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凝之轻轻出门,让侍女们进去伺候着,自己则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叹了口气。
刘桃棒办完事回来,学着王凝之的模样往天上看去,“这是要下雪了?”
“就你话多,”王凝之被他打断思路,又吩咐了几句:“你多派几个人保护阿奴,暗中盯着就行,要是那个慕容冲有什么异常举动,随时跟我汇报。”
刘桃棒应下,笑道:“小郎君厉害着呢,我看慕容家这小子,也就长相能和小郎君比比了。”
王凝之扫了他一眼,“你可闭嘴吧。”
回到外厅,王凝之继续处理公务。
冀州的各个郡县在沈劲和邓遐的大军赶到后,纷纷选择了开城投降。
这些都在王凝之的预料之中,慕容暐被擒,慕容垂和慕容德还未称帝,意味着燕国已经亡了,所以冀州郡县的官员暂时没有效忠的对象,只能选择投降。
但再往北,情况就不一样了,慕容评去了幽州,他回不了龙城,因为对他视若仇雠的慕容德,已经抢先出关,占据了龙城所在的平州。
收到消息的王凝之并不着急,毕竟这两人是不可能合到一处了,而且更微妙的情况是,慕容评的幽州,还卡在了慕容德的平州和慕容垂的并州之间。
慕容家开始满天星了,当然,慕容评有点凑数的嫌疑,但他真的没地方可去了。
西边是慕容垂,东面是慕容德,南面是王凝之,北面是拓跋鲜卑,没一个好相处的。
四方势力都盯着他,老头辛苦大半辈子,临了肯定要做个亏本买卖了。
慕容垂在收到邺城失陷的消息后,命太原的慕容楷火速出兵,抢占了幽州的代郡和上谷郡。
这两个郡位于太行山以西,控制着从并州进入幽州的通道。
慕容评则依靠西面的太行山和北面的燕山,勉强维系着剩余的四郡之地。
但这样的日子不会太久,因为等王凝之解决了冀州,肯定不会让他这么舒服待着,幽州的南面全是平原,可没有什么关隘可守。
慕容暐和可足浑氏一行人终于离开邺城南下,去往建康,王凝之留下了清河公主和慕容冲,让这些人临行前稍微安心。
再加上慕容臧和慕容绍等人正在为王凝之效力,这帮投降了的鲜卑慕容氏子孙,总算是找到了靠山,逃脱了被清算的命运。
王凝之则借助慕容家这么多年的经营,将渤海封氏的封孚、渤海高氏的高泰、魏郡申氏的申绍和申胤等人,一一纳入自己麾下,快速组建自己在河北的势力。
他没有急着对大族动手,慕容家空出来的领地足够他分配给手下将士,还有邺城的百姓,被他迁移了四万户去填充空虚的上党郡。
调配之后,各地重新分配土地,依照司州的制度,实施均田制和府兵制。
咸安二年的岁末,登基不久、才十一岁的司马曜便凭空得了一份灭国之功,献俘太庙。
建康已经不知道该不该高兴了,朝廷刚刚晋封桓温为南郡王,而以王凝之的功劳,封爵是肯定的,难道这么快又要册封第二位异姓王了吗?
众人商议了一番,决定按桓温灭蜀的旧例,先给王凝之一个郡公。
爵位是定了,但封哪个郡又让朝廷头疼了。
就像当年朝廷本来打算授予桓温豫章郡公,被时任尚书左丞的荀蕤劝止,理由是奖赏太过,灭个蜀就封豫章,那再大的功劳拿什么赏?
所以后来朝廷只给桓温封了个临贺郡公,临贺郡在广州。
直到桓温二次北伐,收复洛阳,朝廷这才将他的爵位改为南郡公,南郡就是江陵,荆州的州府所在。
王凝之灭燕封爵,若是像桓温的南郡公看齐,那就得封河南郡公了,可洛阳这地方毕竟不一样,所以朝廷不愿意。
可随便找个偏远的郡,又怕王凝之不乐意。
建康的朝事大多诸如此类,看着这些大臣很忙,操了不少心,但其实都是些无关大局的事。
司马曜上台后,晋国的形势更差了,南有桓温,北有王凝之,疆域是在扩大,可属于司马家的却越来越少。
比如王凝之拿下邺城,送回来的就只有燕国的天子、后妃和王公贵族,外加印玺和仪仗若干,对燕国的国库和所得土地是只字不提。
连一份起码的土地人口名册都没有送回建康。
不过这些事并不用司马曜烦心,因为他还小,太后褚蒜子第三次临朝听政。
桓温放弃篡位后,郗超本来还有点执念,可随着王凝之攻取邺城的消息传回,他再也看不到希望,直接辞去官职,去了徐州。
谢安和王坦之等人掌控朝局,但就现在的晋国形势,他们再怎么长袖善舞也是无用。
岁末的建康,终于体会到了来自北方的寒意。
王凝之的崛起,远比当年的桓温更加强势,更加不把建康放在眼里。
邺城,铜雀台,谢道韫正在凭栏远眺。
王殊带着何无忌、刘裕和慕容冲等人在下面的铜雀园里骑马。
王凝之站在谢道韫身侧,笑道:“冀州的事进展顺利,等到年后春暖花开,就可以出兵幽州了,拿下慕容评,然后沿太行山和燕山设防,让大军好好休养一阵。”
“再然后呢?”谢道韫问道:“是不是还得拿下平州、拿下并州、进入关中?”
王凝之没有否认,“这是我的目标,但实现起来,不知道还要多久。”
谢道韫侧头看向他,“最后是不是还要进入建康?”
王凝之摇摇头,笑道:“我更喜欢洛阳。”
“我猜也是,”谢道韫转过身,看向下边骑马的儿子,“阿奴不用上战场吧?”
“不用亲自上,”王凝之斟酌了下措辞,“但他还是需要有统兵的能力,不然如何服众?”
谢道韫轻声嗯了一下,看着儿子兴奋地在铜雀园中疾驰,不时抬头看向上方的父母。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王凝之看着她,“你说就是了。”
“如果谢家不支持你,你打算怎么处理?”谢道韫也看向他。
王凝之叹了口气,“我说实话,你可别生气,这根本就不重要,因为谢家也不会反对我,叔父就是这么个人。”
“那你还让阿羯去打慕容臧,损坏他的声誉?”谢道韫质问道。
“这种事他干比较合适,”王凝之笑道:“我又没处理他,损什么声誉,为姊出头,传出去那可是佳话。”
谢道韫终于笑了,“阿羯就是老实,所以总被你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