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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C读书 >  持敬斋随笔 >   第131章 樱桃

当春天的阳光慢慢地洒在老旧的瓦檐上时,总会有那么几枝樱桃树从青灰色的院墙里悄悄地探出头来。这些樱桃树的花苞最初就像是米粒一般大小的绛色圆点,宛如有人用胭脂在绿色的绢布上轻轻地点了几点,显得格外娇艳欲滴。

然而,这些花苞并不会一直保持这样的状态。当春雨滋润过两三场之后,它们便像是被施了魔法一样,噗簌簌地绽放开来,仿佛一夜之间,满树都盛开了如云霞般绚烂的花朵。这些花朵相互簇拥着,争奇斗艳,给整个院子都带来了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

记得幼时读\"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总觉得蒋捷笔下的时光该是染着甜香的。祖母家后院那株老樱桃树,便是我童年时光里最鲜亮的印章。清明前后,花瓣落得像细雪,我总爱蹲在树下捡那些半开的花骨朵,夹在旧书里。待花瓣褪成浅粉,书叶间便留下一道半透明的痕迹,像谁偷偷藏起的春讯。

\"为花结实自殊常,摘下盘中颗颗香。\"杨万里写的大概就是这般景象。当青豆大的果实开始泛出红晕,我便日日踮着脚去望。祖母总笑着说:\"莫急,樱桃要等露水浸够了,才会把甜味都酿出来。\"她发髻上插着银簪,在树下择菜时,阳光透过叶隙落在她脸上,与樱桃的光影交错成画。有时风起,枝桠摇晃,成熟的果子便\"啪嗒\"掉在竹篮里,惊起几只贪甜的蜜蜂。

最难忘是某个暮春午后,我攀在树上摘樱桃,祖母在树下铺了块蓝布。\"慢些,别碰掉了未熟的。\"她话音未落,我手一滑,整串红果簌簌落下,有几颗滚到了墙角的青苔边。忽然想起李义山\"鸟越香巢触,蜂和绿蕙攒\"的句子,此刻树上的麻雀正叽叽喳喳,果然是\"香巢\"引来了馋嘴的鸟儿。祖母拾起一颗最大的樱桃,用围裙擦了擦递过来:\"你看这果柄,像不像系着红丝带?\"那果实红得透亮,顶端还凝着颗露珠,咬下去的瞬间,酸甜的汁水在舌尖炸开,仿佛把整个春天都含在了嘴里。

后来读到\"独绕樱桃树,酒醒喉肺干\",才懂苏轼的馋意里藏着几分率真。有年春天我在江南古镇,遇见位卖樱桃的老妪,竹筐上覆着湿棉布,掀开时那红果像浸在晨露里的玛瑙。\"小姑娘,尝尝吧,刚从树上摘的。\"她的吴语软得像春水,我买了一小捧,坐在石桥上吃。对岸的粉墙黛瓦间,不知谁家的樱桃枝斜斜伸出,正应了\"隔墙花影动\"的意境。偶有花瓣落在木桌上,与红果相映,忽然明白古人为何说\"樱桃樊素口\",这玲珑的果子,原是把春天的颜色和滋味都凝在了方寸之间。

去年春日回故乡,老樱桃树已被新栽的枇杷树取代。祖母指着墙角的空隙说:\"那树老了,砍了。\"我望着空荡荡的地方,忽然想起唐人\"昨日南园新雨后,樱桃花发旧枝柯\"的句子。原来有些时光,就像樱桃的花期,绚烂时让人忘乎所以,凋零后才惊觉岁月早已在枝桠间刻下年轮。但记忆里的樱桃红,却永远停在最饱满的时刻——当阳光穿过叶隙,在青砖上投下细碎的光斑,祖母的笑声混着果甜,在春风里飘得很远。

如今,又到了樱桃成熟的季节。水果店的玻璃柜里,摆放着一盒盒鲜艳欲滴的红果,它们被整齐地排列着,仿佛在向人们展示着自己的甜美。然而,尽管这些樱桃看起来如此诱人,我却总觉得它们少了一些野趣。

某次,我在一本古籍中偶然读到了一句诗:“樱桃初荐酪,卢橘未传觞。”这句诗让我突然想起了祖母做的樱桃酱。那时候,祖母会把樱桃的果肉去核,然后加入适量的冰糖,在砂锅里慢慢地熬制。随着时间的推移,屋子里渐渐弥漫起一股酸甜的香气,那是樱桃酱独有的味道。

熬好的樱桃酱被装在一个粗瓷罐里,罐口用保鲜膜封住,以保持其新鲜度。每当早餐时,祖母会取出一些樱桃酱,涂抹在新烤好的馒头上。那香甜的味道,搭配着馒头的松软,简直是春日里最温柔的滋味。

那时的我还不懂得什么是“流光容易把人抛”,只知道当樱桃变红的时候,暑假就快要到了。而在某个清晨,蝉鸣声会突然灌满整个院子,宣告着夏天的正式到来。

窗外的樱桃树又开花了,粉白的花瓣落在石阶上。我想起多年前在祖母后院,那个攀在树上的小女孩,她衣兜里装满了红果,掌心被汁水染得通红。时光或许真的能把人抛,但有些味道,却像樱桃的种子,早已埋进记忆深处,在某个春日的午后,突然抽出嫩芽,开出满树繁花。就像此刻,当我咬下一颗樱桃,那酸甜的汁水滑过喉咙时,忽然听见时光深处传来祖母的呼唤:\"慢些吃,树上还有呢......\"

春天的脚步逐渐深入,大地渐渐被绿意覆盖,而樱桃树上的果实也在不知不觉间成熟,那鲜艳欲滴的红色,如同一颗颗红宝石,镶嵌在翠绿的枝叶间,格外引人注目。

这些小小的樱桃,仿佛是时光特意藏在枝头的信物,它们见证了四季的更替,经历了阳光雨露的洗礼,在岁月的流转中,静静地等待着人们去发现。

每当我们看到那一抹红,心中总会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温暖。它让我们想起那些美好的回忆,那些与亲人、朋友共度的时光,以及那些曾经品尝过的甘甜滋味。

樱桃的红色,不仅仅是一种颜色,更是一种情感的寄托。它代表着生命的活力与希望,也象征着岁月的沉淀与积累。在这纷繁复杂的世界里,我们或许会迷失方向,但只要看到那一抹红,就能找到回家的路,找到那份最初的温暖与甘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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