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熹,透过雕花窗棂,在客栈雅间内投下细碎的光斑。空气中还残留着昨夜清冽的灵茶余香,以及一丝若有若无、被刻意收敛的凛冽剑气——属于凌清雪。白灵儿百无聊赖地趴在桌边,指尖绕着茶盏边缘画圈,目光时不时瞟向雅间紧闭的房门,又落在端坐窗边、气息沉静如渊的凌清雪身上,最终汇聚到房间中央那个最“闲散”的身影。
萧遥斜倚在铺着柔软锦缎的靠背椅上,姿势随意得像是在晒太阳。他手里把玩着一枚光滑温润的玉简,眼神放空,不知神游到了何处。昨夜那场与战红缨的“沙包教学”似乎没在他身上留下半分痕迹,只有那份深入骨髓的慵懒,愈发显得深不可测。
“吱呀——”
雅间的门被无声推开,没有敲门声,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存在感。仿佛有一层无形的华贵帷幕随之掀开,光线都似乎明亮了几分。
来人是一位女子。
她身着一袭用暗金丝线绣着繁复缠枝宝相花纹样的墨绿锦袍,衣料垂坠感极佳,行走间暗光流淌,华贵却不刺眼。云鬓高挽,簪着一支造型简洁、通体碧透的翡翠步摇,随着她迈步,流苏纹丝不动,只衬得那张脸愈发雍容端方。眉如远山含黛,眼若秋水凝波,眼角眉梢却带着久经商海沉浮磨砺出的精明与锐利,唇边噙着一抹恰到好处、仿佛量度过的微笑。
她身后,跟着两名气息沉稳、捧着沉重檀木礼盒的随从,躬身肃立,如同两尊精心雕琢的石像。
女子步履从容,径直走向萧遥,目光在他身上微微一凝,随即漾开更深的笑容,声音清亮圆润,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仿佛能敲在人的心坎上:“圣尊当面,妾身金镶玉,冒昧打扰了。”
萧遥眼皮都没抬,依旧摩挲着那枚玉简,仿佛上面刻着绝世功法。只有白灵儿好奇地瞪大了眼睛,凌清雪的目光则从窗外收回,平静地落在金镶玉身上,带着审视的意味。
金镶玉也不以为忤,自顾自地在萧遥对面的空椅上优雅落座,裙裾铺展如莲。随从立刻上前,将沉重的礼盒轻轻放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她微微抬手示意,随从躬身退至门边。
“圣尊昨夜与战家那武痴丫头一战,风姿卓绝,令人心折。”金镶玉含笑开口,语气真诚,仿佛亲眼所见,“以指代兵,信步指点,谈笑间令战家明珠脱胎换骨,这份气度,这份眼界,这方天地间,怕是难寻第二人了。”
萧遥终于抬了抬眼皮,视线懒洋洋地掠过金镶玉那张精心修饰的脸,又落在桌面上那两只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礼盒上,嘴角勾起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老板娘大清早过来,总不会就为了夸我两句,再送点土特产吧?”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般的沙哑,却又异常清晰。
“土特产?”金镶玉掩唇轻笑,眼波流转间,那份精明干练的气场再无遮掩,“圣尊说笑了。妾身这点微末心意,在您眼中,或许真与土产无异。”她话锋一转,笑意不变,眼神却陡然锐利了几分,如同出鞘的商战之剑,“妾身此来,是想与圣尊做一笔真正的大生意。”
“哦?”萧遥似乎来了点兴趣,身体微微坐直了些,手指停止了摩挲玉简,“我这人懒散惯了,最大的生意就是收点酒钱,给人当当沙包。老板娘口中的‘大生意’,不知是哪一种?”
金镶玉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许,显出郑重之色。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伸出一根保养得宜、指甲修剪圆润的食指,指尖萦绕起一点极其凝练的金色光芒。这点金光在她面前的虚空轻轻一点。
嗡!
空间微微震荡,一层淡金色的光幕如同水波般在雅间中央铺展开来。光幕之上,山川河流、城池废墟的虚影飞速掠过,最终定格在一片被浓重不祥黑雾笼罩、地势破碎狰狞的广袤区域。无数扭曲如血管般的暗红色纹路在黑色大地深处若隐若现,勾勒出一个巨大而残缺的阵图轮廓。阵图核心区域,一座由森森白骨与漆黑岩石构筑而成的巨大殿堂虚影沉沉浮浮,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死寂与诅咒气息。
“幽骸古境。”金镶玉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洞悉秘辛的笃定,“上古大战的最终埋骨地之一,亦是法则崩坏、诅咒盘踞的绝凶死域。万载以来,吞噬了无数妄图窥探其中秘宝的亡魂。”
光幕图像再次变化,聚焦在那座白骨殿堂深处。景象模糊不清,被层层叠叠的污秽怨气与破碎的空间乱流阻隔,但隐约可见,在那殿堂最核心的祭坛位置,悬浮着一块极其微小、边缘模糊不清的暗金色残片!残片本身毫不起眼,甚至有些破败,但其上流淌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律。它仿佛不存在于此间天地,又仿佛能扭曲、遮蔽周围的一切法则波动!一种“欺瞒天地”的诡异气息,即使隔着光幕虚影,也隐隐透出。
“欺天阵图!”一直安静的白灵儿猛地坐直身体,脱口而出,小脸上满是震惊。凌清雪的瞳孔亦是骤然收缩,目光死死锁定那块暗金残片,指尖下意识地搭上了腰间寒月剑的剑柄,一股寒意不受控制地弥漫开来。
萧遥脸上的懒散终于彻底褪去。他微微眯起眼睛,深邃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刺入那光幕深处,仿佛要穿透那层层怨气与乱流,直接烙印在那块暗金残片之上。雅间内,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光幕中那残片散发出的、令人灵魂都感到压抑的“欺瞒”之力在无声流淌。
“金满堂商会,果然名不虚传。”萧遥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打破了凝滞的气氛,“连这种被天地诅咒遗忘角落里的东西,都能翻出来。”
金镶玉心中微凛。萧遥的反应太平静了,没有狂喜,没有贪婪,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审视。这让她原本成竹在胸的把握,瞬间蒙上了一层不确定的阴影。她面上笑容不变,甚至更显从容:“圣尊谬赞。金满堂立足之本,不过是‘互通有无’四字。这世间万物,只要存在价值,便是我金满堂的‘货物’。”她指尖的金芒再次流转,光幕图像旁边迅速浮现出一行行细密清晰的小字:
“古境入口空间坐标:乾元以西七万八千里,黑煞山脉裂魂渊底,三处空间薄弱点交汇处。入口开启规律:受地脉煞气潮汐与星力牵引,周期约莫甲子一次,下一次稳定开启期,就在半年之后。”
“古境核心‘葬魂殿’外围已知三重阻碍:其一,‘蚀骨黑风带’,蕴含时光腐朽之力与怨魂碎片,可销蚀法宝灵光,侵蚀道基;其二,‘万鬼回廊’,空间扭曲叠加,凶戾残魂盘踞,擅惑人心神,引动心魔;其三,‘骸骨守护巨像’,数目不明,疑似上古遗留战争傀儡,力大无穷,攻击蕴含破碎法则之力,对灵力、神识攻击抗性极高。”
“葬魂殿内部结构残缺情报(来源:三百年前唯一生还者遗言):空间多重折叠,存在强大空间禁制与诅咒陷阱。核心祭坛区域,疑似有‘噬魂影’(无形无质,专噬神魂本源)守护。”
“已知觊觎势力:血河宗(魔道,手段酷烈,疑似已掌握部分外围路线)、玄冥教(行事诡秘,擅长阵法与诅咒)、天剑阁(正道魁首,疑似派有精锐小队探查)、以及不下十股中小型势力及散修强者。”
情报之详尽,涉及之广,足以让任何一方大势力为之疯狂。金镶玉展示完毕,指尖金芒散去,光幕也随之消失。她静静看着萧遥,等待着他的反应。这是她的筹码,沉甸甸的,足以撬动一位圣尊的“生意”。
萧遥的目光从那消失的光幕处收回,重新落在金镶玉脸上,那点刚刚升起的锐利也悄然隐没,又变回了那副懒洋洋的模样。他身体向后靠去,重新陷入柔软的椅背里,仿佛刚才看到的东西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幻影。
“老板娘,生意讲究个你情我愿。”萧遥慢悠悠地开口,手指又开始无意识地敲击着椅子的扶手,“你这情报,分量是够重,听着也够吓人。可这吓人的地方,恰恰也是问题所在。”
他抬起眼皮,眼神带着点玩味:“幽骸古境,葬魂殿,欺天阵图残片……啧啧,听着就像是个专门埋人的大坑。你金满堂既然消息这么灵通,手眼这么通天,怎么自己不去把这‘大生意’做了?反而巴巴地跑来告诉我这个外人?是嫌命长,还是嫌灵石烫手?”
金镶玉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变,仿佛早已料到有此一问,从容应对:“圣尊慧眼。幽骸古境凶险莫测,非绝世之力难以涉足核心。我金满堂立足之本在商,不在力。此等险地,于我商会而言,投入与产出,风险与回报,不成正比。强行介入,得不偿失。”她微微前倾身体,声音压低,带着一种推心置腹般的坦诚,“但圣尊不同。您修为通天,手段莫测,此等旁人眼中的绝地,于您而言,或许正是探囊取物之地。我们金满堂所求,不过是圣尊此行若有‘多余’的收获,或是不甚需要的‘边角料’,能优先考虑与我金满堂交易。情报,便是我们合作的敲门砖,亦是展现我金满堂诚意与价值的凭证。”
“优先交易?”萧遥挑了挑眉,似乎觉得这个说法很有趣,“听起来像是空手套白狼啊。你给个虚无缥缈的消息,就想换我未来可能拿到手的宝贝?这买卖,怎么看都是你金满堂稳赚不赔。”
“圣尊此言差矣。”金镶玉笑容依旧,眼神却更加明亮锐利,“情报的价值,在于它能为您节省多少时间,规避多少风险,指明真正的方向。幽骸古境凶名赫赫,若无可靠指引,纵是圣尊之能,也难免要走弯路,甚至陷入不必要的麻烦。这份情报,便是为圣尊扫清前路迷雾,直指核心。它省下的,是圣尊宝贵的时间与精力,规避的,是足以致命的陷阱与强敌。这价值,岂是能用寻常灵石宝物衡量的?”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桌上那两只沉甸甸的礼盒:“况且,妾身此来,也并非空手。一点薄礼,聊表心意,亦是表明我金满堂寻求长期合作的诚意。”她轻轻抬手,示意随从。
一名随从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打开其中一个较大的礼盒。盒盖掀开的瞬间,浓郁的灵气混合着精纯的五行精气扑面而来,几乎在雅间内形成一层薄薄的彩色光雾。盒内整齐码放着上百枚晶莹剔透的上品灵石,每一枚都灵光湛然,纯净无比,旁边还有十枚灵气内蕴、流光溢彩的极品灵石!灵石堆旁,整齐地排列着五个精致的寒玉匣。匣盖半开,露出里面形态各异、散发着强大能量波动的天材地宝:一截氤氲着青木生机的千年雷击养魂木;一块拳头大小、内部仿佛有熔岩流动的赤阳火精;数颗萦绕着锐金之气的庚金晶核;一团不断变幻形态、散发着浓郁水灵之气的玄冥重水;还有一块厚重如大地、蕴含着精纯土元之力的戊土元髓!五行俱全,皆是炼制顶级法宝或突破瓶颈的珍品!
饶是凌清雪性情清冷,看到这些宝物,眼神也不由得微微一动。白灵儿更是直接“哇”了一声,小嘴微张,眼睛闪闪发亮。
金镶玉的目光却一直落在萧遥脸上,观察着他细微的反应。
然而,萧遥只是随意地瞥了一眼那满盒的珠光宝气,眼神平淡得像是在看一堆石头。他甚至还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似乎有点意兴阑珊。
金镶玉心中微沉,面上却不动声色,示意随从打开第二个稍小的礼盒。这个盒子打开,没有耀眼的灵光,只有一股沉凝古朴、带着岁月沧桑感的气息弥漫开。盒内铺着深紫色的绒布,上面静静躺着三样东西:一枚通体漆黑、非金非玉、表面布满天然玄奥纹路的令牌,令牌中心刻着一个古朴的“金”字;一块巴掌大小、温润如羊脂的白色玉璧,玉璧内部有无数细微的金色光点在缓缓流动,如同星河;还有一张薄如蝉翼、闪烁着暗金色泽的符箓,符箓上勾勒的符文繁复到极致,隐隐透出一丝令空间都为之扭曲的波动。
“此乃我金满堂最高规格的‘玄金令’,”金镶玉指着黑色令牌,语气带着郑重,“持此令者,为我金满堂最尊贵的盟友。可在遍布诸天万界的任何一家金满堂分号,无条件调动三成资源,享受最高级别的信息查询、物资供应、庇护及传送服务。无期限限制。”
“此玉璧为‘星流璧’,”她又指向那白色玉璧,“以秘法炼制,内含我金满堂核心情报网络的部分节点秘钥。圣尊可通过它,向我金满堂查询不涉及核心机密、但远超外界流通等级的情报信息。范围涵盖天材地宝、秘境遗迹、奇闻异事、乃至部分重要人物动向。每月有三次免费查询额度,超出部分,按价值收取灵石或资源。”
最后,她的指尖落在那张暗金符箓上,语气带上了一丝傲然:“此符,名为‘破界遁形符’,乃我金满堂供奉的符道大宗师呕心沥血之作,极其稀少。可无视绝大多数空间封锁、困阵、幻境,瞬间将使用者随机传送至万里之外。危急关头,可作保命之用。”
这三样东西的价值,尤其是玄金令和破界遁形符,已经不能用单纯的灵石来衡量。它们代表的是金满堂庞大势力网络的通行证和一张极其珍贵的保命底牌!
金镶玉相信,这三样东西,足以打动任何一位强者。她再次看向萧遥,等待着他眼中出现哪怕一丝的动容或惊喜。
萧遥的目光终于在那三样物品上停留了片刻。他伸出手,手指并未直接触碰,而是隔着寸许距离,在那枚玄金令表面繁复的天然纹路上轻轻拂过,指尖带起一丝微弱的气流扰动。接着,又虚点了一下那张暗金色的破界遁形符,似乎在感受其上的空间波动。
片刻后,他收回了手,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甚至还带着点嫌弃,慢悠悠地开口:“令牌,看着挺唬人,不过调动资源……麻烦。查情报的玉璧?听起来不错,但谁知道你们给的消息是不是掺了水?至于这张符……”他撇了撇嘴,“跑路的玩意儿,用一次就废了,还不定传到哪个鸟不拉屎的角落,太不体面。”
金镶玉脸上的笑容,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僵硬。她身后的两名随从更是眼观鼻鼻观心,大气都不敢出。这已经是金满堂能拿出的最高规格的诚意了!玄金令!破界遁形符!对方竟然……嫌弃?!
白灵儿也傻眼了,看看那堆宝光四射的东西,又看看萧遥,觉得师父是不是还没睡醒。凌清雪眼底深处也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随即恢复平静。
“圣尊眼界高远,非常物可及。”金镶玉迅速调整好心态,笑容重新变得无懈可击,只是那笑容深处,多了一分凝重与试探,“不知圣尊心中,何物才配得上这份情报的价值?只要我金满堂力所能及,定当竭力满足。”
萧遥似乎等的就是她这句话。他脸上那点嫌弃之色瞬间消失,身体微微前倾,右手随意地在腰间的储物袋(看起来灰扑扑极其普通)上一抹。
叮铃哐啷!
几样东西被他像丢垃圾一样,随手丢在了堆满奇珍异宝和贵重信物的桌面上,发出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清脆碰撞声。
一块约莫巴掌大小、边缘参差不齐、布满茶垢的暗青色陶片。陶片本身平平无奇,甚至有些脏污,但在那厚厚的茶垢之下,极其细微处,隐隐有几个几乎被磨平的、形似“万”、“宝”的古篆符文残留痕迹,透着一丝古老苍茫的意味。更奇异的是,这陶片内部,似乎封存着一缕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却异常纯粹坚韧的“恒定”法则气息,仿佛能抵抗时光的冲刷。
几块指甲盖大小、颜色驳杂、像是某种器物碎裂后崩出的金属边角料。这些碎料本身黯淡无光,但在某些特定角度下,其断裂面会折射出极其短暂、令人心神悸动的暗红血光,散发出一种极度污秽、贪婪、带着灵魂哀嚎余韵的法则波动碎片,充满了混乱与邪恶的意味。
还有一根小指长短、通体漆黑、布满细微孔洞、仿佛被虫蛀过又风化了万年的枯枝。枯枝毫不起眼,丢在路边都不会有人捡。但当它落在桌面时,周围浓郁的木属性灵气(来自那截养魂木)仿佛受到了无形的牵引,极其缓慢地、一丝丝地朝着枯枝内部那些微不可查的孔洞渗透进去,如同溪流汇入干涸的沙漠。枯枝本身依旧死寂,却隐隐透出一种“吞噬”生机灵气的诡异特性。
最后,还有一颗鸽卵大小、灰不溜秋、表面坑坑洼洼、没有任何灵气波动的石头蛋子。
这几样东西,混杂在满桌子的灵光宝气与金满堂的重礼之中,显得格外扎眼,透着一股格格不入的“破烂”感。
白灵儿看得小嘴微张,一脸茫然,忍不住小声嘀咕:“师父,您…您把从哪个犄角旮旯捡来的垃圾丢出来了?”
金镶玉的目光,却在那几样“垃圾”出现的瞬间,凝固了!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那雍容淡定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仿佛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巨石!作为金满堂的掌舵人,她的眼力早已超凡入圣。那陶片上几乎磨灭的古篆符文痕迹,那微弱却本质极高的“恒定”法则气息……她瞬间联想到了某个传说中早已湮灭在历史长河中的庞然大物——万宝楼!那是比金满堂古老得多、也神秘得多的存在!
那金属碎料上折射出的、令人灵魂都感到不适的暗红血光,那污秽贪婪的法则碎片……这绝非寻常魔道之物,其源头蕴含的邪恶与混乱,让她都感到一丝心悸!极有可能是某个上古巨魔本命魔器的核心碎片!
那根枯枝看似死寂,却无声无息地吞噬着周围的木灵之气,仿佛一个沉睡的、专司“掠夺”的法则黑洞!这绝非自然造物,更像是某种强大存在陨落后,其本源法则崩解逸散,最终意外附着其上形成的诡异之物!
至于那颗灰扑扑的石头蛋子……金镶玉的神识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反复扫过,却如同石沉大海,无法穿透其毫不起眼的外壳,也感知不到任何内部波动。越是如此,越让她心惊!这蛋的材质,她竟完全无法辨识!非金非玉非石,透着一股隔绝一切探查的混沌意味。未知,往往意味着最大的价值,或者最恐怖的危险。
这几样在旁人眼中一文不值的“垃圾”,在金镶玉这位顶级商会的掌舵人眼中,却是蕴含了破碎的、稀有的、甚至可能是独一无二的法则本源或特殊材质的无价之宝!它们或许无法直接用于战斗或修炼,但其研究价值、用于炼制某些特殊器物、乃至参悟其中蕴含的法则碎片,都拥有着难以估量的潜力!
金镶玉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血液奔涌的声音在她自己耳中轰鸣。她强行压下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惊呼,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试图平复翻江倒海的心绪。她的目光再次投向萧遥,那份慵懒随意此刻在她眼中,已然化作了深不可测的迷雾。
这位圣尊……他随手丢出来的“垃圾”,都如此惊世骇俗!他到底还掌握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他身上,究竟还有多少价值可以挖掘?
“情报我收了。”萧遥的声音打破了雅间内几乎凝固的气氛,他指了指桌面那堆“垃圾”,语气轻松得像是在处理厨余,“这些玩意儿,看着碍眼,占地方。劳烦老板娘帮我清理一下,换成灵石。嗯……越多越好,省得我以后打人收酒钱的时候,对方哭穷。”他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事情,眼睛微微亮起,带着点期待看向金镶玉,补充道:
“对了,你们金满堂路子广,库藏丰。有没有……‘醉千秋’?”
“醉千秋?”金镶玉微微一怔,随即眼中精光爆闪!她敏锐地捕捉到了萧遥提起这三个字时,那眼神深处一闪而过的、绝非作伪的渴望。那是一种近乎于“馋”的、纯粹而强烈的需求!
她心念电转,瞬间将“醉千秋”这个名字与商会最古老、最机密的藏酒名录中某个几乎被遗忘的角落联系起来。那是传说中以万载玄冰魄为坛,深埋于九幽地肺阴火与九天罡风交汇之绝地,汲取天地阴阳对冲之力,历经千年才能勉强成酿的绝世奇酒!其酒性至烈至寒,却又蕴含阴阳相济、淬炼神魂的无上妙用,产量稀少到令人发指,在商会内部也仅有寥寥几坛作为无价之宝封存!
“有!”金镶玉斩钉截铁地回答,声音因为激动和某种决断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这个字出口的瞬间,她心中所有的权衡都已落定。几块蕴含法则碎片的“垃圾”固然珍贵,但比起一位随手能拿出这种“垃圾”、且对“醉千秋”这种稀世奇酿有明确需求的圣尊所代表的未来价值和潜在交易机会,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圣尊爽快!”金镶玉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无比灿烂,那份雍容华贵之中,此刻充满了商贾敲定大单后的热切与精光,“这笔生意,成了!这些‘材料’的价值,妾身斗胆估价……三十万上品灵石!即刻便可交付!至于‘醉千秋’……”她故意停顿了一下,看到萧遥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兴趣,才继续道,“此酒太过珍稀,纵是我金满堂,存世亦不过三坛。圣尊所需,妾身可做主,匀出一坛!”
她话音刚落,甚至不等萧遥回应,便已从自己皓腕上佩戴的一个看似普通玉镯中一抹。光芒微闪,三个鼓鼓囊囊、绣着聚灵阵纹的储物袋便出现在桌上,每一个都散发出浓郁的上品灵石气息。紧接着,她手上又出现了一个一尺见方、通体由万年玄冰雕琢而成的玉匣!玉匣出现的瞬间,整个雅间的温度骤然下降,地面和桌面甚至瞬间凝结出一层薄薄的白霜。匣体上天然形成的玄奥冰纹如同活物般流转,将内部之物完全封禁,隔绝了任何气息外泄。但隔着那半透明的玄冰,隐约可见一个古朴的深青色酒坛轮廓,坛口处似乎封着一层不断变幻色泽的奇异冰晶。
“灵石三十万,请圣尊清点。”金镶玉将三个储物袋推向萧遥,动作干脆利落。同时,双手郑重地将那寒气四溢的玄冰玉匣也推了过去,“此匣内,便是‘醉千秋’。玉匣本身亦是宝物,可保酒性万年不失。”
萧遥看都没看那三个装满灵石的储物袋,目光完全被那个玄冰玉匣吸引。他伸出手指,并未直接触碰匣体,而是在距离寸许的地方,指尖萦绕起一丝微弱到极致、却带着玄奥轨迹的气流,轻轻拂过那不断变幻色泽的坛口冰封。
嗡……
坛口那层奇异冰封仿佛被无形的钥匙触动,内部一缕几乎无法感知、却精纯到极致的酒香混合着冻彻神魂的寒意与焚灭万物的烈意,透过玄冰玉匣的隔绝,极其微弱地弥漫了一丝出来。这气息一闪而逝,却让旁边的白灵儿猛地打了个喷嚏,凌清雪也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剑柄,体内灵力应激流转。唯有萧遥,在那一丝气息溢出的瞬间,眼睛微微眯起,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满意、甚至带着点陶醉的笑容。
“好。”他只说了一个字,衣袖一卷,桌上那三个储物袋和那寒气森森的玄冰玉匣便消失不见。动作随意得像是收起了几颗糖果。
金镶玉心中一块大石落地,随即涌起巨大的喜悦。成了!这笔看似不对等、甚至有些匪夷所思的交易,成了!她用一份情报、三十万灵石和一坛醉千秋,换来了几件蕴含法则碎片的奇物,更重要的是,与这位深不可测的萧圣尊,建立起了一条直接而稳固的交易渠道!这其中的潜在价值,根本无法用灵石衡量!
她立刻示意随从上前,小心翼翼、如同捧着稀世珍宝般,将桌上那几块陶片、金属碎料、枯枝和石头蛋子收进一个特制的、布满封印符文的玉盒中。动作之轻柔,与之前萧遥随手乱丢的模样形成了鲜明对比。
“合作愉快,圣尊。”金镶玉站起身,对着萧遥郑重地行了一礼,脸上的笑容真挚而热切,“日后圣尊若有所需,无论是情报、资源,还是其他任何方面,只需凭玄金令或传讯星流璧,我金满堂必竭尽全力!妾身先行告退,不打扰圣尊雅兴了。”她深深地看了萧遥一眼,那眼神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与算计,带着两名捧着玉盒、如释重负又激动万分的随从,转身离去,步履依旧从容,却比来时快了几分。
雅间的门轻轻合上。
“哇!师父!三十万上品灵石!还有那坛酒!那老板娘是不是傻了?”白灵儿立刻跳了起来,跑到萧遥身边,大眼睛里全是小星星,又带着不解,“您丢出去的那几块破石头烂瓦片……真那么值钱?”
萧遥已经重新靠回了椅背,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小巧的碧玉酒杯。他正饶有兴致地把玩着,闻言,懒洋洋地瞥了白灵儿一眼:“小丫头懂什么。有些东西,在识货的人眼里,是宝。在不识货的人眼里,连垃圾都不如。”他指尖在碧玉酒杯边缘轻轻一弹,发出清脆的鸣响,嘴角勾起一丝莫测的笑意,“那老板娘,是个识货的聪明人。”
凌清雪的目光落在萧遥空无一物的手指上,又移向房门的方向,清冷的眸子里若有所思。金满堂……金镶玉……这笔交易,看似萧遥占了天大的便宜,但以金满堂的作风和那金镶玉的精明,恐怕所图非小。那几样“垃圾”背后代表的法则碎片和未知材质,以及萧遥对“醉千秋”的明确需求,都成为了对方衡量和锁定这位圣尊价值的重要砝码。
萧遥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晃了晃手中的空酒杯,对着凌清雪和白灵儿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管她图什么。有酒喝,有钱拿,还有人上赶着送情报指路,这趟幽骸古境,看来不会太无聊了。”
他手指一翻,那碧玉酒杯消失不见。目光投向窗外繁华的仙城景象,眼神却仿佛穿透了重重楼阁与云雾,落向了西方那片被诅咒的破碎之地,眼底深处,一丝极淡的、如同被美酒点燃的火焰悄然跃动。
幽骸古境,葬魂殿,欺天阵图残片……
金风已动,玉露初凝,一场交织着利益、算计与凶险的大幕,正缓缓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