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泥土气息混杂着草木的微腥,渗入萧遥的鼻腔,将他从濒死的昏沉中又拉回了几分。背部的剧痛如同烧红的铁链缠绕着骨骼,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撕裂的痛楚。凌清雪指尖渡来的灵力带着温润的凉意,小心翼翼地梳理着他淤塞如乱麻的经脉,试图抚平那寂灭神雷留下的、深入骨髓的阴寒烙印。柳三娘盘坐在侧,火鳞鞭横在膝上,鹰隼般的目光穿透篝火摇曳的光晕,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空气里,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萧遥压抑沉重的喘息。
“图腾…”萧遥的声音嘶哑,几乎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目光艰难地投向那片藤蔓缠绕的残壁。那模糊扭曲的刻痕,如同幽灵的爪印,死死攫住了他的心神。禁山废墟中那描绘着天崩地裂、神魔陨落的壁画景象,与眼前这荒山野岭的遗迹残纹诡异地重叠,一股比肉体创伤更深的寒意悄然弥漫。
柳三娘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脸色也凝重起来:“是有些像…那壁画上的鬼画符…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站起身,强忍着臀部的酸痛,小心翼翼地靠近那片断壁,指尖凝聚起一丝微弱的灵力,拂开覆盖的厚厚苔藓和藤蔓,试图看得更真切些。古老的线条在微光下显露更多,带着一种蛮荒的、非人的韵律感。
就在柳三娘全神贯注于图腾之际,凌清雪为萧遥疏导灵力的手指猛地一顿!
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毫无征兆地从大地深处传来!
并非声音,而是一种纯粹的、毁灭性的能量脉动!它如同沉睡巨兽的心跳,带着碾碎一切的狂暴意志,穿透厚重的岩层,穿透虚弱的躯体,狠狠撞在每个人的神魂之上!
“呃!”凌清雪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煞白,体内灵力被这突如其来的冲击震得几乎溃散。
柳三娘如遭重击,踉跄后退数步,骇然望向他们逃出的方向——那片被夜幕笼罩的山峦轮廓。
萧遥更是浑身剧震,本就濒临破碎的识海仿佛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残破星盘核心处,那道冰冷的“规则之眼”烙印猛地灼烫起来,传递来一种近乎本能的、源自更高层面的“毁灭”预警!
轰——!!!!
迟来的、震彻寰宇的巨响,如同亿万座山峰同时崩塌,亿万道雷霆同时炸裂!声音的洪流裹挟着实质般的能量冲击波,从极远处排山倒海般席卷而来!
脚下的地面疯狂颤抖,如同巨浪中的舢板!参天古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碗口粗的枝干咔嚓断裂,如同脆弱的麦秆!远处连绵的山脊线在视野中剧烈地扭曲、跳动!天空,被一种妖异的、混杂着混沌紫与死寂黑的光芒瞬间照亮,如同末日降临的序曲!这光芒并非来自星辰日月,而是空间本身被撕裂、被湮灭时发出的绝望哀嚎!
“秘境…彻底塌了!”柳三娘失声惊呼,声音淹没在天地倾覆般的巨响中,眼中充满了极致的震撼与后怕。那光门湮灭,竟只是最终毁灭的前奏!
恐怖的冲击波如同无形的灭世海啸,瞬间扫过三人所在的区域!
篝火被狂暴的气流瞬间撕碎、湮灭,火星四溅如萤火,旋即彻底熄灭。凌清雪和柳三娘在第一时间本能地扑向地上的萧遥,用身体作为最后的屏障。柳三娘周身腾起赤红灵光,火鳞鞭化作一道盘旋的火龙虚影环绕三人,凌清雪则咬牙将所剩无几的灵力尽数注入一层薄如蝉翼的冰晶护罩!
嘭!咔嚓!
火龙虚影仅仅坚持了一瞬,便在沛然莫御的空间威力下哀鸣溃散!冰晶护罩如同琉璃般寸寸碎裂!狂暴的能量乱流如同无数把无形的利刃,狠狠刮过!
噗!噗!
凌清雪和柳三娘同时喷出一口鲜血,护体灵光黯淡到了极致,被狠狠掀飞出去,重重摔落在灌木丛中,浑身筋骨欲裂,气血翻腾。柳三娘旧伤加新创,眼前阵阵发黑。
被她们护在中间的萧遥,承受的冲击相对最小,但那源自秘境崩溃核心的空间震荡,却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他布满裂痕的识海!残破星盘剧烈震颤,核心烙印的灼烫感几乎要将他的神魂点燃!他猛地弓起身子,发出一声野兽般压抑痛苦的嘶吼,眼前彻底被混乱的紫黑色光芒和破碎的空间幻象充斥,意识再次滑向黑暗的边缘。
毁灭的轰鸣持续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又似乎只在弹指之间。
当那足以撕裂耳膜的巨响和刺目的光芒终于开始衰减时,天地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只有大地的余震还在嗡嗡作响,远处山峦崩塌、巨石滚落的沉闷回音遥遥传来。
篝火已灭,只有零星的草木灰烬在夜风中打着旋儿。
凌清雪挣扎着从地上爬起,顾不得擦拭嘴角的血迹,踉跄着扑到萧遥身边。他双目紧闭,牙关紧咬,身体因剧烈的痛苦而微微抽搐,气息比之前更加微弱混乱。
“萧遥!萧遥!”凌清雪的声音带着哭腔和前所未有的慌乱,手指颤抖着再次搭上他的腕脉,灵力小心翼翼地探入。
柳三娘也强撑着爬起,啐掉嘴里的血沫,脸色阴沉得可怕:“妈的…这鬼地方真是一刻都不消停!”她环顾四周,黑暗的山林在经历了那场浩劫般的冲击后,显得更加阴森莫测。远处隐约传来被惊动的妖兽此起彼伏的惊恐咆哮,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尘土味和一种…空间被强行撕裂后残留的、令人作呕的腥甜气息。
“他怎么样?”柳三娘哑声问道,握紧了火鳞鞭。
“神魂震荡加剧!那空间崩溃的力量…直接冲击了他的本源!”凌清雪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必须立刻找个绝对安全的地方!他需要静养,需要顶级的安魂定魄的丹药!否则…否则神魂根基一旦动摇,神仙难救!”
绝对安全的地方?在这荒无人烟、妖兽环伺、刚经历了空间崩塌冲击的鬼地方?柳三娘的心沉到了谷底。她抬头望向秘境崩溃的方向,那片天空依旧残留着混沌的紫黑色余烬,如同一个巨大的、正在缓缓愈合的丑陋伤疤。
就在这时,柳三娘眼角的余光捕捉到极远处,那片混沌光晕的边缘,几点极其黯淡、如同风中残烛般的流光,正摇摇晃晃地从崩塌的核心区域艰难地挣扎出来,如同被风暴抛出的残渣。
“有人…逃出来了!”柳三娘瞳孔一缩,声音压得极低,充满了警惕和杀意。能在那等毁天灭地的崩塌中逃出生天,绝非庸手!而且,谁知道是敌是友?尤其是瑶光老贼那伙人!
那几点流光显然也遭受了重创,飞行轨迹歪歪扭扭,高度极低,似乎随时会坠落。其中一点光芒在掠过一座山峰时,似乎再也支撑不住,光芒骤然熄灭,直直地栽了下去,再无动静。另外几人则挣扎着,如同受惊的飞鸟,朝着不同的方向,仓惶地消失在茫茫夜色深处。
“快走!”凌清雪当机立断,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她迅速从储物戒中取出最后几颗补充灵力的“回元丹”,自己服下一颗,又塞了一颗到柳三娘手中,然后将萧遥小心地背到自己背上。萧遥沉重的身躯压得她一个趔趄,本就苍白的小脸更无血色。
“清雪!你…”
“我撑得住!柳姨,你警戒开路!此地不宜久留,那些逃出来的人,随时可能朝这个方向来!或者…引来更可怕的东西!”凌清雪咬牙,纤细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背着萧遥站直。她知道自己的灵力所剩无几,背着萧遥更是极大的负担,但此刻别无选择。
柳三娘看着凌清雪倔强而苍白的侧脸,一股酸涩涌上心头,她重重点头,不再多言,将回元丹一口吞下。丹药化作一股暖流,稍稍压下了翻腾的气血和臀部的剧痛。她深吸一口气,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火鳞鞭无声地滑入手中,一丝灼热的气息在鞭梢凝聚。
“跟紧我!”她低喝一声,选定了一个与那些逃遁流光方向相背、林木更为茂密崎岖的山坳方向,身形如同融入夜色的猎豹,率先掠出。
凌清雪背着萧遥,紧随其后。每一步都异常艰难,脚下是松软的腐殖层和盘根错节的树根,背上沉重的负担让她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萧遥滚烫的额头贴在她冰冷的颈侧,那微弱紊乱的气息如同悬在她心头的利刃。她必须集中全部精神,调动每一丝残存的灵力,才能勉强跟上柳三娘的速度,不至于摔倒。
夜,深沉得如同墨汁。
只有三人压抑的喘息和穿过灌木枝叶的沙沙声在死寂的山林中回荡。秘境崩塌引发的恐怖兽潮似乎暂时还未蔓延到这片区域,但空气中残留的空间撕裂感和那若有若无的、被窥视的阴冷感,却如同跗骨之蛆,驱之不散。
柳三娘在前方开路,神经绷紧到了极致。她的灵识如同最精密的蛛网,最大范围地铺开,捕捉着任何一丝风吹草动。火鳞鞭在她手中蓄势待发,随时准备撕裂任何敢于靠近的威胁。她不仅要警惕可能的追兵和妖兽,更要时刻留意凌清雪的体力。每一次听到身后那沉重踉跄的脚步声和压抑的喘息,她的心都像被揪紧。
不知走了多久,翻过了几道陡峭的山梁,穿过了几条布满湿滑苔石的山涧。凌清雪的脚步越来越沉,呼吸如同破旧的风箱,汗水早已浸透了她的衣衫,顺着下巴滴落在萧遥的手臂上。她的灵力彻底枯竭,完全是靠着意志力在支撑。背上萧遥的气息,微弱得仿佛随时会断绝。
“清雪…歇…歇一下…”柳三娘停下脚步,看着凌清雪摇摇欲坠的样子,心痛如绞。她自己也几乎到了极限,臀部的旧伤和脏腑的震伤在疲惫的催化下,如同无数钢针在攒刺。
凌清雪艰难地停下,双腿一软,差点带着萧遥一起栽倒,被柳三娘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将萧遥小心地放平在一块相对干燥的岩石旁,自己则瘫软在地,剧烈地喘息着,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月光透过稀疏的树冠,洒在她毫无血色的脸上,更添几分凄楚。
柳三娘迅速检查了一下萧遥的状况,心沉得更深。他的体温忽高忽低,眉头紧锁,似乎在昏迷中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嘴角又溢出了一丝暗红的血沫。
“不行…这样下去不行…”柳三娘焦躁地抓着自己的头发,环顾着危机四伏的黑暗山林。她不怕死,但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萧遥和清雪死在这里!必须想办法!
就在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即将淹没三人时——
嗤!
一道极其轻微、几乎与夜风融为一体的破空声,从侧前方的密林深处传来!
柳三娘全身的汗毛瞬间炸起!火鳞鞭如同蓄势待发的毒蛇,赤红的光芒在鞭梢暴涨!她猛地转身,将凌清雪和萧遥护在身后,眼神凌厉如电,死死锁定声音传来的方向,厉声低喝:“谁?!滚出来!”
凌清雪也强撑着抬起头,手中悄然扣住了最后几枚保命的冰魄针,眼神决绝。
密林深处,一片死寂。
几息之后,一个身影缓缓从一株数人合抱的巨树阴影后踱步而出。
来人穿着一身毫不起眼的深灰色劲装,布料看似普通,却在月光下流转着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暗色纹路,如同水波般将他的身形与周围环境微妙地融合。他脸上覆盖着一张同样材质的、只露出眼睛和嘴巴的简易面罩,眼神平静无波,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没有丝毫情绪泄露。他站在那里,气息收敛得近乎完美,若非主动现身,柳三娘自忖在如此疲惫的状态下,根本发现不了他的存在!
元婴!而且绝非普通的元婴初期修士!柳三娘心头警铃大作,握鞭的手心沁出冷汗。此人给她的感觉,比全盛时期的瑶光长老更加危险!如同藏在鞘中的绝世凶刃,不出则已,一出必见血封喉!
“阁下何人?意欲何为?”柳三娘的声音冷得像冰,全身灵力暗暗提起,做好了拼死一搏的准备。
灰衣人并未回答,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如同精准的尺子,在狼狈不堪的柳三娘、力竭瘫软的凌清雪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了昏迷不醒、气息奄奄的萧遥身上。目光在萧遥后背那狰狞的焦黑伤口和紫黑掌印上停顿了一瞬。
然后,他抬起右手,手掌摊开。
掌心,静静躺着一枚小巧的玉符。
玉符呈淡淡的凤羽状,材质温润,在昏暗的光线下,内部仿佛有赤金色的流焰在缓缓游动,勾勒出一只展翅欲飞、尊贵威严的火焰神凰轮廓!一股堂皇正大、却又隐含无上威压的气息,从玉符中隐隐透出。
柳三娘和凌清雪的目光瞬间凝固在这枚玉符之上!
凤羽炎凰佩!
这是大炎女帝凤霓裳身边最核心、最隐秘的力量——“凤隐卫”的身份信物!代表着来自神都最高权力中心的意志!
柳三娘紧绷的神经猛地一松,随即涌上巨大的惊愕和后怕。女帝的人?!她怎么会知道他们在这里?又来得如此之快?
灰衣人依旧沉默,只是将握着玉符的手向前伸了伸,目光平静地看向凌清雪,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凌清雪挣扎着坐直身体,看着那枚凤羽炎凰佩,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她深吸一口气,从自己贴身的储物袋中,取出一枚几乎一模一样的玉符!只是她这枚玉符上的火焰神凰轮廓,略显黯淡,似乎只是子符。
两枚玉符在近距离下,内部的赤金流炎仿佛产生了共鸣,光芒同时微微一亮,神凰的虚影在符体表面一闪而逝,散发出同源的气息。
灰衣人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终于开口。声音如同金铁摩擦,低沉、简洁,没有任何废话:
“奉旨,接引。”
“方位?”
“追兵?”
三个词,言简意赅,直接切入核心。
凌清雪立刻反应过来,强忍着虚弱,快速道:“西北方向,约两百里外,有空间崩塌点!有数人逃出,方向不明,可能含有强敌!我们急需安全地点,萧遥伤势极重,濒危!”
灰衣人目光再次扫过萧遥那惨烈的伤势,古井无波的眼中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涟漪。他点了点头,言简意赅:“走。”
话音未落,他身形微动,如同鬼魅般出现在萧遥身边。动作快得柳三娘只觉眼前一花。他并未直接触碰萧遥,而是双手在胸前迅速结印。随着他指尖划过玄奥的轨迹,一道柔和的、带着淡淡檀香和草木清气的乳白色光晕凭空浮现,如同一个巨大的气泡,将萧遥整个身体轻柔地包裹、托起。光晕流转,隔绝了外界的寒气与尘埃,萧遥紧锁的眉头似乎都微微舒展了一丝。
“跟着。”灰衣人托着光球般的萧遥,身形一晃,已出现在数丈之外,速度看似不快,却异常稳定,每一步都踏在崎岖山路上最省力、最平稳的落点,仿佛对整个山林的地形了如指掌。
柳三娘和凌清雪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撼。这手精妙的灵力护持和身法,绝非普通元婴修士能及!两人不敢怠慢,立刻强提精神,咬牙跟上。
有了灰衣人的引路和托着萧遥,凌清雪的压力骤减,得以稍微喘息,专注于调息恢复一丝灵力。柳三娘则依旧保持着高度的警惕,护卫在侧。
灰衣人选择的路径极为刁钻隐蔽,避开了所有可能被追踪的兽径和开阔地,专挑林木最密、山势最陡峭之处行进。他的灵识显然远超二人,总能提前避开一些气息凶悍的妖兽巢穴。偶尔遇到无法绕开的、被秘境崩塌惊扰而狂暴的低阶妖兽,他根本无需出手,仅仅是脚步微顿,一股如同山岳般沉凝厚重的气息稍纵即逝,那些呲牙低吼的妖兽便如同遇到了天敌,呜咽着夹起尾巴,惊恐地窜入密林深处。
一路沉默疾行。翻山越岭,穿林涉涧。天色在亡命的奔波中,渐渐由最深沉的黑,转向一种朦胧的灰蓝,黎明将至。
就在他们即将翻越最后一道陡峭山梁时,异变陡生!
前方带路的灰衣人脚步猛地一顿!一直平静无波的眼神骤然锐利如刀,豁然转向左侧下方一片笼罩在浓郁瘴气中的幽暗深谷!
几乎同时!
“吼——!!!”
一声震耳欲聋、充满了痛苦与无尽暴虐的咆哮,猛地从深谷中炸响!声浪如同实质的冲击波,震得山梁上的碎石簌簌滚落!浓郁的瘴气被狂暴的气流搅动,剧烈翻腾!
紧接着,一道庞大得令人窒息的黑影,裹挟着腥臭的狂风和崩飞的巨石,如同失控的陨石般,从深谷中冲天而起!它显然是在秘境崩塌时被空间乱流抛到了此地,身受重创,陷入了极致的疯狂!
那赫然是一头“裂地蛮罴”!其体型堪比小山,浑身覆盖着如同岩石般的厚重黑甲,此刻那黑甲上布满了深可见骨的恐怖裂痕,流淌着粘稠的污血。最骇人的是它那双眼睛,赤红如血,充满了混乱与毁灭的欲望!狂暴的妖力如同失控的火山,在它周身喷涌,形成一圈圈扭曲力场!其气息之强横,赫然达到了元婴后期的恐怖层次!而且处于彻底的狂暴状态!
蛮罴显然被灰衣人身上那精纯浑厚的人族气息彻底激怒,它巨大的熊掌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卷起漫天碎石和断裂的古木,如同天倾般朝着灰衣人,以及被他灵力护罩托着的萧遥狠狠拍下!这一掌,蕴含着它重伤下的全部疯狂和力量,足以将一座小山头拍成齑粉!
“小心!”柳三娘骇然失色,火鳞鞭本能地就要出手!凌清雪的心也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面对这足以让寻常元婴修士色变的狂暴一击,灰衣人却只是微微侧身。他托着萧遥光罩的左手纹丝不动,稳定如山。空出的右手,并指如剑,迎着那遮天蔽日的恐怖熊掌,看似随意地向前轻轻一点。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爆发,没有刺目的光芒闪耀。
只有一道凝练到极致、细若发丝的灰白色指风,无声无息地自他指尖射出。
那指风快得超越了视线捕捉的极限!
噗嗤!
一声轻微得如同穿透败革的声响。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那挟着毁天灭地之势拍落的巨大熊掌,在距离灰衣人头顶尚有数丈之遥时,猛地僵在半空!蛮罴赤红暴虐的巨眼中,瞬间被一种极致的茫然和死寂所取代。
一道细微的灰线,出现在它眉心覆盖着最坚硬骨甲的位置。
下一瞬!
嘭!!!!
庞大如小山的蛮罴身躯,从内部轰然炸裂!没有血肉横飞,没有骨骼爆碎,那坚逾精钢的躯体,连同它周身狂暴的妖力力场,如同被投入烈阳的冰雪,瞬间消融、湮灭,化作漫天飘散的、最细微的灰色尘埃!连一滴血、一块骨渣都未曾留下!
只有那声绝望的咆哮余音,还在山谷中回荡,见证着这头元婴大妖的彻底消亡。
灰衣人缓缓收回手指,仿佛只是掸去了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他托着萧遥的灵力光罩甚至没有泛起一丝涟漪。他看都没看那漫天飘散的灰烬,平静地吐出两个字:“跟上。”
然后,继续迈步前行,踏过蛮罴湮灭之处残留的、带着焦糊气息的浅坑。
柳三娘和凌清雪僵立在原地,如同两尊石雕。彻骨的寒意,从脚底板瞬间冲上天灵盖!那一指的风轻云淡,那一指带来的绝对湮灭,深深烙印在她们的脑海,带来了比面对秘境崩塌时更强烈的震撼与…恐惧!
女帝凤霓裳…她麾下的力量…竟恐怖如斯!
两人再不敢有丝毫杂念,压下心头的滔天巨浪,加快脚步,紧紧跟上那道深灰色的、如同深渊般的身影。
当第一缕真正的晨曦刺破云层,艰难地洒落在这片饱经摧残的山林时,灰衣人终于停下了脚步。
眼前豁然开朗。
他们站在一处地势平缓的山坡之上。前方,不再是望不到尽头的险恶山林,而是一片笼罩在薄薄晨雾之中的宁静山谷。
山谷三面环山,峭壁陡立,如同天然的屏障。谷口狭窄,被茂密的藤蔓和幻阵巧妙地遮掩,若非灰衣人引路,外人极难发现。谷内,一条清澈见底的溪流蜿蜒而过,水声潺潺。溪流两岸,是大片规划整齐、散发着浓郁灵气的药圃。各色灵植在晨露中舒展枝叶,其中不乏数百年份的灵芝、朱果,甚至有几株散发着朦胧月华的仙蕊萝兰,显然是珍品。几座白墙黛瓦、飞檐斗拱的精舍小院错落有致地掩映在青翠的灵竹与古木之间,造型古朴雅致,与周围环境浑然一体。精舍周围,看似随意的山石草木布置,隐隐透出玄奥的阵纹波动,显然布有强大的防护与隐匿阵法。
空气中弥漫着沁人心脾的花草清香和精纯的天地灵气,与外界残留的空间毁灭气息和血腥味形成了天堂与地狱般的反差。谷中异常安静,只有鸟鸣啁啾和溪水叮咚,仿佛一片与世隔绝的净土。
“栖霞别苑。安全。”灰衣人言简意赅,托着萧遥的光罩,率先迈步走向谷口。他手中那枚凤羽炎凰佩微微一亮,前方看似严密的藤蔓和幻阵如同水波般自动分开一条通道。
柳三娘和凌清雪踏入山谷的瞬间,只觉浑身一轻。外界残留的空间压力、阴冷窥视感、还有那无处不在的死亡威胁,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彻底隔绝在外。浓郁精纯的灵气包裹着她们疲惫欲死的身体,如同久旱逢甘霖,让干涸的经脉都发出舒畅的呻吟。
精舍小院的门无声开启,两名身着素净青衣、面容清秀、眼神沉静的侍女早已垂手侍立在门内,显然早已得到传讯。她们看到灰衣人手中光罩内萧遥的惨状,眼中闪过一丝惊诧,但动作却丝毫不停滞,训练有素地迎了上来。
“带他去‘静尘居’,用‘九转玉髓池’温养。取‘蕴神丹’、‘生生造化膏’。”灰衣人将包裹着萧遥的光罩平稳地交给其中一名侍女,沉声吩咐。他的声音依旧平稳,但语速稍快了几分,显示出萧遥伤势的紧急。
“是,影大人。”两名侍女恭声应道,动作轻柔而迅捷地托着光罩,快步走向庭院深处一座最为幽静、灵气也最浓郁的小院。
灰衣人——影大人,这才转向柳三娘和凌清雪,目光在两人同样狼狈不堪、气息萎靡的身上扫过:“二位,请随侍女至‘漱玉阁’暂歇,疗伤所需丹药、灵浴,自会奉上。”他顿了顿,补充道,“此地绝对安全,无人可扰。安心静养。”说完,他对着两人微微颔首,身形便如同融入晨光中的影子,悄然淡化,消失不见。
一名青衣侍女上前,对着惊魂未定、疲惫不堪的柳三娘和凌清雪盈盈一礼:“二位贵客,请随我来。”
柳三娘看着侍女引路的方向,又回头望了一眼萧遥被送进去的“静尘居”,紧绷了不知多久的神经,在这一刻终于彻底松弛下来。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脚下一软,差点瘫倒在地,被凌清雪及时扶住。
“柳姨…”
“没事…老娘…就是有点…腿软…”柳三娘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任由凌清雪搀扶着,跟着侍女,踉跄地走向属于她们的“漱玉阁”。
精舍内布置清雅,熏着淡淡的宁神香。温热的灵浴早已备好,散发着氤氲的药香。侍女奉上精致的点心和恢复元气的灵茶,以及几个标注着不同丹药名称的玉瓶后,便无声地退下,留下绝对的私密空间。
柳三娘将自己整个沉入温热的药浴中,滚烫的药力渗透进每一寸酸痛的肌肉和受损的经脉,舒服得她几乎呻吟出来。她靠在浴桶边缘,闭着眼,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回放着这一夜的惊心动魄:恐怖的寂灭神雷、湮灭的光门、崩塌的秘境、亡命的奔逃、神秘的图腾、裂地蛮罴的湮灭、还有那深不可测的“影大人”…
“女帝…”她喃喃自语,声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好大的手笔…好深的算计…”
隔壁房间,凌清雪同样浸泡在温热的药浴中。她没有像柳三娘那样彻底放松,而是闭目凝神,引导着药力和谷中精纯的灵气修复自身。然而,她的思绪却飘得更远。
禁山废墟中那描绘着神魔陨落、天柱倾塌的史诗壁画…
守护者残骸中那不屈不灭的悲壮战意…
萧遥在寂灭神雷下燃烧生命、破开生路的决绝身影…
还有那只透过星盘烙印、冰冷俯瞰一切的“规则之眼”…
一幕幕画面在她脑海中激烈地碰撞、回旋。以往修炼中那些晦涩难明、如同雾里看花的道法感悟,那些关于力量、关于规则、关于天地桎梏的困惑,此刻在这生死边缘的经历催化下,如同被投入滚烫熔炉的矿石,开始剧烈地沸腾、剥离杂质、显露出最本源的形态!
她的气息,在温热的药浴中,开始发生一种微妙而深刻的变化。原本清冷如冰的灵力,渐渐多了一丝历经劫火淬炼后的坚韧与内敛。丹田深处,那坚固了许久的瓶颈壁垒,发出了清晰可闻的…松动之声!
栖霞别苑,晨光熹微。劫后余生的三人,终于获得了片刻喘息之机。然而,萧遥濒危的伤势,凌清雪即将到来的蜕变,柳三娘心中的波澜,以及那场崩塌的秘境在外界掀起的滔天巨浪,都预示着这短暂的宁静,不过是更大风暴降临前,最后的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