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什么?”
解九镜片后的眸光微凝,视线落在近在咫尺的少年脸上。
血腥气里混着一丝甜腻的冷香,陆建勋眼尾带着擦伤,却衬得那双琥珀色的瞳孔愈发清透。
他微微偏头时,额前碎发扫过眉骨,明明生得一副纯然无害的模样,眼底却淬着令人心惊的寒意,像是裹了蜜糖的刀锋,漂亮,却致命。
解九不动声色地审视着。他太清楚这副皮囊下的本性,越是干净的眼睛,越会骗人。
“我啊,粗人一个。”陆建勋忽然轻笑,染血的手指慢条斯理地抚过解九的衣领,在浅灰布料上留下一道刺目的红痕,“可你不一样……”他指尖一顿,忽然扣住解九的手腕,拇指在他脉搏处摩挲了一下,嗓音低哑,“这么金贵的身子,我怕一不小心……就弄坏了。”
解九镜片后的眸光一冷:“你想怎么玩?”
陆建勋低笑,忽然凑近。温热的呼吸拂过解九耳畔,他压低声音,带着几分恶劣的戏谑:“你猜?”
少年身上带着血腥的气息,可偏偏笑起来时眼尾微弯,纯良又无辜。
解九面色不变,却在对方几乎贴上来时,下意识退了半步,随即眸色一沉,显然对自己这个破绽极为不悦。
陆建勋唇角笑意更深。他后退一步,懒洋洋地抬手擦了擦脸上的血痕,语气轻快:“听说你棋下得好,不如就比这个?”
解九眯了眯眼:“……你确定?”
陆建勋显然是专程等他。解九原以为对方另有图谋,可眼前这满身是伤、笑得恣意的少年,竟只为了下一盘棋?
不对。
这局棋,恐怕没那么简单。
半截李眯起眼睛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人。
上午单枪匹马闯进他的地盘,嘴上说着赔罪,实际上嚣张的不行。
更让他琢磨不透的是,这小子竟说“解九要来,我想请你做个见证。”
半截李冷笑一声,几个手下立即将人按倒在地。
他本打算好好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谁知对方被反剪双手时,竟仰起头,那双眼带着不要命的狠劲:“三爷,敢不敢赌一把?”
铁链哗啦作响,少年被锁住的腕骨已经泛红:“我赢了,你既往不咎,答应我个条件。输了...”他歪了歪头,低笑一声,“任你处置。”
当时,半截李就顿住了。
好个玩命的疯子,都这副德性了还敢跟他叫板?
但这份胆色...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竟对这不要命的小子生出了几分欣赏。
半截李摩挲着扳指,突然很想看看,这个被缚住双手还敢跟他谈条件的小孩儿,到底能翻出什么浪来。
“我不懂棋,略知皮毛罢了。”陆建勋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染血的手指,眉尖轻蹙,露出几分苦恼的神色,“这副模样实在失礼,本该回去换件衣裳才是。”他抬眸望向渐暗的天色,琥珀色的瞳孔映着霞光,“不如……移步危止阁?我们好好下一局。”
解九眸光微沉,他太清楚危止阁里面有什么了,这对于他来讲并不是有利的事,他不用纸笔记录事件,全都记在脑子里,危止阁里面的幻香,以及陆建勋这人的手段,他不得不防。
可他刚要拒绝,对面少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唇角上扬,“三爷也去。”
解九的呼吸微不可察地一滞。
这句话像一把精巧的锁,将他所有退路封得严严实实,陆建勋知道他羽翼未满,半截李这等人他不能招惹,所以……才有了今日的情形。
暮色中,少年含笑的眼睛亮得惊人,他终于明白,这场局从一开始,要困住的就只有他解九一人。
陆建勋踏出李府门槛时,虽满身狼藉,眼底却噙着志在必得的笑意,这场局,解九不得不入。
腕间铁链勒出的红痕隐隐作痛,他漫不经心地转了转手腕。
半截李的手段,倒是比他预想的更狠些。不过无妨,来日方长...
府外石阶下,阿福如一尊石像般伫立多时。
指节因攥得太紧而泛白,脚边跪着个被铁链紧缚的汉子,粗布短褂已被汗水浸透。
这人原是陆爷手下的老人,如今却仗着主子威名日盛,渐渐起了异心。
堂口立下的规矩,他已三番两次地逾越。
阿福抬手抹了把额角的汗珠,若再等一刻钟不见少爷出来,他便要押着这叛徒硬闯李府。
朱漆大门“吱呀”洞开。
阿福瞳孔一缩,那道黑色身影浑身是血,却笑得恣意张扬。
“少爷!”他箭步上前,却在看清伤势时僵在原地。
陆建勋朝他走过去,“没事。”他熟稔地从阿福襟袋摸出块桂花糖,撕开糖纸,含在嘴里,甜腻瞬间冲淡了唇齿间的血腥气。
随后漫不经心地用鞋尖挑起地上那人的下巴:“嗯?出什么事了?”
不待阿福应答,那叛徒已抖若筛糠,涕泪横流地抱住陆建勋的皮靴:“陆爷开恩!小的知错了!真的知错了!小的猪油蒙了心…”
“咔”地一声,糖果在齿间碎裂。
陆建勋歪着头,缓缓抬脚,长靴碾上那人头顶:“说说看,哪颗心...蒙了猪油?”
“我...我...”叛徒抖如筛糠,额头渗出的冷汗迅速滴落,“是那贱人勾引我!她——”
“这样啊。”陆建勋忽然松开脚,蹲下身与他平视。
少年带血的指尖轻抚过叛徒颤抖的脸颊,温柔得像在安抚情人:“倒是委屈你了。”
叛徒眼中刚泛起希冀的光。
“咔嚓!”
骨节错位的脆响异常清晰。
陆建勋缓缓起身,随手将软绵绵的尸体扔在一边,“以后这种事不要让我来处理。”
阿福垂首,嘴角却微微上扬:“是。”
少年忽然仰起脸,霞光落在他带笑的眉眼间,琥珀色的眸子清澈透亮,仿佛刚才扭断人脖子的不是他,而是什么不相干的过客。
“让二位见笑了。”他弯着眼睛,笑得温良无害,甚至带着几分腼腆,“三爷心善,不如帮我把这脏东西处理了?”
他歪了歪头,语气轻快,尾音微微上扬,像是在撒娇,又像是在调侃。
可那双眼睛里,却半点笑意都没有。
看得人发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