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伊始,司州各处的守将和太守回金墉城相聚。
独立出去的刘牢之和邓遐也赶了回来,令王凝之意外的是,车胤和桓伊都来了。
众人欢聚一堂,说起了些各自的近况。
简单来说,与燕国相邻的郡县正在恢复,而与秦国相邻的正在备战。
车胤找到王凝之,感谢他为自己撑腰,挡下了朝廷的使臣。
王凝之谦虚了几句,笑道:“我在朝中就是个狂悖的形象,不差你这一桩。”
车胤却道:“我虽然承你的情,但那几名朝廷使者是无辜的,不知道王使君将他们怎么样了?”
他这话一出,周围都安静下来。
沈劲看不过去,当即不满道:“你这人好没道理,既然知道是为了救你,那你用什么立场来责问使君?”
王凝之摆摆手,笑道:“无妨,那几人被我关起来了,等过阵子事情过去了,再放回去。”
车胤拱手道:“我不是不领情,而是觉得若王使君杀了他们,这罪名应该记在我头上。”
沈劲还要嘲讽,被王凝之瞪了一眼,冷笑两声,不说话了。
王凝之说道:“车太守多虑了,我不是嗜杀之人。”
刘德秀也看不惯车胤这逻辑,将鲁阳的事说了,又道:“使君派军队帮百姓搬家,又拨出存粮发给大家,他要是你想的那种人,就应该放任百姓作乱,那才是最有利的。”
鲁阳和青州的事大家已经知道,见刘德秀说到这,所有人都看向王凝之。
王凝之笑了笑,“我没那么高尚,不然也不会将鲁阳百姓迁回洛阳,只是青州易主,伐燕的事又得耽误了。”
汲郡的桓伊对伐燕十分上心,问道:“就算青州刺史换人,使君向朝廷申请北伐,各方应该还是会出兵的吧?”
“哪是这么简单,”王凝之摇头道:“再次伐燕,必然直取邺城,仅仅出兵是不够的,还需要统一指挥、互相配合。”
邓遐突然问道:“朱序的任命确定了吗?”
王凝之道:“还没有,但郗家的郗恢和谢家的谢石被否决后,朝廷暂时没有更合适的人选。”
晋国有出身、又有资历担任刺史一级的,不是跟随桓温南征北战的旧部,就是各大世家的中流砥柱。
邓遐叹道:“可惜我的表兄袁真刚刚去世,不然他倒是可以。”
袁真出身陈郡袁氏,和邓遐既是同乡,又是表亲,历史上邓遐被免职,就是因为袁真反叛,桓温担心邓遐有二心。
王凝之表情古怪,暗道:“你这表兄就算了,要不是有我,他也是被桓温满门抄斩的主。”
众人又聊起庾家,庾倩、庾柔被桓温诛杀满门后,庾希不等桓温找上自己,已经逃离了建康,广州刺史庾蕴服毒而死。
显赫一时、枝繁叶茂的的颍川庾氏,至此死的死,逃的逃,令人唏嘘不已。
王、谢、郗这几家已经出了王凝之、谢玄和郗愔这样的封疆大吏,桓温不可能接受这几大世家再出一人担任青州刺史,所以这个位置确实找不到人。
大家想到伐燕受阻于内部夺权之事,都有些丧气。
王凝之笑道:“都还没定,大家不要灰心,先做好自己的事情。”
桓伊看到了燕国的虚弱,感慨道:“天予不取,反受其咎,等燕国出个明主,或者秦国灭了燕,难受的就是我们了。”
邓遐振奋精神道:“没有青州,我们也可以,有司州和兖州,再加上上党,足以一战。”
“难,司州还得防备秦人,”王凝之无奈道:“总不能为了伐燕,将洛阳给丢了。”
刘牢之突然道:“要不别忍了,直接联合几州一起向朝廷抗议,若是无果,那要战便战,来个痛快。”
他这个建议一出,所有人又一起看向王凝之。
王凝之摇了摇头,“不许胡说,你想和谁开战?”
刘牢之表情不忿,但没有再说话。
王凝之岔开话题,众人扯了会闲话,这才散去。
邓遐、刘牢之和沈劲则留了下来。
王凝之笑道:“怎么,你们这是想逼我跟大司马开战?”
“不开战也不能一退再退,”刘牢之重申自己的观点,“至少得表达不满,让他知道我们不是好欺负的。”
王凝之说道:“我不是在鲁阳有所行动了,你急什么,先看看大司马的反应。”
邓遐不信这个,“我觉得没用,虽然撤离了百姓,但城池终归是让出来了,怎么都算我们退让,他占据上风。”
沈劲也道:“大司马肯定会得寸进尺,我们不能开这个头。”
“你们还真是好战,”王凝之思考了一下,“这样吧,你们先回去各自准备,我去一趟兖州和徐州,如果真到了那一步,我尽量争取徐州的支持,这样才有胜算。”
刘牢之突然想起来,说道:“郭敬我派人联系上了,他愿意配合,眼下上洛防守空虚,重新夺回不难,你看需不需要立刻行动,还可以威胁荆州军占领的商县。”
王凝之想了想,“不急,单独行动意义不大,你先做准备,等我通知,到时候几条线同时发难,才能让大司马停手。”
几人兴奋起来,大声称是。
王凝之知道桓温的盘算,所以想用政治手段拖住他,可面前这几人不是这种性格,他们这几州的实力加起来虽然还是不如桓温,但并非没有一战之力,所以一味忍让令他们很是不满。
尤其是西线被秦军按着打,北线有机会又按兵不动,让他们各有各的憋屈。
聚会结束后,王凝之带着王殊返回后院。
谢道韫还没休息,这种场合,她没有去屏风后偷听,正等着王凝之回来跟她讲讲。
王凝之将任务交给儿子,自己舒服地在一旁躺下。
王殊详细地复述了一遍众人的议论,总结道:“几位将军都倾向于和大司马硬碰硬,阿耶和几个太守则更愿意保持平衡。”
“你还是年轻,”谢道韫笑道:“你阿耶可不是受气的性格,他是在找机会,而不是找平衡。”
王凝之伸了个懒腰,“被你看穿了呀,那帮文臣心里还是不愿意闹得太僵的,都没怎么说话,我总得照顾下他们的感受。”
王殊发问:“阿耶在三位将军面前也没表现出要交战的意思啊?”
“那是为了稳住他们,”王凝之解释道:“他们太急了,我要是从一开始就旗帜鲜明地站在他们那边,只怕这几人立马就要兴兵南下了。”
王殊若有所思,努力消化着这些信息。
谢道韫问道:“你有把握说服郗刺史吗?”
眼下的形势很明朗,若是郗愔站在王凝之这边,以徐州的地理位置而言,对桓温控制建康的威胁是最大的。
“那当然,他可是我舅父,”王凝之笑道:“而且我此去不光是为了他,还有一个人你漏算了。”
“谁?”
“庾希。”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若是能得到王凝之的支持,颍川庾氏的金字招牌还是有号召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