音低沉得如同寒潭深处，“你的算盘，打得震天响啊。用我的石头，去拿我的材料，中间的风险全由我担着，你只动动嘴皮子，就坐收两份‘货款’？”
“圣尊此言差矣。”金镶玉脸上再次浮现出那种精明又略带狡黠的笑意，仿佛一切尽在掌握，“消息本身，就是无价之宝。没有我，‘星髓砂’在皇陵深处蒙尘万年你也不会知晓，‘虚空鲸胶’更是早已随着鲸冢碎片归于虚无。我提供了‘货’的位置，提供了取‘货’的关键思路，甚至……”她指了指那黑盒，“连最难搞的‘虚空鲸胶’都给您带来了现货。这服务，还不够周全？”
她微微歪头，墨玉般的眸子在月光下流转着商人特有的、毫不掩饰的算计光芒：“至于风险？呵，圣尊被天道追着砍的时候，可没见您怕过风险。跟那比起来，区区皇陵龙气，又算得了什么？况且，我金镶玉从不做一锤子买卖。这次‘货’的价值，圣尊心里清楚。上次您丢给我处理的那批从‘噬灵沼泽’里刮出来的联盟残骸，虽然破烂居多，但里面确实有几件蒙尘的好东西，算是让我回了点血。可这次不同。”
她伸出三根手指，语气斩钉截铁：“三样东西。第一，您从‘时光坟场’带出来的，除了那件让您白了头的关键物品外，应该还有别的‘纪念品’吧？我只要一样——那块您用来垫桌脚的、黑不溜秋的‘时痕石’。”她精准地报出了名字。
萧遥瞳孔微不可察地一缩。这女人……连他在时光坟场顺手捡了块蕴含时间乱流气息的破石头垫桌脚都知道？她的眼睛，到底渗透到了什么地步？
“第二，”金镶玉继续道，手指变为两根，“一个承诺。未来若我金镶玉，或我重建的‘暗网’遭遇灭顶之灾，圣尊需出手一次，保我性命，或保我核心传承不灭。” 这是一个分量极重的护身符。
“第三，”她手指指轻轻点向萧遥心口的位置，目光灼灼，“上上次在‘葬神渊’边缘，捡到的那半截锈得不成样子的‘破剑柄’。我知道在您那儿，没什么用，但对我，有点研究价值。就当添头了。”
萧遥靠在粗糙的树干上，闭了闭眼，似乎在抵御那如影随形的疲惫和本源深处的抽痛。再睁开时，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金镶玉无法理解的复杂光芒，快得如同幻觉。那块黑乎乎的“时痕石”，蕴含混乱的时间碎片，对他确实如同鸡肋，拿去垫桌脚都嫌硌得慌。一个出手的承诺，虽然沉重，但金镶玉的“暗网”若能顺利重建，对他未来的作用无可估量，这更像一种长远的投资。
至于那半截破剑柄……萧遥心中冷笑。那是他在葬神渊边缘一处古老战场遗迹里无意中踢到的，入手瞬间，一股沉寂了万古、却又凶戾到足以撕裂他神魂的恐怖剑意曾试图反噬，被他体内残存的欺天之力强行镇压下去。此物绝对蕴藏着大凶险、大因果，绝非金镶玉口中的“有点研究价值”。她要么是低估了那剑柄的危险，要么……就是另有所图，故意将其混在条件里降低他的警惕。
“呵，”萧遥扯了扯嘴角，牵动苍白的脸皮，露出一丝疲惫的、带着点讥诮的笑，“金掌柜的眼力，还是一如既往的毒辣。专挑些我拿着烫手，丢了又可惜的‘垃圾’。” 他伸手入怀，动作缓慢，仿佛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在消耗着所剩无几的力气。
他先掏出一块巴掌大小、形状不规则的石块。石块通体漆黑，表面布满细密的、如同蛛网般的银白色纹路。乍一看平平无奇，但若凝神细观，那些银白纹路仿佛在缓缓流动、变幻，一种错乱、颠倒的时光流逝感扑面而来，让人头晕目眩。正是那块“时痕石”。他随手抛向金镶玉。
金镶玉眼睛一亮，动作迅捷如电，稳稳接住。入手冰凉，那股混乱的时间感让她指尖微微一麻，心头却涌起巨大的满足感。此物对她研究时空法则、构建更隐秘的传送和屏蔽手段，价值无可估量！她立刻翻手取出一个特制的玉盒，小心翼翼地将时痕石放了进去，贴上数道封印符箓，这才松了口气。
萧遥又摸索了片刻，才缓缓掏出半截东西。那是一截断剑的剑柄，约莫半尺长，通体覆盖着厚厚的、暗红近黑的锈迹，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材质和形状。只有握柄末端，隐约能看出一个扭曲的、仿佛被巨力砸扁的狰狞兽头浮雕。一股难以言喻的古老、破败、死寂的气息弥漫开来，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凝滞了几分。正是那截“破剑柄”。
萧遥拿着它，像是拿着一块毫无价值的废铁，随手丢向金镶玉脚边，激起一小片尘土。“喏，你要的‘添头’。”
金镶玉的目光瞬间锁定了地上的破剑柄。她没有立刻去捡，眼中反而闪过一丝极其隐晦的激动和狂喜，甚至带着一种朝圣般的虔诚！这情绪被她掩饰得极好，快得如同错觉，随即又恢复了精明的商人本色。她蹲下身，并未用手直接触碰，而是从袖中滑出一片薄如蝉翼、泛着淡淡银光的丝帕，小心翼翼地隔着丝帕将剑柄包裹起来，再放入另一个布满符文的金属盒子中。动作谨慎得近乎神圣，与刚才对待时痕石的随意截然不同。
做完这一切，她才站起身，脸上重新挂上那副“生意谈成”的满意笑容：“圣尊爽快！那么，那个‘出手一次’的承诺……”
萧遥看着她一系列细微的动作，心中那点疑虑更深了。这女人，对这破剑柄的重视程度，远超时痕石！但他面上不动声色，只是疲惫地点点头：“应下了。只要不是让我去捅破天，或者跟那贼老天正面死磕，在你真正生死攸关时，我会出手。”
“有圣尊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金镶玉笑容更盛，仿佛捡了天大的便宜。她将装着虚空鲸胶的黑盒子朝萧遥的方向推了推，“‘虚空鲸胶’是您的了。至于皇陵星髓砂的详细地图、地脉节点、守卫换防规律，以及如何利用欺天石气息进行短暂模拟的初步构想……天亮之前，会有人送到圣尊手上。”她指了指村外某个方向。
“效率不错。”萧遥淡淡评价了一句，目光落在漆黑的盒子上。他没有立刻去拿，只是静静地看着。那盒子安静地躺在树根上，却像一头蛰伏的虚空凶兽，散发着无形的压迫感。
金镶玉也看向那盒子，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圣尊，此物诡谲，务必小心。我的建议是，找个足够稳固、最好能隔绝空间之力的地方再打开。余烬村……怕是经不起它折腾。”
“知道了。”萧遥的声音依旧平淡。
交易完成，金镶玉似乎也没有再停留的打算。她理了理一丝不苟的鬓角，对着萧遥微微一颔首：“那么，金镶玉告退。圣尊保重，期待您早日……‘康复’。” 最后两个字，她说得意味深长。
话音落下，她的身影如同墨汁滴入水中，无声无息地开始变淡、扭曲，仿佛被无形的橡皮擦去。几息之间，便彻底融入了余烬村浓郁的夜色里，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有空气中残留的那一缕冷冽幽香，以及树根上那个沉甸甸的漆黑盒子，证明她曾经来过。
村东头，战戟撕裂空气的呜咽声不知何时停了下来。战红缨持戟而立，目光锐利如电，穿透黑暗，牢牢锁定着金镶玉消失的方向，眉头微蹙。刚才那一瞬间，她捕捉到了一丝极其隐晦、却又强大得令她戟刃都微微震颤的空间波动。这金镶玉，如今的手段是越来越深不可测了。她收回目光，重新看向老槐树下那个白发身影，紧了紧手中的战戟，再次开始枯燥而沉重的挥动。呜咽声再起，守护着这片短暂的、脆弱的安宁。
萧遥依旧靠坐着，仿佛一尊凝固的石像。月光穿过稀疏的槐树枝叶，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伸出手，指尖在冰冷的虚空鲸胶盒子上轻轻划过。触感冰凉、沉重，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能吸噬神魂的粘稠感。盒子表面光滑如镜，映出他模糊而苍白的倒影。
白发，枯槁的面容，深陷的眼窝里是挥之不去的疲惫。
代价惨重……萧遥无声地扯动了一下嘴角，指尖感受到那黑盒内里传来的、令人心悸的空间粘合与撕裂并存的矛盾力量。
夜风吹过，卷起几缕白发，拂过他同样冰冷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