亿万魔影组成的狂潮彻底淹没了那片秩序神光最后的挣扎。深坑上空,如同被泼洒了最污秽、最疯狂的墨汁,粘稠得化不开。那些扭曲的、咆哮的、由纯粹怨毒与憎恨凝聚的混沌魔影,层层叠叠,前仆后继,用污秽的魔气撕扯着秩序白蛇惨白光滑的躯壳,用无形的利齿啃噬着它流淌的冰冷银纹。
“嘶——!!!”
秩序白蛇的尖啸已不复最初的漠然,那声音穿透层层魔影的包裹,刺入深坑每一个角落,尖锐得像是亿万根冰针在刮擦神魂,充满了被亵渎的暴怒与一丝被围攻的惊惶。它庞大的蛇躯在魔影的狂潮中剧烈地扭动、挣扎,每一次甩动都爆发出刺目的银白光环,如同冰冷的超新星爆发,瞬间将周遭大片的魔影湮灭成虚无的黑烟。
然而,湮灭一片,立刻有十倍百倍的魔影从深坑底部更幽暗、更污秽的角落蜂拥而出,填补空缺,甚至更加疯狂地扑向蛇躯上那些被吴通混沌之血腐蚀出的、燃烧着墨焰的虚无孔洞。那里是秩序壁垒最薄弱的缺口,是通往混乱深渊的破口。魔影们如同找到了腐肉的蛆虫,悍不畏死地冲击着,试图将自身污秽的魔气灌入那代表终极秩序的冰冷存在体内。
深坑边缘,吴通背靠着滚烫焦黑的岩壁,粗重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胸口碎裂般的剧痛。他右臂软软垂着,暗金色的混沌之血依旧不断从深可见骨的伤口中渗出,沿着指尖滴落,在脚下焦土上灼烧出一个个小小的、冒着墨绿色烟雾的坑洞。他左臂撑在膝盖上,身体微微佝偂,古铜色的肌肤上那些暗金符文的光芒都显得黯淡了许多,唯有那双眼睛,被混沌之火点燃的双眼,依旧死死盯着那片魔影与银光疯狂绞杀的战场,燃烧着近乎狂热的兴奋。
“哈哈哈……咳!咳咳!”他猛地咳出一大口带着暗金碎块的血沫,脸上却扯开一个狰狞到扭曲的畅快笑容,对着那被魔影狂潮包裹得几乎看不见的秩序白蛇方向,嘶哑着喉咙吼,“老咸鱼!瞧见没?你他妈在这破塘里腌了不知多少万年的咸鱼,今儿个都他妈饿疯了!你这身老咸肉,够不够它们塞牙缝?啊?!”
他的声音在混乱的魔啸与蛇嘶中并不响亮,却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幸灾乐祸的疯狂。
深坑之外,听风轩茶肆,死寂被更深的恐惧和茫然取代。水镜术中,只能看到一片翻滚搅动的、令人作呕的污秽黑暗,以及其中偶尔炸裂的、如同垂死挣扎般的刺目银光。
“吃……吃了?”一个穿着破旧皮甲的年轻修士牙齿咯咯打颤,手里的茶杯早就摔在地上碎成齑粉,他指着水镜,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那些魔影……在吃那条白蛇?”
“不……不是吃……”山羊胡老道脸上的绝望更深了,他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那片混乱,嘴角的涎水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流淌得更多,“是污染!是……同化!葬仙窟积攒了万古的怨憎、混乱、所有被秩序排斥的‘错误’……它们找到了宣泄口!那条蛇……它代表了秩序,是这污秽之地的绝对对立!吴通的血……吴通的血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他用自己的血,在秩序的铁壁上……凿开了一个洞!”
“那……那白蛇会怎样?”黑袍魔修脸上的狂热早就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惨白和一种信仰崩塌般的茫然,“它……它可是……”
“它是什么?”山羊胡老道猛地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瞪着黑袍魔修,声音尖利刺耳,“它是秩序!是冰冷!是无情!是抹杀一切变量的规则!它不会死!但它会……被污染!被这万古的污秽玷污!就像最纯净的冰,掉进了最肮脏的粪坑!结果是什么?是粪坑里多了一块冰?还是冰被粪坑……吞噬?!”
他的比喻粗俗而惊悚,让整个茶肆的温度仿佛都骤然下降。所有修士都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起,直冲天灵盖。污染秩序本身?这念头比单纯的毁灭更让人毛骨悚然。
深坑之内,战局在僵持中走向更惨烈的消耗。秩序白蛇的挣扎越来越剧烈,银白神光爆发的频率也越来越高,每一次爆发都如同在污秽的墨汁里投入一颗烧红的烙铁,发出令人牙酸的“嗤嗤”声,蒸腾起大片的墨绿毒烟,湮灭无数魔影。然而,魔影的数量仿佛无穷无尽,从深坑底部涌出的魔气反而更加粘稠、更加狂暴。
就在一次银白神光猛烈爆发,将周遭数十丈内的魔影瞬间清空的刹那——
异变陡生!
嗤啦——!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如同坚韧皮革被强行撕裂的声响,突兀地压过了魔啸与蛇嘶!
只见那被魔影啃噬得伤痕累累、尤其是被吴通混沌之血腐蚀出数个燃烧孔洞的惨白蛇躯上,靠近蛇头的位置,一道巨大的裂口猛地绽开!裂口边缘流淌的不是血液,而是粘稠如同水银、散发着冰冷秩序光辉的液体。裂口之内,并非血肉,而是更深邃、更纯粹的、仿佛由凝固星光构成的……另一层蛇皮!
紧接着,那庞大而光滑的蛇躯猛地一缩,如同蛇类蜕皮般,以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姿态,开始剧烈地蠕动、收缩!覆盖在最外层的那层惨白、布满腐蚀痕迹和啃咬缺口的蛇皮,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硬生生从内部挤压、撑裂、剥离!
大片大片污秽粘稠、沾染着墨绿色魔气腐蚀痕迹和混沌墨焰残渣的旧蛇皮,被疯狂扭动的蛇躯甩脱,如同巨大的、肮脏的破布口袋,纷纷扬扬地朝着深坑底部坠落。而在那剥离的旧皮之下,显露出的是一层崭新的蛇躯!
这新生的蛇躯,颜色不再是纯粹的惨白,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冰冷的、仿佛凝聚了亿万星辰尘埃的银灰色。其表面流淌的符文不再是之前的银白,而是深邃得如同宇宙深渊的幽蓝色,每一个符文都仿佛在自行旋转,散发出比之前更加纯粹、更加冷酷、也更加……愤怒的秩序波动!
它不再是光滑无瑕,新生的银灰色鳞片上,布满了细密到极致的、如同天然生成的玄奥纹路,这些纹路本身就在不断变化、重组,散发出一种能冻结思维、凝固法则的绝对零度气息。整个蛇躯似乎也缩小了一圈,却更加凝练,更加危险。
尤其是那两个原本吞噬光线的孔洞,此刻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流转着幽蓝星芒的透明晶膜,透过晶膜,隐约可见其中不再是纯粹的黑暗,而是两个缓缓旋转、仿佛能吞噬灵魂的幽蓝漩涡!
“嘶——!!!”
蜕皮完成的新生秩序之蛇,发出一声与先前截然不同的嘶鸣。这嘶鸣不再尖锐刺耳,而是低沉、宏大,如同无数冰冷的星辰在虚空中摩擦碰撞,带着一种被彻底激怒后的、毁灭一切的绝对意志!它幽蓝的“目光”瞬间穿透层层叠叠的魔影狂潮,如同两柄淬毒的冰锥,精准无比地再次锁定了岩壁边缘的吴通!
那目光所及之处,连翻腾咆哮的魔气都仿佛被瞬间冻结了一瞬!一股远超之前的、足以将万物存在根基都彻底“格式化”的归零寒意,如同实质的冰潮,狠狠砸向吴通!
“我……我滴个亲娘祖宗……”茶肆里,黑袍魔修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地,裤裆处迅速洇开一片深色的湿痕,腥臊味弥漫开来。他指着水镜中那条蜕皮后更显恐怖的新蛇,嘴唇哆嗦得说不出完整的话。
山羊胡老道则像是被抽掉了最后一丝生气,彻底瘫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嘴里只剩下无意识的呓语:“蜕皮……新生……更纯粹……更冷酷……抹杀……彻底抹杀……没救了……都完了……”
深坑边缘,吴通在那冰冷到灵魂深处的“目光”锁定下,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无形的冰针钉在了岩壁上。刚刚因魔影反噬而升腾起的快意瞬间被冻结。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新生的秩序之蛇,其力量层级发生了质的飞跃!那不再是需要依靠魔气反噬才能撼动的对手!
魔影狂潮似乎也被这新生蛇躯散发出的、更纯粹更强大的秩序气息所震慑,扑击的势头明显一滞。有些弱小的魔影甚至在靠近那层流转幽蓝符文的银灰蛇躯时,便无声无息地崩解消散。
新生的秩序之蛇,蛇吻微张,没有发出声音,但吴通神魂深处却清晰地“听”到了一个冰冷到没有一丝波澜的意志宣告:
【变量。错误。抹除序列:提升至最高级。】
随着这无声的宣告,它蛇躯上那些幽蓝的符文骤然亮起,如同亿万颗冰冷的星辰同时点亮!它没有冲向吴通,也没有理会那些依旧在周围徘徊嘶吼的魔影。它只是微微抬起了那覆盖着幽蓝晶膜的头颅,那两个缓缓旋转的漩涡,对准了深坑底部那翻腾不息、污秽粘稠的滔天魔气本源!
下一刻,一股无形无质、却庞大到令人窒息的“吸扯”之力,猛地从那双幽蓝漩涡中爆发出来!
目标,并非吴通,而是整个葬仙窟深处,那积累了万古的、狂暴混乱的滔天魔气本源!
轰隆隆——!!!
深坑底部,那粘稠如墨汁、翻腾着亿万扭曲面孔的魔气之海,如同被投入了巨大漩涡的漏斗,猛地朝着秩序之蛇的方向倒卷而去!肉眼可见的、粘稠到发亮的魔气洪流,被强行剥离、压缩、抽吸,如同百川归海,疯狂地涌向那蛇吻微张之处!
那些原本在蛇躯周围撕咬扑击的魔影,在这股恐怖的吸扯之力下,如同被卷入飓风的枯叶,毫无反抗之力地被拖拽着,发出更加凄厉绝望的尖啸,身不由己地投向那幽蓝的漩涡!
整个深坑的空间都在剧烈扭曲、哀鸣!岩壁在无声地崩裂、化为齑粉!空气被抽干,形成恐怖的真空地带!
吴通死死抓住焦黑的岩壁,才勉强没有被这股吸力卷走,他身上的混沌墨焰被拉扯得如同狂风中的残烛,明灭不定。他眼睁睁看着那代表了混乱与污秽本源的魔气,此刻竟像温顺的羔羊,被那条象征着终极秩序的蛇,强行吞噬!
这景象,比魔影反噬白蛇更加诡异,更加颠覆认知!
“它在……吃?”吴通咳着血,混沌之火燃烧的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惊愕和难以置信。那些饿疯了的“鱼”,此刻竟成了那条“蛇”的食物?
秩序之蛇悬浮在魔气洪流的中心,银灰色的蛇躯在吞噬着污秽魔气的过程中,非但没有被污染,反而散发出更加冰冷、更加纯粹的光辉。它蛇躯上那些幽蓝的符文如同得到了滋养,流转得更加迅疾,光芒也更加深邃。那双覆盖晶膜的幽蓝漩涡,旋转的速度在加快,仿佛两个无底的深渊,贪婪地汲取着万古的混乱之力。
茶肆里的水镜术一阵剧烈波动,画面模糊扭曲,只能勉强看到那倒卷的魔气洪流和其中若隐若现的冰冷蛇影。
“它在……吸收魔气?”山羊胡老道空洞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回光返照般的惊悸,他猛地坐直身体,枯槁的手指颤抖着指向模糊的水镜,“它……它不怕污染?不……不对!它在……转化!它在用这万古污秽的混乱之力……淬炼它自身的秩序本源!就像……就像用最污浊的淤泥,来提炼最纯净的金刚石!”
“这……这怎么可能?”瘫坐在地的黑袍魔修失声尖叫,信仰彻底崩塌,“葬仙窟的魔气……是混乱的极致!是秩序的毒药!它……它怎么敢?!”
“因为它就是秩序本身!”山羊胡老道的声音带着一种绝望的嘶哑,“混乱,是秩序的阴影,是它存在的另一面!它吞噬混乱,并非被污染,而是在……补完!它在利用这万古的混乱之源,来磨砺、来纯化它自身的规则!吴通……吴通的血打开了缺口,引来了混乱的反噬,却也……为它提供了最‘丰盛’的养料!”
深坑边缘,吴通死死盯着那在魔气洪流中愈发冰冷强大的蛇影,看着它身上幽蓝符文贪婪地汲取着混乱的力量,看着它那双漩涡般的眼睛仿佛在嘲弄着整个世界的愚昧。一股冰冷的寒意,比之前任何一次归零意志都要刺骨,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不是傻子。老道的猜测,和他眼前这诡异而恐怖的景象瞬间重合。
“操……”吴通猛地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和一种被愚弄的暴戾而变得沙哑扭曲。他扶着岩壁,摇摇晃晃地站直了身体,受伤的右臂无力地垂着,唯有左拳紧紧攥起,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死死盯着那条在吞噬魔气中不断“成长”的秩序之蛇,混沌之火在眼中疯狂跳跃,几乎要喷薄而出。他脸上的狰狞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彻底激怒后的、近乎疯狂的冷静。
“老咸鱼……”吴通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魔气倒卷的轰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来,带着滚烫的血腥味和滔天的怒火,“搞了半天……”
他抬起尚能活动的左手,用沾满自己暗金色血液的手指,遥遥指向那条在魔气洪流中冰冷悬浮、气息节节攀升的秩序之蛇。
“原来你他妈不是鱼!”
“你是在钓鱼啊!”
“用这破塘里腌了万年的咸鱼当饵,钓老子这条……你眼里的‘大鱼’?嗯?!”
他的质问如同惊雷,在混乱的深坑中炸响,带着一种洞穿阴谋的暴怒和被利用的狂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