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一种超越了温度概念、直抵灵魂本质的冰冷，如同亿万根无形的寒针，穿透萧遥残破的护体灵光，狠狠扎进骨髓深处。每一次呼吸，吸入肺腑的都不是空气，而是凝固的液态寒毒，带着细微冰晶摩擦的刺耳刮擦声，瞬间冻结血液的流淌，让心脏每一次搏动都沉重如擂动万载玄冰。
眼前，已非人间景象。
一片浩瀚无垠的森林，却是由纯粹的、近乎透明的巨大冰晶构成。高达百丈的冰晶巨树虬结盘绕，枝丫如剔透的利刃刺向灰蒙蒙的、永远凝固着冰霜的天空。巨大的冰笋如同倒塌的通天巨柱，斜插在布满深邃冰隙的苍白大地上。地面上没有土壤，只有层层叠叠、不知累积了多少万年的坚冰，坚硬如神铁，光滑如镜面，倒映着上方扭曲的光影。光线在这里失去了温暖，只剩下一种幽冷的、死寂的蓝白调，在无数棱面上折射、跳跃，形成一片令人目眩神迷、却又潜藏致命杀机的光怪陆离。
这便是永恒冻土的核心禁区之一，天道力量相对稀薄，却孕育着天地间至寒伟力的绝地——冰晶森林。
萧遥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每一次震动都牵动着体内混乱不堪的混沌本源，带来撕裂般的剧痛。他低头看了一眼腰间悬挂的欺天石，那曾经乌光流转的奇石，此刻布满了蛛网般的细密裂纹，光泽黯淡得几乎难以察觉，只在最深的几道裂缝深处，偶尔有微不可察的暗芒极其缓慢地流转，像是在艰难地维系着最后一丝“欺天”的遮蔽之力。天道化身那冰冷的“注视”扫描留下的无形标记，如同附骨之蛆，在这片规则混乱之地依旧顽强地发挥着作用，让周围的冰寒法则对他充满了额外的“恶意”。
“呼…哈…” 身旁传来沉重而压抑的喘息。
战红缨的情况同样糟糕。她拄着那柄巨大的战戟，戟尖深深刺入脚下的冰面，才勉强稳住摇摇欲坠的身体。她身上那套坚固的暗红色战甲，此刻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泛着金属光泽的白霜，关节处甚至凝结出尖锐的冰棱。英气的脸庞冻得发青，嘴唇呈现一种深紫色，每一次呼吸都喷吐出大团浓郁的白气，瞬间就在她睫毛和发梢上凝成细小的冰珠。她的战意依旧炽烈，但那双锐利的眼眸深处，也清晰地映着疲惫和对抗这彻骨之寒的艰难。
“这鬼地方…比天道雷罚还磨人！”萧遥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两块冰在摩擦，“灵气…完全感觉不到…”
他尝试着运转体内残存不多的本源之力，试图在体表形成一层薄薄的护罩。然而，神识探出，反馈回来的是一片死寂的“灵气荒漠”。这冰晶森林并非没有灵气，相反，那无处不在的至寒冰元浓郁得几乎凝成实质。但诡异的是，这些冰寒灵气仿佛拥有生命和意志，极端排斥萧遥的存在。它们在他身体周围形成了一圈无形的真空地带，主动避开他，任他如何努力汲取，都如同在沙漠中徒手挖掘甘泉，收效微乎其微。他只能依靠储物戒里越来越少的丹药和体内那如同风中残烛的本源硬撑。
“省点力气…说话。”战红缨的声音低沉，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显然也在极力忍耐。“寒气…有古怪…在侵蚀…筋骨本源…”
萧遥心中一凛。他凝神内视，果然发现，那无孔不入的奇寒不仅仅是在冻结血肉、迟滞灵力，更如同一种活性的腐蚀毒素，丝丝缕缕地渗透进骨骼深处，甚至在缓慢地冻结、侵蚀他辛苦淬炼的骨髓本源！这种侵蚀无声无息，比直接的攻击更加阴毒致命。照此下去，无需天道出手，他们两人也会被这冰晶森林彻底冻结成两具生机断绝的冰雕。
“不能停下…必须…穿过这片林子！”萧遥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咬破舌尖，一股带着微弱混沌气息的腥甜在口中弥漫，强行刺激着近乎麻木的神经。他艰难地抬起如同灌了铅的腿，迈出了第一步。脚下的坚冰光滑无比，每一步都需耗费极大的心神去维持平衡，稍有不慎就会滑倒。而每一次踏足冰面，都有一股更强烈的寒气顺着脚底猛地窜上来，如同冰冷的毒蛇噬咬。
战红缨沉默地跟上，战戟在地上拖曳，划出一道深深的、瞬间又被冰晶覆盖的痕迹。她行走的姿态依旧带着武者特有的沉稳，但每一步踏下，脚下的冰面都会无声地蔓延开细小的裂纹，显示出她对抗那股向下拉扯的寒力所付出的巨力。
深入森林不过百丈，四周的景象开始变得诡异。那些巨大冰晶形成的树木、冰笋、冰壁，在幽蓝死光的折射下，渐渐扭曲、变形。光影的界限变得模糊，空间感被彻底扰乱。明明是向前直行，眼前的景物却可能突然翻转、拉伸，感觉像是原地踏步，又像是在向着深渊坠落。
“幻境…开始了…”萧遥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他识海中残留的天道标记，此刻如同一个引信，让这片冰晶森林天然蕴含的迷幻之力找到了绝佳的突破口。
突然，战红缨脚步猛地一顿，战戟横握，暴喝一声：“小心！”声音在寂静的冰林中回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怒。
萧遥循着她的目光望去，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前方不远处，一块巨大的、形如镜面的冰壁之上，光影诡异地扭曲变幻。冰壁中映照出的，并非他们两人的身影，而是一幅动态的、血淋淋的画面——那赫然是萧遥记忆深处最恐惧的景象之一！
画面中，一片焦土废墟，残阳如血。一个萧遥无比熟悉、魂牵梦萦的纤细身影（苏晴雪），正被几道由纯粹的、散发着天道威压的紫金色锁链贯穿四肢，高高悬吊在半空。她清丽绝伦的脸上毫无血色，眼神空洞绝望，嘴角不断溢出带着金芒的鲜血，染红了素白的衣裙。锁链上缠绕着细密的紫色电蛇，每一次闪烁，都让她痛苦地痉挛，发出无声的哀鸣。
而在她下方，另一个模糊却带着萧遥轮廓的人影，正被无数扭曲的、由规则链条构成的黑色触手死死缠绕、拖拽着沉入一片翻腾着混沌与毁灭气息的污浊泥潭。那人影奋力挣扎嘶吼，眼神却一点点被绝望和疯狂吞噬。泥潭之外，无数星辰崩碎，大陆沉沦，亿万生灵在哀嚎中化为飞灰——那是世界崩毁的末日景象！
这幻象如此真实，如此惨烈，甚至能清晰地“感知”到苏晴雪那深入骨髓的痛苦和绝望，感受到那泥潭中沉沦意志的疯狂与不甘，听到那亿万生灵临死前的悲鸣！强烈的负面情绪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扎向萧遥的道心。
“不——！”一声凄厉的嘶吼从萧遥喉咙里爆发出来，带着无尽的痛苦和愤怒。他双目瞬间赤红如血，体内本就混乱的混沌本源受到剧烈刺激，轰然暴走！狂暴的力量不受控制地透体而出，化作一圈混乱的灰黑色冲击波，狠狠撞向四周的冰晶巨树！
轰隆隆——！
冰屑纷飞！数棵几人合抱粗的巨大冰晶树被拦腰炸断，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倒塌下来，砸在坚硬的冰面上，碎裂成无数锋利的冰刃。冲击波所过之处，冰面被犁开深深的沟壑。
“萧遥！醒来！是幻象！”战红缨的厉喝如同惊雷，穿透了那末日悲鸣的幻听。她一步抢到萧遥身前，周身沸腾的赤红色战意轰然爆发，如同燃烧的烈焰，暂时驱散了部分直逼灵魂的幻境寒气，形成一道灼热的屏障。她眼中同样有惊悸残留，显然也受到了幻境冲击，但武者的钢铁意志让她瞬间挣脱出来。
萧遥身体剧烈摇晃，赤红的眼中疯狂稍退，但痛苦和暴戾依旧翻涌。他死死盯着那块冰壁，幻象还未完全消散，苏晴雪痛苦的脸庞和世界崩毁的碎片还在眼前晃动。天道化身那冰冷宏大的声音仿佛又在灵魂深处回响：“…异数…根源…秩序失衡…修正…必须…”
“修正？修正你妈！”萧遥猛地一拳砸在自己胸口，噗地喷出一口带着混沌气息的暗红色淤血。剧烈的疼痛让他混乱的神智强行清醒了一瞬。他明白了，这幻境不仅重现了他最深的恐惧（苏晴雪的惨死），更是演化了他作为“异数”可能导致的终极恶果（自身沉沦、世界崩毁），直指他看似逍遥不羁表象下，对亲近之人命运的无力，以及那庞大到足以压垮道心的无形责任！这是天道借助此地环境，对他道心最阴险、最致命的拷问！
“不能看！不能听！守住心神！”萧遥低吼着，几乎是命令自己。他猛地闭上双眼，双手死死捂住耳朵，但那画面、那声音、那绝望的情绪，仿佛能直接穿透血肉，烙印在灵魂深处。他身体筛糠般抖动，皮肤表面凝结的冰霜被震落，却又迅速覆盖上更厚的一层。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
“跟我走！”战红缨的声音斩钉截铁。她看出萧遥状态极差，随时可能再次被幻境拖入深渊。她不再犹豫，伸出被冻得发青却异常稳定的手，一把抓住萧遥冰冷僵硬的手腕。另一只手紧握战戟，将其深深插入前方冰面作为支点。
“喝！”一声低沉的战吼，战红缨全身肌肉贲张，沸腾的战意如同实质的熔岩在她体表流淌，瞬间融化了覆盖在战甲上的厚厚冰层。她以战戟为杠杆，以自身为牵引，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拖拽着几乎失去行动能力的萧遥，猛地向前冲去！她的脚步沉重地踏在光滑的冰面上，每一步落下，战靴都深深嵌入冰层，爆开蛛网般的裂痕，硬生生破开那无形的空间粘滞感和幻境拉扯力。
被战红缨拖着，萧遥如同一个沉重的沙袋。他强迫自己运转起那门得自葬神渊记忆碎片、玄奥艰涩的《混沌归元诀》。这门功法讲究容纳万物，化归混沌，此刻在冰寒与幻境的双重侵蚀下艰难运转，试图将那侵入骨髓的寒毒和撕裂灵魂的幻象之力强行纳入混沌本源之中。
然而，效果微乎其微。混沌本源本身已是强弩之末，如同一个布满裂痕、濒临破碎的容器，再强行吸纳这些充满“修正”意志的异种力量，只会加速它的崩溃。剧痛从四肢百骸传来，仿佛有无数冰刀在经脉中刮削，又有无数只手在撕扯他的神魂。冷汗刚渗出毛孔，瞬间就冻成了冰珠挂在脸上。
“啊——！”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吼从萧遥喉咙里挤出，他身体猛地一抽，差点栽倒。
“撑住！”战红缨头也不回，声音嘶哑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她拖拽的力量更大，速度反而加快了几分。赤红的战意在她身后拉出一道短暂驱散寒雾和幻影的光带。
就在两人艰难跋涉之时，周围的冰晶森林似乎被萧遥刚才爆发的混沌气息和战红缨沸腾的战意所彻底“激怒”。
咔嚓…咔嚓嚓…
令人牙酸的冰晶摩擦声从四面八方响起。只见那些巨大的冰晶巨树，虬结的枝丫如同活过来的冰蟒，开始缓缓蠕动、抽打！光滑如镜的冰面之下，无数尖锐的冰刺如同雨后春笋般骤然破冰而出，密密麻麻地刺向两人脚底！更可怕的是，那些倒塌碎裂的巨大冰晶碎块，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操控，悬浮起来，在幽蓝的死光中旋转、加速，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如同炮弹般从各个刁钻的角度攒射而来！
整个冰晶森林，瞬间化作了充满恶意的杀戮迷宫！物理的极寒攻击与无处不在的幻境干扰交织在一起，形成绝杀之局。
“小心脚下！”战红缨厉声示警，同时战戟横扫千军！
赤红的戟芒暴涨数丈，带着焚烧一切的灼热战意，狠狠扫向地面。轰！大片的冰刺被狂暴的气劲碾碎，化为冰粉。但更多的冰刺在更远处破冰而出，连绵不绝。
一根粗大如梁柱的冰晶枝丫带着万钧之力，无声无息地从侧面横扫而来，直取萧遥腰腹！速度极快，角度刁钻！
萧遥虽然心神受创，身体被冻僵，但无数次在死亡边缘挣扎磨练出的本能救了他。在那冰晶枝丫及体的刹那，他身体以一种近乎不可能的角度和微小的幅度猛地一扭、一缩！嗤啦！冰晶枝丫擦着他的衣角扫过，带起的凛冽寒气瞬间将他半边身体冻结，衣袍撕裂，皮肤上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冰蓝色冻伤痕迹，却没有被直接命中要害。
剧痛反而让萧遥的头脑清醒了一瞬。他强提一口本源，身体如同没有重量的羽毛，借着那冰晶枝丫横扫带起的劲风，顺势向后飘飞，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脚下同时刺出的几根锋利冰棱。动作精微、流畅，如同在刀锋上起舞，正是他在无数次天罚追杀中磨砺出的“极限闪避”本能。
“左前！”战红缨再次暴喝。她已无暇顾及萧遥，因为数块高速旋转、边缘锋利如刀的巨型冰晶碎片，撕裂空气，封锁了她所有闪避的空间。这些碎片上，隐隐缠绕着极其细微、却让萧遥无比熟悉的紫金色电芒——那是天道力量的残留标记！这片森林的恶意攻击，竟被那无形的标记所引导和强化！
“破！”战红缨眼中毫无惧色，唯有燃烧到极致的战意！她双手握戟，不退反进，迎着那攒射而来的冰晶碎片洪流，战戟化作一片赤红色的怒涛风暴！
铛！铛！铛！铛！铛！
密集如雨打芭蕉般的刺耳撞击声炸响！战戟与坚逾精金的冰晶碎片疯狂碰撞，每一次撞击都爆发出刺目的火星和冰屑。巨大的力量震得战红缨双臂发麻，虎口崩裂，鲜血刚渗出就被冻住。赤红的戟芒与碎片上附着的紫金电芒激烈交缠湮灭。
一块碎片突破了戟影的封锁，狠狠撞击在战红缨的胸甲之上！
砰！
沉闷的巨响！战红缨如遭重击，身体猛地一晃，喉头一甜，一股逆血被她强行咽下。胸甲被撞击处瞬间凹陷，覆盖上厚厚的、带着紫金纹路的坚冰。刺骨的寒毒和一丝天道特有的“修正”之力，顺着战甲疯狂向内侵蚀。
“呃！”战红缨闷哼一声，脚步踉跄后退，每一步都在冰面上留下一个深深的、带着裂痕的脚印。她眼中战意却更加疯狂，如同濒临爆发的火山。
就在这时，萧遥那边也遭遇了险情。他刚刚躲过枝丫和地刺，立足未稳，头顶上方，一根巨大无比、如同山峰倾倒般的冰晶钟乳石，无声无息地断裂，裹挟着毁灭一切的气势，当头砸落！阴影瞬间笼罩了他，恐怖的压迫感几乎让他窒息。四周的空间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凝固，幻境的力量也在此刻骤然加强，无数苏晴雪痛苦的面孔和世界崩毁的碎片在他眼前急速闪过，疯狂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道心！
避无可避！挡无可挡！体内本源枯竭，欺天石沉寂！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般清晰！
“萧遥——！”战红缨目眦欲裂！她距离太远，救援已是不及。眼看那擎天冰柱就要将萧遥彻底碾碎。
千钧一发！
一股源自血脉深处、被无数次生死危机和守护意志所点燃的火焰，在战红缨的灵魂核心轰然爆炸！那不是灵力，而是最纯粹、最原始、属于武者不屈战魂的本源之火！它瞬间冲破了寒毒和天道侵蚀之力的封锁，无视了肉身的极限！
“给我——开！！！”
一声震动冰林的咆哮从战红缨胸腔迸发！她手中的战戟仿佛感受到了主人超越极限的意志，发出一声高亢入云的嗡鸣！戟身之上，那些被冻住的赤红战意如同被点燃的火山熔岩，轰然爆发！不再是依附于戟身的光芒，而是化作了真正的、熊熊燃烧的赤金色烈焰！烈焰之中，隐隐有古老而威严的武道符文在流淌、重组！
她根本来不及思考，身体的本能超越了意识。握戟的手臂肌肉贲张到极限，甚至发出不堪重负的撕裂声。她以左脚为轴，身体猛地旋转三百六十度，将全身的力量、沸腾的战魂之火、连同那柄燃烧的战戟，如同投掷破城巨弩般，朝着萧遥头顶上方那根砸落的擎天冰柱，狠狠掷出！
轰——！
一道赤金色的火焰流星，撕裂了冰晶森林幽蓝死寂的幕布！所过之处，极寒的空气被点燃，发出爆鸣，空间被灼烧出扭曲的波纹！速度之快，超越了视觉的捕捉！
就在那冰柱距离萧遥头顶不足三尺的刹那！
燃烧的战戟精准无比地轰击在冰柱最核心的一点！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紧接着——
无法形容的恐怖巨响炸开！如同星辰对撞！
赤金色的武道烈焰与蕴含着万载极寒和一丝天道之力的玄冰，发生了最激烈、最本质的碰撞！
咔…咔嚓嚓…轰隆隆！！！
赤金与幽蓝的能量风暴呈球形疯狂扩散！那根巨大的冰柱，从战戟命中的核心点开始，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赤金色裂痕！裂痕中喷薄出狂暴的火焰！下一刻，整个冰柱轰然爆碎！不是断裂，而是彻底的粉碎！化作漫天齑粉般的、燃烧着赤金火焰的冰晶尘埃！如同下了一场璀璨而致命的光雨！
狂暴的冲击波横扫而出，将周围数十丈内的冰晶巨树拦腰摧折，冰面被掀起巨大的冰浪！
萧遥被这近在咫尺的爆炸狠狠掀飞出去，重重砸在远处的冰壁上，口中鲜血狂喷。但他也因此脱离了那致命的碾压范围。他艰难地抬起头，透过漫天飘落的火焰冰尘，看向战红缨的方向。
只见她保持着投掷的姿势，单膝跪倒在冰面上，剧烈地喘息着。右臂的衣袖在刚才超越极限的爆发中彻底化为飞灰，裸露的手臂上血管如同虬龙般凸起，皮肤布满细密的裂痕，鲜血淋漓，又在瞬间被寒气冻结。她周身燃烧的赤金色烈焰正在缓缓收敛，但那股仿佛浴火重生、更加精纯、更加凝练、带着一种古老不屈意志的武道气息，却如同烙印般清晰可见。她的战戟深深插在远处爆炸的中心点，戟身赤红，火焰缭绕，将周围一片区域的寒冰都融化开来，形成一个短暂的安全地带。
她突破了！在守护的意志下，在对抗天威与绝境的压迫中，她的武道意志完成了某种至关重要的蜕变与升华！
然而，代价亦是惨重。那超越极限的一击，几乎抽干了她所有的力量，右臂更是遭受重创。她拄着地面的左手在微微颤抖，嘴角不断有鲜血渗出，在冰面上凝结成刺目的红梅。寒气正疯狂地顺着她手臂的伤口和力竭的躯体向内侵蚀。
萧遥挣扎着想爬起来，身体却如同散了架，每一次动弹都牵扯着断裂的骨头和冻伤的经脉。他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劫后余生的庆幸，对战红缨舍命相救的震动，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
冰尘缓缓落下，森林暂时陷入一种诡异的死寂。但两人都知道，这绝非结束。森林的恶意，天道的标记，绝不会放过他们。
“咳咳…红缨…你…”萧遥的声音嘶哑得几乎难以辨认。
“死不了…”战红缨抬起头，脸上毫无血色，眼神却锐利如初，甚至比之前更加深邃、更加纯粹。她看向萧遥，又扫了一眼自己几乎废掉的右臂，语气竟带着一丝奇异的平静，甚至…痛快？“这鬼地方…是个好磨刀石…值了！”
她挣扎着，用左手撑地，想要站起。动作牵动伤势，让她眉头紧蹙，却一声不吭。
就在这时，萧遥腰间那沉寂黯淡、布满裂纹的欺天石，突然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并非乌光，而是一种极其隐晦、仿佛与这片冰晶森林同源的…深蓝色幽芒！那光芒一闪即逝，快得如同错觉。但萧遥却清晰地感觉到，在刚才战红缨那惊天一击粉碎冰柱、爆发出极致冰寒能量的核心区域，似乎有一丝微弱到难以察觉的、精纯无比的冰系本源能量，被这深蓝幽芒极其诡异地…“吮吸”了一丝，顺着某种无形的联系，流入了欺天石的裂缝深处！
这感觉极其诡异，仿佛垂死的巨兽在无意识中吞噬了一滴微不足道的露水。
萧遥心头剧震！难道…欺天石不仅能“欺天”，还能在这种极端环境下，被动地吸收同化某种特殊的能量来维系自身？这深蓝幽芒…与这片冰晶森林的极寒本源有关？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一道微弱闪电，瞬间点燃了他心中一丝渺茫的希望。
“走…去你的战戟那里！”萧遥强提一口气，拖着残躯，艰难地朝着那片被战戟火焰融化的、暂时驱散了部分寒意的区域挪去。那里，是这片死亡冰林中唯一的“安全岛”。
战红缨也咬着牙，用左手和膝盖支撑，一点点挪向自己的兵器。每一次移动，都在冰面上留下刺目的血痕。
当两人终于挪到那柄深深插入冰层、戟身依旧散发着灼热余温的战戟旁边时，几乎同时瘫倒在地。灼热的气息暂时驱散了部分刺骨寒意，让冻僵的躯体获得了一丝喘息之机。
萧遥靠在滚烫的戟杆上，贪婪地汲取着那微薄的热量，目光却死死盯着腰间那块再次陷入沉寂的欺天石。裂纹依旧，但刚才那一闪而逝的深蓝幽芒，绝非幻觉。他尝试着将一丝微弱的神识探向欺天石深处，立刻被一种更加冰冷、更加死寂、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意志弹了回来，冻得他神识剧痛。
代驾…这石头每一次异动，恐怕都需要付出某种未知的代价…萧遥看着自己皮肤上那层泛着诡异蓝光的冰霜，感受着骨髓深处那如同跗骨之蛆、缓慢侵蚀生机的至寒之力，心中寒意更甚。刚才被冰柱阴影笼罩时，那深入骨髓的冻伤，似乎比之前更重了几分？寿元…仿佛被这极寒之地无声无息地削去了一丝？
他不敢确定，但这不祥的预感如同毒藤缠绕心头。
战红缨靠在另一边，紧闭双目，胸膛剧烈起伏，左手紧握成拳，指节发白。她在全力调动体内残存的、如同风中残烛的气血之力，对抗着侵入体内的寒毒和右臂的毁灭性伤势。那新生的、更加精纯的武道意志在她识海中沉浮，如同不灭的火种，给予她支撑下去的力量，却也让她更清晰地感受到身体濒临崩溃的痛苦。
冰晶森林恢复了死寂。幽蓝的死光在远处扭曲的冰棱间跳跃，折射出光怪陆离的幻影。倒塌的冰晶巨树堆积如山。空气中，依旧弥漫着那无声无息、却能冻结灵魂的至寒之气，以及幻境残留的、足以让道心沉沦的绝望低语。
这片由亘古寒冰构筑的迷宫，只被撕开了一道短暂的口子。前路，依旧被无尽的幽蓝与致命的幻惑所封锁。寒冷，无声地舔舐着两个伤痕累累的逃亡者，贪婪地汲取着他们的热量和生机。喘息之机，短暂得如同风中残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