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一城的司机来得很快。
裴相宜上了车,快到酒吧的时候,傅一城又给她打电话。
“相宜,你到了酒吧后直接找工作人员,报邵钦的名字,让工作人员带你上三楼的包厢。”
“报谁的名字?”
“盛邵钦,你邵钦哥。”
“邵钦哥也在吗?”
“他不在,但酒吧是他的。”
裴相宜早就听说盛邵钦名下产业众多,却不知道他连夜场酒吧也有涉猎。
夜色酒吧。
霓虹在烟雾里泅开,男女纵情的笑声、爵士乐、玻璃杯碰撞的声音编织出稠密的喧哗。
裴相宜迈进酒吧大门,只觉“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在眼前具象化。
她按照傅一城所说,直接找工作人员,报盛邵钦的名字,让工作人员带她去楼上VIp包厢。
与楼下的人声鼎沸不一样,三楼很安静,像浮于喧嚣之上的另一个空间,一切扰人的声音都被过滤掉了。
傅一城已经在包厢门口等她了,见她上来,立刻招手。
“相宜,这里。”
裴相宜走过去:“人呢?”
傅一城带她走进包厢:“睡着了。”
陆西洲坐在地毯上,半趴着水晶茶几,以一个极不舒服的姿势睡着了。
“你看看他,现在像什么样子。”傅一城在旁叹气。
的确,曾经的陆西洲翱翔在三万英尺高空,制服上的四道金杠灼灼发亮,他是温润如玉的陆家少爷,也是壮志凌云的陆机长。
可眼下的陆西洲,胡茬青青,白衬衫像被揉皱的报纸,领带松松垮垮地挂在脖子上,半点没有世家公子的风范。
“不过他最近的确不容易,我要是他,我也会想用酒精麻痹自己。”傅一城说。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裴相宜问。
“你不知道吗?”
“我最近都在学校没回陆家,不是很清楚。”
“其实这事儿说穿了,就是人人都想从西洲手上去抢陆氏那块蛋糕。陆叔叔去世后,除了陆氏董事会那几个老东西盯着,连沈家都不安好心,沈鹿灵的哥哥沈之恒借着西洲和沈鹿灵的姻亲,已经开始把手伸向陆氏集团,你说说这些都是什么牛鬼蛇神啊。”
人走茶凉,利益为上,这就是人性。
“我本来也不想大晚上的把你喊到酒吧来,可是你哥喝醉了一直喊你的名字。”
一直喊她的名字?
裴相宜喉间像横了根生锈的铁钉,不知该怎么开口。
傅一城不知道两人叠加着前任的关系,还想说什么,茶几上的陆西洲忽然咳嗽起来,紧接着,刚刚入肚的酒就全吐了。
“哎哟,吐了吐了!”傅一城对裴相宜说,“你看着他,我去叫人来处理。”
陆西洲手撑着沙发和茶几,吐得脸色发白。
裴相宜走到他身边,随手拧开一瓶矿泉水,递给他。
陆西洲接过水,抬眸看向她。
“相宜?是你吗相宜?”
他大概以为自己是喝醉了产生幻觉,下意识扬手就要去摸她的脸确认。
“西洲!”
好巧不巧,就在他抬手的那个瞬间,沈鹿灵从外面进来了。
--
裴相宜其实已经预备要避开陆西洲的手了,可沈鹿灵都不等她反应,直接怒气冲冲朝她冲了过来。
“裴相宜,我就知道你居心叵测!”沈鹿灵不由分说,一把揪住了裴相宜的衣领,“你说,你是不是觊觎西洲?你是不是在勾引他?”
裴相宜只觉得这人太不分青红皂白,沈鹿灵进门的时候,明明是陆西洲的手伸向她,可现在她却成了那个不怀好意的人。
“我没有觊觎任何人,也没有勾引任何人,请你不要瞎说。”裴相宜用力推开了沈鹿灵,“你要是不想看到我,我现在就可以走。”
她说完,转身抬脚就走。
沈鹿灵高跟鞋趔趄了两步,扶着墙壁站稳后,又立马跑过来攥住她。
“没说两句你就要走,你这不是心虚是什么?”
裴相宜被沈鹿灵缠得厌烦,心想傅一城是到哪里叫人,怎么还不来?
“沈小姐,是一城哥打电话给我让我过来接人,早知道你来我就不跑这一趟了,我没什么好心虚的。”
“我不是说今天,我是说你之前在陆家的每一天。”沈鹿灵咄咄逼人:“大家都是女人,你就别装了!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感觉到了你对西洲绝对不止妹妹对哥哥的感情,你敢说你从来没有对他动过男女之情?”
爱意最浓烈的那几年,裴相宜即使捂住了嘴巴,也不确定它是否有从眼睛里跑出来。
她一瞬间哑口无言。
沈鹿灵见她沉默,愈发愤怒。
沉默就意味着她不再辩白,就意味着她认下了她对陆西洲曾有肮脏的心思。
“你真不要脸!”沈鹿灵操起桌上的酒,猛地泼向裴相宜。
裴相宜先闻到朗姆酒的馥郁,紧接着才是辛辣的、沁进皮肤的凉意。
“我没偷没抢,不要脸的人是你们!”
到底是陆西洲恋爱期间出轨,还是沈鹿灵插足别人的感情,又或者是他们珠胎暗结,这件事情一直都是裴相宜心头意难平。
她也不甘示弱,操起桌上的另一瓶酒,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沈鹿灵被糊了一脸酒,黏腻的酒液顺着脸颊往下流,她私人订制的爱马仕外套成了炮灰。
从小被捧在手心里的沈大小姐,哪里受过这样的屈辱,她气疯了。
“裴相宜,你去死吧!”
沈鹿灵借着上涌的火气,敲碎了一个酒瓶,笔直地朝裴相宜刺过来。
裴相宜原本以为今天这场闹剧,至多也就是女人之间薅头发打架,但她实在低估了大小姐的脾气。她万万没想到,沈鹿灵会失控到将场面上升到“死亡”的高度。
“沈鹿灵!住手!”
在玻璃碎片即将扎到裴相宜劲动脉的刹那,地上吐到虚脱的陆西洲忽然站起来,急而准地抓住了尖锐的碎片。
玻璃碎片刺进陆西洲的手掌,鲜红的血一下就涌了出来。
裴相宜吓到失语。
沈鹿灵也吓了一跳:“西洲,西洲你没事吧,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知道自己闯了大祸,手足无措地哭起来。
--
傅一城带着酒吧的工作人员姗姗来迟,见到包厢里发生流血事件,作为医生的他赶紧冲过来。
可陆西洲伤口太深了,再加上很多玻璃碎片扎进肉里,一时难以处理。
“得赶紧去医院。”傅一城说。
裴相宜和傅一城一左一右扶住陆西洲,往门口走去。
沈鹿灵不愿让裴相宜挨着陆西洲,硬生生挤过来,将裴相宜挤到了边上。
裴相宜真佩服这人,都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思争这一亩三分地。
陆西洲血流不止,几近晕倒。
幸好,医院不远,傅一城提前打电话打点,急诊科的主任亲自出来接人。
“这手……”急诊科的主任看了一眼陆西洲的手,欲言又止地问,“患者什么职业?”
“机长。”傅一城说。
“伤得太深了,需要马上手术,一城你赶紧联系外科姜医生过来手术。”
“好。”
大家都清楚,主任不会无缘无故问起陆西洲的职业,陆西洲这手怕是会对后期生活和工作产生什么影响。
裴相宜看着陆西洲被推进手术室,心头浮起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无论如何,他是为了救她受的伤。
沈鹿灵作为罪魁祸首,更是急得发抖。
傅一城原本想等手术结束了再通知肖芸芝,免得她太过担心,可沈鹿灵先忍不住给肖芸芝打了电话。
她太需要有个人来代替陆西洲宽恕她了,她知道肖芸芝会是那个人。
肖芸芝得知消息后,匆匆赶来医院。
“阿姨,对不起……”沈鹿灵一看到肖芸芝,就扑过去抱住了她,“我不是故意伤害西洲的,是裴相宜……都是裴相宜觊觎西洲,她还朝我泼酒,我一气之下才会砸了酒瓶对着她,我没想到西洲会替她挡……对不起,对不起……”
好一出恶人先告状和恶人先卖惨。
肖芸芝刚刚丧夫,如今儿子又出事,她心慌得不行。
“一城,西洲怎么样?他现在什么情况?”
傅一城:“阿姨,西洲的手伤得有点重,先要把里面的玻璃渣清出来,然后进行缝合,手术时间可能会比较长。”
“他的手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傅一城言语保守:“阿姨,现在还不清楚,你先别着急,等手术结束,看主治医生怎么说。”
肖芸芝不傻,她听傅一城的话就能猜出来,陆西洲的手恐怕不乐观。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肖芸芝又忧又恼,她转身,在众人始料未及之时,一巴掌狠狠扇在裴相宜的脸上。
裴相宜小时候经常被父亲打,逃离那个恶魔一样的男人后,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挨巴掌了,肖芸芝这一下几乎用了全身的力气,倾注了全部的怒意,裴相宜眼冒金星,小时候那种恐惧又无所适从的感觉再一次席卷了她。
“阿姨,你这是干什么!”傅一城挡在裴相宜的面前,“今天这件事情,相宜全程没有做错什么,你为什么要打她?”
“没有做错什么?”肖芸芝瞪着裴相宜,“她作为陆家养女,明知道自己身份敏感,却不自觉和西洲保持距离,惹哥哥和未来嫂子产生误会,这就是大错!今天发生这样的意外,源头就是她!”
沈鹿灵就知道,肖芸芝会无条件维护她。
听肖芸芝这么说,她心里的负罪感也减轻了许多:“对,这一切都是裴相宜的错!”
“谁对谁错,要留给警察来定夺。”
盛邵钦的声音从走廊拐角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