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退下后,王凝之一人来到战船二楼的甲板上。
到了真正需要拿主意的时候,其他人说的都没用,王凝之只能靠自己。
王猛的厉害之处无需赘言,文治武功皆为当世翘楚,加上有苻坚的全力支持,他是王凝之目前为止遇到的最强对手。
关中良相唯王猛,天下苍生望谢安,这句话真是抬举谢安了。
谢安的执政,在本质上还是王导那一套,捏合各方,和和稀泥,他在政治上的作为远比不上王猛在关中实施的改革。
军事上就更不用说了,历史上北府军取得的成就,主要是谢玄和刘牢之等人的功劳,谢安最大的贡献,可能就是让谢玄组建了这支队伍。
王凝之浮想联翩,一下子想到很多原来时空的事。
历史上王猛在灭燕后没几年就去世了,那大概就是这两年,可惜眼下知道这个也没用。
王凝之不是司马懿,不可能在蜀地和王猛耗到他死为止。
洛阳、河北、建康、荆州……王凝之需要考虑的太多了,根本不可能心无旁骛地和王猛在这里对峙。
那就暂时放弃蜀地,等到王猛亡故、苻坚作死,他再来收复失地?
江风拂面,一股凉意袭来,王凝之伸手用力搓了搓脸。
有些窝囊,又有些不甘心。
众人都在岸边等他,见他走下战船,目光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眼神里是坚定、信任和期待。
“差点我就打算放弃了,”王凝之苦笑道:“想丢下这个烂摊子不管,回我的河北去。”
崔逞夸张地长舒一口气,“差点就好,区区一个王猛,何足惧哉。”
王凝之点点他,“可以骄傲,但不能盲目自大,要承认对手的厉害,然后想办法去打败他,这才是证明你比他强的唯一办法。”
崔逞拱手道:“谨受教。”
毛穆之急着问道:“王公后面打算如何安排?”
“成都是不能去了,”王凝之说道:“我计划率军返回,先去巴郡,解决粮道的问题,毛使君坐镇此地,利用水军的优势经略江阳郡和犍为郡,我会向朝廷申请更多的战船前来,任你调配。”
建康别的没有,战船多的是,毕竟他们也用不上。
毛穆之拱手领命。
王凝之又对周虓说道:“本打算带你去成都找找机会的,现在不行了,只能让你留在蜀地联络一下反抗秦国的势力,这有些冒险,不知你意下如何?”
周虓躬身道:“王公愿意用我,虓感激涕零,自当效命。”
“秦人接下来肯定会对蜀地的人员做出调整,周家在这里数十年经营,想必是有些人脉的,你先将那些失势不满的人暗中组织起来,”王凝之指点道:“再有就是南边的蛮族了,你也去活动下,物资交易可以恢复,我会通过水运来满足他们的需求。”
王凝之说得详细,周虓听得认真,“谢王公指点,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切忌急于求成,”王凝之叮嘱道:“你联络好了人手,也不要贸然起事,一切听我命令。”
周虓一一应下。
交代完他们,王凝之给毛穆之留下一万人,便带着大部队原路返回,顺流而下,直奔江州。
徐成带着五千人如入无止境地一路南下,沿途放过城池,劫掠村落以为补充。
王猛交给他的任务,是一直打到长江边上,能骚扰到晋军的补给船最好,就算没遇上,也要拖到王凝之回师。
所以徐成抵达江边后,一边顺着大江扫荡,一边时刻派人观察上、下游的动静。
“秦军主要在枳县到临江(今重庆市忠县)一带活动,除了劫掠百姓补充军粮外,还收集渔船,扣下了不少渔民。”
听完斥候的回报,王凝之问道:“运送补给的船还有多久到?”
斥候答道:“按照日程推算,至少还需要五日才会到达临江。”
王凝之闭目沉思一会,“你过去传令,通知补给船加强戒备,但不可拖延,一定要在五日后抵达临江,快到地方时,腾出一艘空船在前面探路,与船队拉开距离。”
斥候领命去了。
皇甫真问道:“王公是想以补给为诱饵,埋伏这支秦军?”
“正是,”王凝之点头道:“秦军在前方逡巡,要么是在等我,要么是在等我方辎重,那就都送到他面前,看看他是否吃得下。”
于是,徐成同时收到来自上下游的消息,上游王凝之的战船已达江州,正在往下游赶;而下游晋军的补给船已过南浦(今重庆市万州区),明日就将到达临江。
徐成有些心动,王凝之过来还需要点时间,足够他将晋军的补给船给处理了,就算不成功,及时撤退就是了。
副将也是同样的想法,跃跃欲试地说道:“将军,时间足够了,我们先用这段时间收集到的渔船为引,纵火焚烧了晋军的粮草辎重,再撤退不迟。”
徐成不想错过这份功劳,猛地一拊掌,“好,就这么办,你下去安排好引火的船,我去找个合适的地方,到时候带人埋伏在两岸,射杀跳水逃生的晋军。”
商量好方案,两人信心满满地各自准备去了。
翌日,晋军的补给船在梁成期待的眼神中出现了。
他揉了揉眼睛,仔细看去,没错,江面上就只出现了一艘船,船队则远远地落在后面。
徐成愤怒地对探子骂道:“蠢货,你怎么不早说他们还分出了一艘探路的?”
探子委屈道:“将军,前几日我发现它们时,船队还是连在一起的。”
徐成暗道不妙,看样子是这阵子闹出的动静太大,晋军有了防备。
他赶紧吩咐副将,改变计划,逼迫那些渔民划动藏在河道转弯处的小船出动,撞向后方的那些战船。
顷刻间,安静的河道上顿时热闹起来,一艘艘渔船从各个角落里划出,打算绕过这条探路的战船,向下游的晋军战船驶去。
徐成知道计划已经失败了大半,但准备都做下了,只能聊尽人事,安慰自己,烧一艘就算赚到。
两岸的秦军在他的带领下站起身,离开精挑细选、却已失去意义的设伏点,往下游奔去。
不管成与不成,放完火,他们就该撤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