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温在见过郗超之后,病情加重,接连数日拒绝了长子桓熙的探视。
桓熙心中不安,找来叔父桓秘和二弟桓济商量。
桓秘不受桓温重用,桓济领的是桓温之前的临贺县公,娶了司马道福为妻。
“郗嘉宾来了之后,姑孰城内流言四起,”桓熙先不提父亲桓温的病情,而是聊起了郗超,“据说阿耶有意让丰城公执掌桓家。”
桓秘不满道:“幼子心向建康,让他掌权,迟早将桓家卖了个干净。”
桓济身为司马家的女婿,却没把这层关系放在心上,问道:“阿兄可有向郗嘉宾打听过?”
桓熙摇头,“你们又不是不知道,郗嘉宾只听阿耶的话,从来不把我们这些人放在眼里,我现在去找他,不是自取其辱。”
眼下桓温领扬州,桓豁领荆州,桓冲领江州,桓石民领豫州,在场的三人都是不如意的,自然对桓温死后的权力划分格外上心。
尤其是桓熙,他做了多年的世子,眼看着就可以继位了,却传出这样的消息,心中的愤怒可想而知。
桓秘比较积极,立马说道:“传言说不定就是你父亲的意思,想借此试探下你,你要是听之任之,恐怕流言就成事实了。”
桓熙恼怒道:“阿耶糊涂,丰城公如何能守住桓家家业,数十年经营,岂不是拱手送人?”
桓济在一边附和道:“此言是也,必须采取行动,让阿兄顺利接手桓家。”
见两人都这么说,桓熙下定决心,说道:“我打算带人直冲阿耶的寝室,你们可愿助我?”
桓秘和桓济对视一眼,有些犹豫,拱拱火可以,可真要对桓温动手,两人都有些胆怯。
桓熙怒道:“方才说得好好的,这会又退缩了,不与我一道,我现在就拿下你们,若是同行,事成之后,我保准你们能执掌一州。”
桓秘和桓济果然心动,当即表示同意。
三人约定各自回去召集人手,今晚便一齐闯入桓温的居住之所,将桓家的未来定下来。
夜色弥漫,郗超坐在桓温的榻边,桓温依旧斜靠在榻上,两人都没有说话,闭目养神。
突然从院外传来一阵喧嚣,呼喊声、厮杀声、兵器的碰撞声不绝于耳。
房中的两人仍毫无反应,显然对外界发生的一切了然于胸。
过了一阵,一阵急促的脚步在屋外响起,伴随着铠甲的磕碰声,“来人已经拿下,请问该如何处置?”
郗超睁开眼,看向桓温。
桓温轻轻地说了声,“带进来。”
房门打开,桓熙、桓秘和桓济被五花大绑地带了进来,在桓温面前跪成一排。
三人都是面如土色,没想到桓温早有准备,而且看着也不像马上就要去世的样子。
桓温坐起身,看着地上的三人,叹息一声,“就你们这点能耐,我怎么放心将桓家交给你?”
桓熙输就输了,倒也干脆,挺直腰杆道:“阿耶何必说这种话,你不想将桓家交给我,可以想出一万个理由,可丰城公绝非能带领桓家之人,我不服。”
桓温问道:“那你说说看,要是交给你,你打算怎么带领桓家?”
“我会先联手建康,对付北边的王凝之,”桓熙还真的畅想过此事,立马回复道:“若是能夺得关东之地,阿耶没做成的事,我就可以做成。”
桓温并不生气,淡淡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对付王凝之?”
桓熙见桓温的态度,突然觉得还有戏,振奋精神道:“王凝之眼下在河北,我们可以联手豫州、青州、兖州和荆州,一起进攻洛阳,断他的后路,只要能拿下他的老巢,他在河北肯定站不住脚跟,到时不攻自乱。”
桓温气极反笑,“但凡你有一点脑子,都说不出这样的话来,青州和兖州凭什么听你的,王凝之在洛阳经营十余年,是你想拿下就能拿下的?”
桓熙大声道:“阿耶就是太犹豫了,不去做怎么知道做不到,就算只有豫州和荆州,我觉得也是有机会攻入洛阳的。”
被儿子这样指责,桓温一下子沉默了。
桓熙则乘胜追击,“欲成大事者,如何能惜身,王凝之不就是搏命拼出来的,我也可以。”
郗超听不下去了,冷笑道:“王叔平可不会像你这么蛮干,丢一点饵下去,你就急不可耐地扑了上来。”
桓熙对郗超怒目而视,“你这个叛徒,是不是看到王凝之如今势大,打算改投入他的门下?”
郗超摇摇头,不和这个傻子争辩。
桓温摆摆手,也不想理这个除了野心外、一无是处的儿子,命人将他们三人带了下去。
桓熙仍不放弃,一边挣扎,一边高喊道:“阿耶带领桓家走到今日,只能进、不能退了。”
这话并没有打动桓温,桓熙还是被带了下去。
郗超一脸淡然,“桓公现在可以下定决心了。”
桓温有些疲惫,躺回榻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上方,良久才说道:“其实他说的有些是对的,是吧?”
郗超对这些早已释然,“对不对都不重要了,要成大事,性格和能力缺一不可。”
桓温眨了两下眼,轻叹一声,放松下来,“当年要是听你的,那该多好。”
郗超知道他指的是进攻邺城的事,摇头道:“我也没有坚持,还是心存侥幸了。”
桓温笑道:“论坚决,还得是王叔平,从洛阳一城开始,他就一直北伐,最终灭了燕国。”
“是啊,”郗超叹道:“他是真的敢想敢做,也一步步做到了。”
房中安静下来,桓温像是睡着了。
郗超见状,悄悄起身,准备离开。
桓温又睁开眼,问道:“嘉宾是要回徐州了吗?”
郗超点头称是,“我再没什么能为桓公做的了。”
桓温突然道:“我死之后,你去帮王叔平吧,有你在,他或许能早点进入建康。”
郗超苦笑一声,“桓公是想让我待在他身边,以后能帮着保住桓家吗?”
“不用了,”桓温看着他,笑道:“你为我做得足够多了,以后做你自己就好,你我都知道,王叔平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
郗超没再说什么,恭敬地行了一礼,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