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绝望的煎熬中被无限拉长。
暗金色的“生命壁垒”如同风中残烛,在紫黑色洪流持续不断的冲击下,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
每一次洪流的撞击,都让光壁剧烈波动,表面的符文流转变得滞涩、艰难。
光壁内部,简陋的“石山”已经将叶莹的帐篷堆砌得如同一个坚固的堡垒,丘丘人们蜷缩在“山体”的缝隙和后方,眼中充满了麻木的恐惧和对光壁每一次黯淡的惊悸。
草甲(水)守在帐篷里,脸色比昏迷的叶莹还要苍白。
他持续引导着微弱的水元素力,如同最精密的织网,覆盖着叶莹全身,维持着她那微不可察的生命之火。
他不敢有丝毫松懈,眼睛死死盯着叶莹的右臂。
那层紫黑色的粘稠物在暗金基石印记的微弱光芒下,如同蛰伏的毒蛇,缓慢而固执地蠕动着,每一次蠕动都让印记的光芒似乎黯淡一分。
他只能机械地将调配好的、混合了微量净化之尘的生命药剂,一点一滴地喂入叶莹口中,祈祷着奇迹的发生。
巨拳(岩)如同即将碎裂的雕像,矗立在“石山”唯一的入口。
他浑身浴血,之前被洪流冲击的伤势和透支的力量让他摇摇欲坠,但赤红的双眼中燃烧着最后的不屈,死死盯着光壁外那翻涌的毁灭浪潮。
石甲(火)提着“碎岩”巨刃,站在巨拳身侧,拳套上的熔岩早已熄灭,只剩下冰冷的金属光泽。
他等待着最终决战的到来。
木指和弓箭队的箭早已射空,他们握着简陋的弓,指节发白。
“硬皮”和其他丘丘人蜷缩在角落,眼神空洞,只剩下本能的颤抖。
光壁的光芒,已经黯淡到了极致。
它如同即将熄灭的油灯,只剩下薄薄一层、随时可能破碎的暗金色光膜。
“要……撑不住了……”
草甲(水)看着帐篷缝隙外那几乎透明的光壁,绝望地低语。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叶莹那冰冷的手,感受着那枚印记仅存的微弱温热。
巨拳(岩)深吸一口气,准备用自己残破的身躯做最后的冲锋。
石甲(火)握紧了“碎岩”的刀柄,指节发出咔咔的声响。
就在这千钧一发、光壁即将彻底破碎的瞬间,“嗡……”
光壁外,那如同实质般粘稠、翻涌着无尽痛苦的紫黑色洪流,撞击在光壁上的力量突然减弱了?!
不是错觉!
撞击的力度在衰减!
洪流翻涌的速度在变慢!
那令人窒息的、充满恶意的尖啸声也低了下去。
紧接着,在所有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那汹涌澎湃、仿佛无穷无尽的深渊洪流,如同退潮般开始向内收缩。
粘稠的紫黑色能量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抽回,从光壁边缘迅速退去,向着深坑涌出的源头——那个崩解的光幕缺口处倒灌。
收缩的速度越来越快!
几个呼吸之间,那遮天蔽日、差点毁灭一切的紫黑色洪流,竟然如同被戳破的气泡,彻底消失了。
光壁之外,只剩下了一片狼藉的、被彻底腐蚀污染成紫黑色的、如同被强酸洗过的焦黑大地。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硫磺和焦糊味,残留的深渊气息依旧令人不适,但那股毁灭性的、持续的冲击力没有了。
暗金色的“生命壁垒”失去了冲击的目标,表面最后黯淡的光芒闪烁了几下,如同完成了最后的使命,发出一声轻微的嗡鸣,如同叹息般缓缓消散。
光壁消失了。
洪流也消失了。
死寂,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诡异的死寂,笼罩了整个营地。
丘丘人们茫然地抬起头,看着外面那片恐怖的、如同地狱焦土般的景象,再看着那空空如也、只剩下焦黑大地的深坑方向……
他们的大脑一片空白。
“洪流……停了?!”
木指喃喃自语,声音干涩。
“耗……耗尽了?”
石甲(火)看着深坑方向,那崩解的光幕缺口处,只剩下一个巨大的、冒着丝丝黑烟的坑洞,里面虽然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深渊气息,但已经不再有能量喷涌而出。
“深渊……这一块的力量……耗尽了?”
草甲(水)在帐篷里,透过缝隙看到外面的景象,巨大的震惊甚至暂时压过了绝望。
他猛地看向深坑方向,又低头看向叶莹右臂。
那层紫黑色的粘稠物在洪流消失后蠕动的速度似乎也慢了下来,仿佛失去了外部的刺激源。
劫后余生!
巨大的、不真实的、带着茫然的后怕感,如同迟来的潮水,瞬间席卷了每一个丘丘人。
“呜……呜呜……”
不知是谁先哭了出来,那压抑了太久的恐惧和绝望,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活下来了……我们活下来了!”
“萨满大人……是萨满大人救了我们!”
哭声、庆幸的呜咽、夹杂着对叶莹的祈祷,在营地中响起。
巨拳(岩)紧绷到极致的身躯猛地一晃,再也支撑不住,庞大的身躯如同推金山倒玉柱般轰然坐倒在地,激起一片尘土。
他剧烈地喘息着,赤红的双眼中充满了疲惫和一种巨大的虚脱感。
他看着那片焦黑的、被洪流肆虐过的土地,又看向深坑那个巨大的黑洞,心中充满了后怕。
若非洪流耗尽,光壁破碎的下一秒,就是部落的末日。
石甲(火)也一屁股坐在地上,手中的“碎岩”巨刃咣当一声掉在脚边。
他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双手,再看向叶莹帐篷的方向,眼神复杂无比。
危机暂时解除了。
但家园已是一片狼藉。
重建的号角在废墟上吹响。
短暂的宣泄和休息后,求生的本能再次驱动了部落。
“草甲!”
巨拳(岩)的声音沙哑而疲惫,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萨满大人交给你了。需要什么,只管说。”
“石甲!”
他看向石甲(火),“带人……清理营地。把被污染的……东西……都处理掉。深坑那边……暂时不要靠近,设立一条警戒线。”
“木指!‘硬皮’!组织人手……去屏障内……安全的区域采集食物和水……我们需要补充物资!”
命令有条不紊地下达。
丘丘人们擦干眼泪,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萨满大人的担忧,再次行动起来。
草甲(水)成了最忙碌的人。
叶莹依旧深度昏迷,气息微弱得如同游丝。
右臂的深渊侵蚀虽然暂时蛰伏,但如同附骨之疽,时刻威胁着她的生命。
他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持续引导着水元素力滋养叶莹的身体,小心翼翼地维持着生命药剂的喂入。
他尝试着用更精纯的净化之尘粉末,配合印记的光芒,去小心翼翼地“擦拭”那紫黑色粘稠物的边缘。
每一次接触都伴随着剧烈的能量对抗和“滋滋”声,效果缓慢得令人绝望,但他没有放弃。
叶莹左手掌心接触印记的地方,那几道黯淡的暗金色细纹,似乎在缓慢地吸收着印记散逸的能量,进行着极其缓慢的自我修复。
石甲(火)带着人,开始清理营地。被洪流边缘腐蚀过的掩体、沾染了深渊气息的石头,都被小心翼翼地用特制的木夹(避免直接接触)收集起来,运送到远离营地和深坑的指定区域深埋。
深坑边缘被设立了由巨拳(岩)残留的地脉之力标记的警戒线,禁止任何人靠近那片焦黑死寂的区域。
木指和“硬皮”则带着采集队,小心翼翼地探索着屏障内未被洪流波及的区域,寻找着一切可食用的植物、根茎和安全的猎物。
每一次收获都带着巨大的喜悦,被视作萨满大人庇佑的恩赐。
田垄成为了部落的精神支柱。那片被“生命壁垒”保护下来的、葱郁的“磐石麦”田,在草甲(水)的精心照料下,长势良好,沉甸甸的麦穗在微风中摇曳,散发着淡金色的光晕和粮食的清香。
这是希望,是未来。每当丘丘人们感到疲惫和绝望时,都会来到田边,看着这片生机勃勃的绿色,心中便涌起坚持下去的力量。
日子在清理废墟、照料萨满、采集食物和守护田垄中一天天过去。
叶莹依旧没有醒来。
她如同沉睡的公主,躺在简陋的帐篷里,依靠草甲(水)的精心护理和掌心印记的微弱力量维持着生命。
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似乎比最初平稳了一些。
右臂上的紫黑色粘稠物在印记光芒和草甲持续不断的净化努力下,范围似乎被极其极其缓慢地压缩了一点点。
这是一个漫长而艰难的过程。
深坑方向,那巨大的黑洞如同大地狰狞的伤口,依旧散发着令人不安的气息,但已经平静下来,不再有能量溢出。
巨拳(岩)的伤势在缓慢恢复,他每天都会在警戒线外沉默地站一会儿,赤红的双眼中充满了警惕和沉思。
屏障隔绝了外界的纷扰,内部的危机暂时平息。
达达乌帕谷的部落,在经历了深渊洪流的洗礼后,如同被野火烧过的草原,虽然焦黑遍地,但在存护的基石之上,新的生命正在焦土之下顽强地孕育、积蓄力量。
他们守护着昏迷的萨满,守护着新生的田垄,守护着来之不易的喘息之机。
他们等待着他们的领袖从深渊的沉眠中苏醒,带领他们走向未知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