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龙虎山下。
雪粒打在青石板上沙沙作响,虞年抬手替虞岁岁拢紧披风,指尖划过她耳后:
“冷吗?”
她摇头,目光落在石阶尽头的朱漆牌坊上。
“天师府”三个鎏金大字被雪覆盖,飞檐下挂着的铜铃随风轻响,惊起几只寒鸦。
“虞队长?”
清冷的女声从树影里传来,身着月白道袍的女子,发间别着竹簪,正是清婵。
她的目光扫过虞岁岁,瞳孔微缩,却很快恢复平静:
“虞队长怎么来了?可是为了清寒.....”
“嗯”,虞年应声
清婵转身带路,道袍下摆扫过积雪,腰间挂着的铃铛发出淡响。
石阶两侧是百年古柏,树干上缠着祈福红绳,在风雪中飘成血丝。
“清寒如何了?”虞年开口。
清婵脚步微顿,她回头看他,眼神复杂。
“那日你说有办法,可是真的.....”
.....
天师府主殿在云层之上,飞檐斗拱间积着薄雪。
清婵推开殿门,檀香混着药味扑面而来。
殿内弟子见到虞年,纷纷抱拳行礼,他们虽不知眼前人身份,却认得前首席天师弟子,清婵。
清婵的师尊清明住在后山清修阁,阁外种着几株梅树,此时开得正盛,血色花瓣落满石阶。
虞年刚踏上最后一级台阶,便感受到磅礴灵力扑面而来,那是九境强者的灵压,却带着几分温和。
“虞小友来了。”
白发青年掀开竹帘,身着粗布道袍,腰间却挂着天师府的紫金令牌。
虞岁岁下意识挡在虞年身前,指尖扣住袖口。
清明见状轻笑:“姑娘不必防备,我与他父亲虞震,有些交情。”
清明说完又看向虞岁岁,眼里多带些惋惜,那标志性的白发他认得。
数十年前,他也曾与殷家(魂星界殷家)交好,只是后来,殷家被灭,他却也无力挽救......
清明轻叹:
“陆清那家伙,怕是等不及了。
清婵,带他们去客房休息,明日戌时三刻,我带你们见清寒。”
.....
清婵的院落种着紫竹,风声穿过竹节,发出淡响。
虞岁岁坐在窗前,看虞年对着月光擦拭龙牙,剑身映出他眼底的沉郁。
龙牙胆子越来越小,每次叫出来,都得费他好大劲。
“清婵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她突然开口。
男人手顿了顿,抬眸看她:“吃醋了?”
“没有。”她别过脸,“只是觉得她看你的眼神,像看救命稻草。”
虞年轻笑,将剑收回魂海,从背后抱住她:
“别多想,她无非就是为了清寒,我的救命稻草,只有你......”
......
清婵回到大殿,推开大门,清明已打坐在殿中。
清婵突然开口:“师尊,虞年真能救师兄吗?”
“谁知道,但又不是愚人,怎会无凭?”
清明的声音凝重起来,“清婵,你离他远点。”
“为何?”
“我推演过他的命格三千次,”
清明的声音又突然压低,“每次都是一片混沌,他的命格,早已不在这人间道上。”
“而且那虞姑娘的血脉,已经被他挖走了.....
当真是心狠手辣。”
清婵闻此,也有些惊异,毕竟在之前的相处中,她一直觉得两人关系挺好的。
虞年不像是那种为了实力,而对身边人下手的人。
清明当然也看得出来,大概率不是强行抽夺得,可能是哄骗过来之类的。
不然就算他是虞震之子,他也要动手试试。
毕竟看着当年故交的最后一丝血脉,也要如此被他人夺去,怎不是悲哀至极。
好在,若是他二人若能诞下一子,殷家的玄鸟血脉,也不至于彻底断绝。
......
后山竹院的积雪尚未清扫,青石板上落满碎玉般的竹枝。
清寒倚在床头,望着窗外皑皑白雪,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平安纹。
那是清婵昨夜替他绣上的,针脚细密如她的心事。
“别乱动。”
清婵端着药碗进来,月白道袍下摆沾着雪粒。
“蛊毒虽暂时压制,但你经脉已乱,若再动用灵力......”
“无妨。”清寒摇头,声音轻得像雪,“虞兄当初救我性命,我理当亲去道谢。”
清婵皱眉,将药碗重重搁在桌上:“你连下床都困难,谈何道谢?”
“不过是无法动用灵力,又不是瘫痪在床。”
清寒撑着床头起身,却因重心不稳栽向床边。
清婵慌忙扶住他,嗅到他领口传来的淡淡药香。
“清婵,”清寒看着她泛红的耳尖,有些不解。
“你生气了?”
“不敢。”她别过脸,替他整理歪斜的衣领。
“只是觉得,师兄对恩人比对自己的命还上心。”
清寒一愣,这才注意到清婵眼下的青黑,她怕是整夜未眠,守着他熬药。
竹影透过窗棂落在她脸上,他突然想起小时候,她总爱跟在自己身后,用竹簪替他别好散落的道袍系带。
“清婵,”他轻声道,“辛苦你了。”
“知道便好。”她转身端起药碗,“喝药。”
清寒接过碗,却在触及她指尖时顿住:“清婵,你.....是不是有话想对我说?”
窗外的竹枝突然折断,清婵的手抖了抖,药汁溅在青瓷碗沿:
“师兄好好养伤,莫要胡思乱想。”
清寒看着她闪躲的眼神,突然想起虞年与虞岁岁相望时的模样,那是他从未看懂的情愫。
他张了张口,想再说些什么,却听见院外传来脚步声。
清寒立刻起身,却被清婵按住肩膀:“我说过,不许下床!”
“清婵!”他有些急了,“待客之道.....”
“待客之道重要,还是你的命重要?”
清婵难得提高声音,“若你再胡闹,我便.....我便告诉虞年,说你不愿见他!”
清寒愣住,看着清婵泛红的眼眶,突然意识到她真的动了气。
“好,我听你的。”他叹气,重新靠回床头,“但至少让我坐在轮椅上,别失了礼数。”
清婵咬着下唇,转身推来轮椅:“只能坐半个时辰。”
“多谢。”清寒看着她替自己披上披风,突然伸手握住她的手腕。
“清婵,以后不必什么事都自己扛。”
她的身体骤然僵硬,在他松开手的瞬间迅速退开:
“师兄只需养伤,其他事......自有我处理。”
竹帘掀起,虞年的声音传来:
“清寒兄可好些了?”
清寒抬头,看见虞年牵着虞岁岁走进来,两人衣襟上还沾着未化的雪粒。
他正要起身,却被虞年抬手制止:“不必多礼,坐下说。”
“上次救命之恩,清寒没齿难忘。”
清寒抱拳,目光扫过虞年后背隐约可见的裂痕,“但虞先生似乎...也有些......”
“无妨”
清婵站在一旁,看着虞年替清寒诊脉的模样,突然想起清明的话。
“离他远点”,可她望向清寒时,却发现自己的目光怎么也移不开他苍白的脸。
窗外,雪又下了起来,清婵悄悄退到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