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温虽然没有前往建康,但还是呈上一封措辞严厉的奏疏,指责朝廷敷衍塞责,这么一点事情,耗日持久,未有决断。
朝中众人一合计,被桓温发配到廷尉府的孙绰出面承担责任,表示愿意亲赴司州,调查王凝之求和一事。
谢安也适时提出,王凝之退兵一事,导致其他几路大军无功而返,所以唯一的战果汲郡不该由司州掌握,朝廷应当重新派人担任太守。
这就是将汲郡的归属交给桓温来处理了。
有了这两个台阶,加上桓温也不支持继续扩大事端,郗超只能见好就收。
不过汲郡是个烫手山芋,孤悬河北不说,还夹在王凝之和燕人之间,没有人愿意接手。
只能说王凝之的小算盘打得太精了,黄河南岸的司州、兖州和青州都直接或间接的受他控制,汲郡不管是派军还是运粮,都得从王凝之的眼皮底下过,万一哪天翻脸,汲郡直接就失联。
桓温送到汲郡的人马和钱粮,搞不好全成了王凝之的。
最后还是郗超出了个主意,任命桓伊为汲郡太守。
桓伊,字叔夏,小字野王,目前任大司马参军,善于吹笛,论音乐为江左第一。
桓伊和桓温同样出身谯国桓氏,但他不属于桓温的龙亢桓氏,而是铚县桓氏,所以两人只能算疏族,连辈分都扯不清的那种。
郗超想到他,还是花了点心思的,桓伊懂军事,和其他世家的关系都不错,姓桓且出身大司马府,但又不是桓温这一支。
汲郡这样的位置,简直就是桓伊的天选之地,他既有胆识前往任职,又不用担心周围的王、谢见死不救,还是桓温的同族和旧部。
各方博弈之下,王凝之私自求和一事落下帷幕,虽然孙绰还得去司州走个流程,但大家都知道,这件事已经结束了。
王凝之从卢氏出发,沿洛水西行,抵达上洛城五十里以东的拒阳县(今商洛市洛南县),在山中扎营。
桓豁所在的商县(今商洛市丹凤县)距离上洛城约百里,得知王凝之出兵的消息后,他带着四万人北上,来到上洛城南。
王凝之探得消息,沿途清理邓羌布置在山中的岗哨,来到上洛城东的山头安营。
让李盛留守营地后,王凝之带着刘桃棒和一队亲卫来到桓豁大营。
桓豁之子、宁远将军桓石虔在营门处迎接。
王凝之老远便笑道:“怎敢劳镇恶相迎。”
桓石虔拱拱手,王凝之身为他们这一代人中的翘楚,哪怕是桓家子弟,对他也并无恶感。
从这点看,桓温篡位这事,哪怕是在家族内部,得到的支持都很一般,不然就算他被熬老头,儿子也不行,可桓冲、桓豁并不差,只要延续桓温的路子,胜负尚未可知,怎么都不至于桓温去世没几年,桓家就被陈郡谢氏给挤了下去。
两人寒暄过后,一起来到桓豁的中军帅帐。
同为刺史,王凝之比桓豁还是差了不少,除荆州外,桓豁还统领着益州和梁州。
“见过桓使君,我带司州军前来,听候调遣。”
桓豁笑道:“叔平客气了,我可不敢指使你,大家通力合作,夺回上洛。”
王凝之放低姿态,桓豁也不会顺杆爬。
“桓使君以为当下是该强攻,还是拦截粮道,等邓羌主动出击?”王凝之问道。
桓豁之前便已想好对策,“冬日将至,山中驻军极为不便,我看不能再等了,必须及早解决此事。”
王凝之点头道:“那我负责进攻东门,峣关方向的动静也由我派人盯着。”
桓豁说了声好,又道:“久闻司州军能攻善守,这次便看叔平的了。”
王凝之赶紧抬手谦虚道:“司州才经历了河北的大战,我这次带来的兵力有限,荆州军南征北战,灭国讨贼,天下无双,我们只配在边上摇旗呐喊。”
两人互相吹捧了几句,又说了些世家间的奇闻轶事,一起用了餐,王凝之这才起身道:“大军在外,不敢离营太久,我先告辞了,攻城的事,还需准备几日,到时会遣人来告之桓使君。”
桓豁笑道:“那我就不留你了,我们城下再见。”
王凝之行礼出了大帐,桓石虔一直将他送到营门口,这才返回。
“你觉得怎么样,他会全力攻城吗?”桓豁问儿子。
桓石虔想了想,“他就带了两万人,还留了五千在卢氏,就算全力,也指望不上。”
桓豁笑道:“那我们先看看他的能耐,有眉目就大家一起上,没希望的话我们应付下就回去。”
桓石虔点头同意,父子俩对拿下上洛并无兴趣,他们的目标是阻止秦人南下,而不是进攻关中,所以上洛城价值不大。
晋人在算计的时候,邓羌也没闲着,他的性格就不甘于被动守城,城中只留一万人,分兵三万,在城北和城西的山头驻扎下来,互为犄角。
上洛是一个被群山环绕的县城,城外除了斜贯南北的武关道,其余都是山间小道。
三方势力各自抢占山头后,一时间,县城周围旗帜林立,放眼望去,草木皆兵。
回营的王凝之找来李盛,吩咐道:“你带几个小队出去探探,再找些隐蔽处设置暗哨,别让秦军偷摸过来。”
李盛应下,问道:“我们此行并没有携带器械,攻城的事如何处理?”
“谁说我们要攻城了,”王凝之笑道:“秦军出城设防,我们人少,根本靠近不了城池,只需要在山里打几场,对荆州和朝廷有个交代就行。”
他亲自过来,不就是为了司州军不给荆州军当炮灰。
李盛懂了,笑着下去准备。
和桓豁一样,王凝之这会对上洛也没有兴趣,不过是为了在朝中有个交代,这才出兵敷衍下。
桓豁在意武关道的安全,王凝之则看重崤函道,两人都不会为了上洛,去和手握几万大军的邓羌拼个你死我活。
接下来的几日,李盛带着小队在山中和秦军打了几场小规模的遭遇战,双方都是以探路为主,人数不过百人,互有胜负。
但只要有了交锋,王凝之便有了说辞,立即遣使向桓豁汇报。
桓豁看着信函上动辄数百上千的伤亡数字,对儿子苦笑道:“我们还是想太多了,别说尽全力,他王叔平都没想要去城下。”
这样的伤亡,一看就是虚报。
桓石虔则打了个呵欠,“不管怎么说,他也算动手了,我们还继续看着吗?”
王凝之好歹还做个戏,他们连军营都没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