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获屿回到3201后,才想起了陆怀基的信息。他先是回了一条:【哥,不好意思,刚才在开会。】后面又跟了一句:【黑桃A是凌科送给我的。】
客厅茶几上摆着迎宾时令水果,今天是莓类拼盘。他眼睛一亮,拣了一颗树莓放进口中,汁水饱满,甜得牙根发软。
想起了温时溪嫌他拍照技术不好,就立即上网搜索了一下别人怎么拍摄水果,跟着教程好好摆了一下,拍了好几张,挑了一张最满意地发过去,【好看吧?】
温时溪很快回复:【好吃!】
他脑袋一歪,眉毛先是拧紧,又舒展开来,电视屏幕映着他哭笑不得的侧脸,连眼尾都藏着无奈的笑意。
坐到沙发上,指尖敲着屏幕:【评价一下我的拍照技术。】
【质的飞跃。】
这四个字在视网膜上跳动,他整个人像一滩粘稠的液体般往下滑了半寸,嘴巴向前翘起,那是一种被精准取悦的餍足。
陆怀基的电话突兀响起,他马上坐直起来,接通电话的同时,右腿自然地交叠到左腿上,指尖在膝盖上敲出游刃有余的节奏,“喂?怀基哥。”
“获屿啊,”陆怀基站在酒窖里,身后是53瓶羽生扑克牌整齐排列,像一堵密不透风的“花色城墙”,“黑桃A”的位置空着,缺了一块砖。
“嗯,哥怎么了?”他说完立刻抿住嘴唇,笑声在胸腔里左冲右撞,震得他像个灌满快乐气体的不倒翁,在沙发上前后摇晃。
陆怀基倒是直截了当,“哥拿别的跟你换行吗?”
“可是我还挺喜欢这瓶酒的。”他的脚尖在不受控制的晃动,连影子都透出股藏不住的雀跃。
“那来我们家喝……”陆怀基的手掌按在酒架的空位上,“缺了一张牌特别难受……你也知道的,我爸没别的爱好,就喜欢收藏点小酒。”
江获屿隔着手机点点头,心想我也喜欢收藏点小酒。
话筒那边清了清嗓子,“麦卡伦60,限量400瓶,喜欢吗?”
他将电视遥控器握在手里转着,“不太喜欢。”
陆怀基明明躁意已经顺着血管爬到了太阳穴,却只能用最平稳地语调说出每个字,“那你喜欢什么?”
遥控器被扔到沙发上,发出一声闷响,像是猎物落网的声音:“怀基哥和恒尚很熟吧,想要一个企业差旅合作。”
陆凌科看到酒窖这边有灯光就走了过来,见到大哥在里面,立即心虚地躲到门框后。
陆怀基余光瞥见他这副鬼鬼祟祟地样子,无声叹息,对着话筒说了一句,“行,哥来安排。”
“好~那我明天就给哥送过去。”江获屿说出这句话时,尾调上扬得快撞上天花板。
“你要来花城吗?”
“对,明天有个自贸区会展中心酒店的招标说明会。”
“说明会你也亲自去啊?”
“竞对老板亲自坐阵,我怎么能不去。”
陆怀基轻笑一声,“那晚上一起吃饭。”
江获屿应下后,陆怀基挂了电话,对着门口那个影子骂了一句,“你怎么就学不到江获屿半点精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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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标说明会的现场,蓝灰色调的会议厅里整齐排列着高背座椅。投影仪在幕布上投出开场白。
工作人员正在调试话筒,发出刺耳的鸣响。西装革履的与会者三三两两站在签到台附近,交换着克制的寒暄。
江获屿刚与心豪的老板握完手,转身就见到林梦妲签完名走进来。他整了整西装外套走过去:“Linda,好久不见,还是这么精神抖擞。”
林梦妲眼角微微上挑:“江总亲自来啊?”
“说明我重视。”江获屿头往身后侧了侧,“我们来了三个人呢。”
“我一个顶三。”林梦妲双手抱臂,红唇勾起一抹挑衅的弧度。
江获屿低头笑了笑,抬起眉摇摇头,“最多顶我们一个半。”
Linda笑着抬起右手,随意地撩了下耳边的碎发,江获屿看到了她手腕内侧那道狰狞的疤痕,喉咙一紧,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会议厅的中央空调嗡嗡作响,林梦妲的声音混在其中:“我永远记得你和Lincoln后退的样子。”
“这怎么能怪我呢,”江获屿压低声音,背景音里正好响起主持人试话筒的一二三,“会害怕是人之常情。”
“我说怪你了吗?”林梦妲曲着两根手指,指向江获屿,“我说记住!”指甲上哑光的裸色甲油在灯光下像未愈合的结痂。
工作人员开始引导入座,林梦妲转身时西装下摆划出锐利的弧线。
她手上那道疤,是在伦敦某个阴雨天刻下的。
她当时正走在巴特西附近的石板路上,突然从栅栏里窜出一条肌肉虬结的恶霸犬,蜒水挂在獠牙上,冲着她直扑过来。
江获屿和陆凌科几乎同时后撤了两步,这是人类面对利齿最诚实的身体反应。
只有李子承迎着犬牙冲了上去,他左手掐住狗脖子往地上掼时,右手已经握成拳头往犬吻部猛砸。
拳头与利齿碰撞的声音混着林梦妲的哭喊,直到那畜生终于松口。
出院那天,伦敦下着细密的冷雨。Linda站在巴特西公园的路边,腕间的纱布吸满了空气中的水分,颓废地伏在皮肤上。
街对面正在行进着一支游行队伍,抗议将咬人的狗处死。彩色标语牌在雨幕中晃动:“Every life matters”、“punish the deed,not the breed”。
“每个生命都很重要”、“惩罚行为,而不是品种”
抗议者们穿着印有狗爪印的雨衣,牵着各式各样的狗,最前排的男人甚至举着那条咬伤人恶霸犬的照片,照片的边缘还精心装饰着雏菊。雨水顺着标语牌往下淌,把油墨染成模糊的泪痕。
林梦妲把裹着纱布的手揣进风衣口袋里,冷笑一声,要是那天她被咬死了,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带着她的遗照游行,举着“Every life matters”的牌子呢?
细雨中的游行队伍像条斑斓的蛇,缓慢吞噬着整个街区的同情心。
Linda死死咬住后槽牙,右眼眶一滴泪毫无预兆地滚落。她没有去擦,只是让它砸在台阶上,在积水中晕开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圈。
就像那条狗留下的齿痕,就像这场荒谬、虚伪的游行,就像所有改变不了结局的情绪,终将被时间稀释成不值一提的斑点。
她转身,鞋跟踏下台阶,指甲狠狠掐进掌心,疼痛很新鲜,比悲伤有用得多。从今往后,她的眼泪只会在值得的事情上浪费。
说明会正式开始,投影仪的光束在空气中划出冷白的光。
林梦妲翻开招标文件,手机屏幕亮起,王颐可给她发来一条信息:【刚在海边看到一个很像李子承的人。】附带的照片像素模糊,但那个背影轮廓她闭着眼都能描摹出来,身边挽着一个女人。
她低低地嗤笑一声,利落地将照片转发给李子承:【这是最后一次。再有下次我会永远消失在你身边。】顿了顿又补上,【你知道我说到做到。】
手腕上的齿痕早已愈合,此刻却隐隐发烫。那些曾经感激的“救命之恩”,如今想来不过是给背叛提前支付的赎罪券。
她把手机反扣在桌面,将李子承那些无力的辩白隐藏起来。
她跟着指示翻开文件书,将每个标点符号都钉进脑海里。
所谓的“最后一次”,从来不是给他机会,而是给自己一个斩钉截铁的决断,就像当年李子承砸向恶犬的那一拳,又快又狠,不留余地。
相信男人会悔过,等于再被狗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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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8宿舍里一片漆黑,温时溪的呼吸渐渐平稳,陷入浅眠。意识却像一缕游魂,飘荡在酒店的走廊上。
梦里,一对男女从拐角处走来。男人架着女孩的胳膊,她整个人软绵绵地挂在他身上,发丝黏在不正常潮红的脸上。
女孩看起来很年轻,顶多二十出头。男人单手托着她的后腰,另一只手从容地掏出自己的房卡。
梦到这里突然断裂,能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