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瞬间起来了。
但,我没有动摇,没有幻想,就顺着崔恕的目光低头一看。
果然。
我发现自己半透明的身下,正有一朵小白花徐徐飘落。
看到这一幕,我不由得松了口气。
我就说嘛。
崔恕怎么可能看得到我,又怎么可能为了一个鬼遮风挡雨呢?
那也太傻了吧?
毕竟,鬼被风吹又不会生病,更不会知冷知热。
我实在想不到有谁会去做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
然而,转念一想。
我却又有点犹豫。
假如我是崔恕,知道自己曾经的爱人如今正变成鬼跟着自己。
或许,我也会不由自主的扬起披风,为他遮风挡雨吧。
因为这世上不会有人比我更懂。
鬼也会心痛,鬼也会感动。
也许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剧情中的一小段描写而已,是剧情为了突显男主角容貌清俊,破碎感十足,便设置了让夜风吹起崔恕披风的画面。
但,不可否认的是,我的的确确在那一瞬间,真真切切的有过无限的感动。
像这样想通了,我就终于可以大大方方的抬起头回望崔恕了。
此时此刻,我们的视线跨越时空,交汇在一处,各有各的失落和幸福。
我说:“阿恕,不要撒娇。或许我可以陪你一辈子,但我不能次次都陪你回家。你是男主角,你必须要知道,你身边的位置已经不再属于我了。”
崔恕眼睛一眨不眨,目光照样还是穿过我的身体,看着那朵凋零的栀子花。
“栀栀。”
他忽然道。
“可是我真的好想你。”
我没有说话,也没有哭。
因为我心中汹涌的悲痛将我整个人都淹没了,我被这些情绪和崔恕短短的一句话压得喘不上气,根本开不了口。
我很确定,崔恕现在所说的“栀栀”,一定是我,而不是林枝枝。
这是剧情前期,男主角偶尔也需要缅怀前妻,为自己换口气。
可我实在是太过自信了。
我自信的以为,这句话是崔恕内心的表白,于是便忘了,他话里还有一个可是。
什么是可是?
那是好多年前下雪天的时候,崔恕让我不要在慈宁宫里乱跑,担心雪天地滑,我会摔倒,而我却说:“可是,这是我们第一次在一起看雪。”
那是前几天我还活着的时候,崔恕让我不要出去施粥,担心天寒地冻,我会生病,而我却说:“可是,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情。”
可是的意思就是,你想对我好,可我却想让我们都好。
我太自信,也太自卑。
我是一个女配,有关男主角的一切,我或许什么都不明白。
我就这样默不作声的任由崔恕红了眼眶。
他也许是因为那朵栀子花而想起我。
又也许,他其实真的看到了我,只是我什么都不知道而已。
嗯。
这个世界是不会为了我而改变的。
我和崔恕,各有各的幸福,也各有各的失落。
院墙外,更值声高唱不断。
原来我和他并没有在寝殿外逗留太久。
可不知为何,刚才点点滴滴的瞬间,竟像是过去了一辈子那么长。
但崔恕终究还是转身走了。
我飘在院子里,静静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我的少年郎身量很高,圣上曾称赞他英姿挺拔,有征战四方之能。
只是现在。
我却看到崔恕的肩膀在微微颤抖。
为什么会这样呢?
我觉得崔恕真的像是快要碎掉了。
此时的他,脆弱得仿佛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所以肩膀越抖越厉害。
我想,有可能是崔恕真的在哭吧。
可我一动不动,甚至再也没有向他迈出半步。
魏栀,不可以。
我提醒自己。
要知道,崔恕身边的那个位置,早已经换人了。
你要忍住所有情绪,忍住嫉妒,也忍住爱。
哪怕你的少年郎,已经在你面前哭成了个孩子,你也不许动摇。
因为这是让他变得幸福的代价。
因为这是让你解脱的唯一办法。
我在打更声里飘上枝头。
小麻雀们都睡了,我就把头枕在他们的脚边。
反正也睡不着,就看看月亮看看天,就是不看进入寝殿的崔恕。
有什么可看的。
我故作轻佻,嗤之以鼻。
崔恕也就哭这一会儿,等他明日一起来,照就还是那个即将爱上女主的男主角。
我的想法很快就得到了验证。
崔恕他甚至不必等到天亮,只要一进屋,他的情绪就会重新回到剧情主线。
月光下,我看到十三的身影一闪而过。
只见他动作轻悄的敲开寝殿大门,走进去,躬身向崔恕行礼。
“王爷,大理寺来报——对面派信说,昨晚的确有人将林母的尸体偷偷运出牢房,随后不知去向。属下猜测,这恐怕是太子的人做的。”
崔恕手捧热茶,微微一顿。
“这么说来,林枝枝所说的虐尸之事,应当也是我那好兄长所为了吧。”
他笑了声,脸上却面无表情。
“王爷,既然太子如此嫁祸于您,又设计向林姑娘施恩,想让您二人反目,那难道我们还要继续留林姑娘在府中做事吗?”
“留。为什么不留?”
崔恕道,“我和林枝枝,本来就是仇人。仇人之间本就不共戴天,又何须旁人插足,更何来反目一说?”
多么冠冕堂皇的一句话啊。
我听了,连连摇头。
谁与他人反目,不是日日相看两厌,想尽办法设计陷害?
可崔恕呢。
他让林枝枝住进仆妇们的房间,安排她进入书房里伺候。
甚至连伪造懿旨这种罪可杀头的大事,都会全身心信任的交给林枝枝去做。
这哪里是什么反目?
这分明就是将两人拴在一起,绑成一根绳上的蚂蚱,再以共谋的身份,好将林枝枝永远留在他崔恕的身边罢了!
想着想着,我目光移动,看到一旁的十三身形微滞。
“王爷您……当真如此信任林姑娘?”
崔恕反问:“你觉得本王这样做是因为信她?”
十三犹豫的点点头,并未开口。
“呵,可是本王对她,不过只有利用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