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了没多久，小草就察觉到不对劲。
这个拥抱太紧了。
她和允礼有着十几厘米的身高差，此刻她的手环在他腰腹间，而他的掌心则以一种交叠的姿态贴在她耳边的发丝上。
这本是贵族间惯有的拥抱礼仪，向来克制力道，象征性地传达情绪与尊重，可此刻——
她的侧脸几乎要陷进他的胸膛，这到底是用了多大的力气啊。
幸好不是面对面拥抱，否则她怕是会窒息。
小草能理解允礼的失控。
死亡，是一种连长生种也会本能紧张、甚至畏惧的阴影。
她手指上移，在他肩上安抚性地拍了拍：“我觉得我人这么好，肯定会长命百岁的。所以一定能再陪王上、你、洛应、修颜溪、师傅和师公……至少八十二年。”
允礼没有回应。
从他的视角，能清晰看见小草说话时翕动的唇、呵出的白气，以及那双永远盛满热情与活力的眼睛。
八十二年，多么短暂啊……
她的话非但没能抚平他心头那抹说不清的躁郁，反而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漾开更深的涟漪。
“你别忘了，你师傅也是人类，年龄属于人类的高龄，活不了几年，更不可能一直陪着你。”允礼几乎是下意识地说出这句近乎残忍的话。
齐芸的真实状况他一清二楚
靠着黎尔从他这里取走的禁药，配合术式勉强维系生命体征，如同风中残烛，随时会熄灭。
修颜溪他们同样知情，却都默契地选择了隐瞒小草。
毕竟人类的亲情羁绊，远不像大多吸血鬼那样淡薄。它太浓、太重。
就在允礼话音落下的瞬间，一只手忽然抬起来，捏住了他的嘴唇。
小草仰头盯着他，神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允礼，我警告你，再说这样的话，我真的会翻脸。”
她是认真的。
允礼皱起眉头。
“我知道师傅和我一样是人类，也明白她总有一天会离开我。但我从不去推算她还能活多久，这也是大多数人类面对亲情时的本能。我们不愿计算离别，只盼望所爱之人能永远陪在身边，哪怕明知不可能。”小草一字一句地说。
她松开捏着他嘴唇的手，又郑重补了一句：“就像你们……明明知道我生命短暂，却依然希望我能永远留在你们身边。”
前面那一大段话，允礼作为吸血鬼或许并不能完全共情。
可当小草说出最后一句时，他胸口仿佛被什么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倏然间，理解了人类对于亲情那种执着而矛盾的心念。
他眼神微微一滞，偏过头去，声音低了几分：“知道就好好活着，别总提‘短暂’，你们人类的大守圣不也活了三百年？你比她强，会活得更久。”
小草：“呃……你夸我，我是挺开心……”
可注意到允礼陡然阴沉的眼神，她还是默默把“但别为难我做不可能的事”咽了回去，低头看向通讯器。
十二点十分。
居然这么晚了？
更让她意外的是，一向关心她作息的主上，竟然没发信息来催，也没亲自来找。
小草直起身，给莱斯若特发去一条讯息：“王上，您睡午觉了吗？”
人类的午觉在中午十二点，吸血鬼的“午觉”则在凌晨。不过他们通常并没有这个习惯。
等了一会儿，没收到回复，猜想王上可能在忙，她便关了通讯器，打了个哈欠：“允礼，十二点多了，明天还要上课，我该回去了。”
“嗯。”
允礼应了一声，指尖调动魔力，却刻意放缓速度。
好半天，才凝聚出只裹到半身的紫色雾气，那雾气如流纱般缭绕，却迟迟不完整。
小草忍不住抽搐嘴角，想起三年前彼此冷战期间，允礼送她上下学时，魔力凝聚的速度也是这样磨蹭。
那时她还以为是他身体出了问题。
如今明白他只是想多留她一会儿，小草便不再催促，反而伸出手指，好奇地戳了戳围绕周身的魔雾。
刚一碰到，那雾气就像有意识般缠了上来，裹住她整只手。
小草一脸无辜地抬头看向允礼。
允礼只是平静地回视。
装，又装。
小草不打算拆穿这位院察的把戏，只悠悠说道：“蜗牛要是看到你这魔力凝聚的速度，一定很惊喜——原来我爬得还挺快？”
话音未落，头顶传来一声冷笑。
下一秒，魔力汹涌而上，瞬间包裹他们。
小草下意识闭上眼睛。
“到了。”
再睁眼时，面前已是熟悉的城堡大门。
“那我走啦。”她转身看向允礼，挥了挥手，“过几天有空再去找你。”
允礼沉默地盯着她，嘴唇微微绷紧，冷声道：“如果我的下属汇报工作说‘过几天完成’，他一定会被批评。”
小草没听懂，一脸困惑。
允礼语带嘲弄：“‘过几天’究竟是几天？你说话从来不给准确时间？放在工作上，早就被辞退了。”
小草气笑了。
问一句“你什么时候来看我”到底是有多难？非要这样拐弯抹角。她又不是他身边那些擅长揣摩心意的秘书和助手。
“过几天就是365天。”小草眨了眨眼，说得一本正经。
果然，她立刻看到允礼的脸色沉了下来。
“报复”得逞，小草心情大好，这才重新给出确切时间：“骑士选拔赛你不是也要去吗？到时候我抽空来找你。”
不等他回应，她已经转身跑进庭院。
“晚安啦，罗素院察！”
哼，不让她叫，她偏要叫。反正他嘴巴也毒，没少惹她。
允礼注视着她的身影没入夜色，平淡的眼底终于浮起一丝笑意。
他说过的，下次可不止捏脸那么简单。
小草一路回到自己房间，又看了一眼通讯器
王上依然没有回复。
她走进浴室洗漱，换上睡衣。
原本涌上的困意，不知为何被某种清醒取代。她躺在床上，脑海中思绪纷杂。
骑士选拔赛来得太突然了。
相比之前的交流赛，她提前很多天就知道自己要参加，对手都是同龄人类，种种原因让她没什么压力。
可这一次，她心里却莫名多了一份不自信。
独自一人时，情绪总会不受控制地往下沉。
她盯着天花板看了半晌，忽然坐起身，取出黄骨剑。
干脆练会儿剑吧，练到精疲力尽，就没力气胡思乱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