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七,问天书院的学子请假了大半。
因为这日青城郡主抵京,陛下在宫中设宴。
三品以上的官员,但凡家中有未曾婚配的公子,都带着来赴宴了。
盛辞月早在前一日就有所耳闻。
江焕作为皇子,必定要出席。李随意和崔乘风都是受家中要求,跟着长辈赴宴。
难得三个舍友全都不在,盛辞月觉得,这是个悄无声息离开的绝佳时机。
前一天散学的时候,李随意见她一直心不在焉的,还问她要不要跟着一起去。
镇南大将军夫妇现在都在南境,镇南将军府现在只有他四哥和他两个人,再带一个出席也是绰绰有余。
盛辞月拒绝的很干脆。
她还要赶紧收拾东西,准备跑路呢。
虽然心中不舍,但是她也明白什么叫大局为重。
陛下如此忌惮北境,她偷偷跑来京城已经给人添了不少麻烦了。
现在五皇子又似乎已经发现了她的身份,她如果再不走,那就真是不懂事了。
因为青城郡主初七上午抵京,宫宴在中午,要参加的世家公子们都要一大早的收拾整理。
所以大家都是初六散学之后就回家,免得第二天时间紧张。
初六散学后,崔乘风家里已经派了马车来接,连晚饭都没顾得上吃就走了。
江焕和李随意倒是在书院吃饭,盛辞月边吃边想,这可能是她在书院吃的最后一顿饭了。
不过也许是决心已定,到了临头也并未觉得多么伤感,没像自己想象的那样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
江焕走的时候,提出可以顺路把李随意送回去。
但李随意拒绝了。
江焕的目光从李随意身上再转移到盛辞月身上,眸底闪过一抹暗色,却没有表现出来,只道了句:“明日让思寐给你好好收拾一下,别在郡主面前失了体统。”
李随意敷衍的应了一声,转头勾住盛辞月的脖子,带着她往寝舍走。
路上盛辞月好奇的问:“思寐是谁?”
听着像是个女人的名字。
然而李随意却道:“我四哥。”
“哦……”盛辞月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李随意像是突然打开了话匣子一样,开始给她絮叨。
“我爹一共有五个儿子,你应该知道吧?我大哥李金甲,二哥李银甲,三哥李铁甲。”
盛辞月突然来了兴趣,掰着指头问:“你四哥李思寐,你叫李随意……怎么跟他们的名字不搭边啊?”
李随意无奈的叹了口气。
“我爹娘盼星星盼月亮就想要个闺女,结果我四哥又是个男孩。我爹就想着,信民间偏方,给他起名叫‘思妹’,下一胎说不定能招个女儿来。”
“结果报户籍的时候,那里的官员还以为是取自‘寤寐思服’的意思,给写成了‘思寐’,导致我一出生又是个小子。”
盛辞月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别总是往别人身上甩锅,你爹娘生不出女儿来,关人家报户籍的官员什么事?”
李随意也忍不住跟着笑,他当然知道跟人家没关系,他爹也知道。
只是生不出来女儿,在家发发牢骚之言罢了。
“那你呢?”盛辞月现在好奇心爆棚,“你的名字是怎么回事?”
“我啊……”
李随意叹了口气,仰头目光深远,很是惆怅的开口。
“我娘生我那天,正值乌衣大军偷袭大乘南境,我们连失两城,无数百姓被俘,我爹要紧急率军出发去边境打仗。”
“他走得匆忙,我刚一落地,他就已经披甲穿戴整齐,走到大门口了。”
“我姨母追出来说,是个男孩,先前准备的一百五十八个女儿名全都用不上了,不知要起什么名字好,问我爹怎么办。”
“我爹翻身上马,对着我娘屋的方向大喊一声:夫人,名字你随意!”
李随意说到这,就不再往下说了。
盛辞月眨巴着眼等他继续,结果沉默了两秒,骤然反应过来。
“所以……所以你娘听岔了,以为你爹给你起名叫……李随意?”
李随意郁闷开口:“昂。”
盛辞月拼命压着嘴角,颤声道:“我……我之前还以为……你这名字取自‘随心所欲,恣意而为’呢……”
说着再也忍不住,不厚道的笑出了声。
“万万没想到,居然是这么来的哈哈哈哈……”
李随意无奈摊手:“得了吧,我爹娘没文化,想不到这一层。”
盛辞月边走边笑,想一次笑一次。
堂堂镇南大将军,府上公子的名字居然都是这么草率来的。
李随意作势要打她,她一溜烟的往前跑。
两人在廊下打打闹闹,今日萦绕在盛辞月身边一整日的郁闷气息一消而散。
晚上李随意准备走时,盛辞月问他。
“明日来的那位郡主,品行如何?家世如何?相貌如何?”
李随意回答的很干脆:“不知道。”
盛辞月:“……”
她无奈的翻了个白眼:“明日都要去相看了,你连人家底细都不知道。”
这种各个人家都带着自家未婚公子去的大型宴席,说白了不就是相亲宴嘛。
李随意笑了笑:“与我无关。我去参加是因为上次中秋宫宴没去,这次再不露面不太好。”
“哦……”盛辞月恍惚的点点头。
他这是在同她解释吗?
李随意说完不再耽搁,转身出了门。
走到门口突然想起什么,又退一步折返回来,道:“宫中御膳房的金银鸭味道很好,在外面吃不到,明日我给你带一只回来。”
“啊?”
正准备收拾桌上东西的盛辞月吓了一跳,心虚的点点头:“哦,好……多谢。”
终于送走了李随意,盛辞月看着空荡荡的寝舍,心头酸涩。
不过她很快调整好心绪,将自己桌案上常用的东西归置了,放在包裹里。
收拾完桌子,再去收拾床铺。
把床头那一堆玩偶抱起来,放在一个大包裹里,打算拿回去送给蕤娘和玉珊。
这寝舍里,看着东西不多。真收拾起来,发现两个包裹都不太能装得下。
好不容易收拾完毕,她在床上躺下,安安静静的度过了这最后一夜。
第二天一早,天刚微微亮的时候,她就扛着包裹出了门。
走到门口,想了想,还是将门外木架上挂着的刻着‘尹怀袖’三个字的木牌扣了过去。
回到她的住处时,蕤娘还在屋里睡着没醒。
她留了信,背上路上的行李还有那幅四人的群像图,策马出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