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暗潮汹涌
紫云山的夜,浓稠如化不开的墨,仿佛要将整个世界吞噬。三道警戒哨的梆子声在山间此起彼伏,沉闷而规律,惊起夜枭一声声凄厉的怪叫,回荡在空荡荡的山谷间,更添几分阴森与紧张。杨涛蹲在矿洞临时搭建的机床旁,煤油灯昏黄的光晕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在粗糙的岩壁上摇曳不定,宛如一幅诡异的剪影画。淬火的铁件发出\"滋啦\"声响,蒸腾而起的热气模糊了他的战术目镜,也模糊了眼前的一切。
\"杨指挥,第一批轴承粗胚出来了!\"铁匠老赵举着烧红的铁圈冲过来,铁圈表面泛着刺目的红光,火星四溅,溅落在他满是老茧和烫伤疤痕的手上,他却浑然不觉,\"但这精度...怕是装不上齿轮。\"老赵的声音里带着无奈和担忧,布满皱纹的脸上写满了焦虑。
杨涛接过铁圈,眼神中透着专注与凝重。他拿起卡尺测量,手指却微微发抖——数据误差比预想多出三倍,这意味着造出的机床在运转时会剧烈震颤,根本无法满足生产需求。他眉头紧锁,望向洞外,此时张连长正带着巡逻队换岗,手电筒的光束在雨幕中切割出凌乱而又微弱的线条。自发现关东军物资后,暴雨已经连续下了三天,雨水冲刷着山体,道路泥泞不堪,给防御工作增添了极大的难度。
\"用土办法。\"杨涛突然扯下衬衫,蘸着机油擦拭铁圈,机油的刺鼻气味弥漫在空气中,\"把细沙铺在石板上,人工打磨。\"他转头对石头说道,眼神坚定,\"去叫老周,让猎户队砍些藤条,编防雨罩。机床绝不能沾水,一旦生锈,所有努力都白费了。\"
话音未落,矿洞深处突然传来一阵惊叫。杨涛心中一紧,本能地抄起手枪冲了过去。只见几个村民围着坍塌的矿道瑟瑟发抖,脸上满是惊恐。手电筒的光照亮洞顶,新出现的裂缝正渗出浑浊的泥水,滴答滴答的声音中,还夹杂着令人不安的石块挪动声,仿佛死神的脚步正在逼近。
\"都往后退!\"杨涛大声喊道,声音在矿洞中回荡。他迅速将众人推到安全区,随后拿起地质锤敲击岩壁,沉闷的回响传来。裂缝深处传来诡异的共鸣,凭借着丰富的经验,他立刻意识到这是山体滑坡的前兆。他扯开嗓子,声嘶力竭地喊道:\"张连长!带人来加固!所有人撤离到上层巷道!快!\"
暴雨如注,疯狂地冲刷着紫云山的每一寸土地。张连长带着战士们扛着枕木匆匆赶来时,杨涛正用麻绳奋力捆住松动的岩石。雨水打在他的脸上,衣服早已被泥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杨兄弟,这样太危险!\"张连长见状,急忙拽住他的胳膊,眼中满是担忧。
\"没时间了!\"杨涛用力甩开张连长的手,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一旦塌方堵住主巷道,所有设备和钨矿石都得埋进去!这些可是我们的命根子!\"他指着岩壁上的一处,\"看到这些气泡没?地下水在急速上升,情况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危急!\"
当最后一根枕木楔入岩层时,远处传来一阵闷雷般的轰鸣。杨涛刚滚进安全区,身后的矿道便轰然坍塌,巨大的冲击力使得碎石如雨点般砸在防护网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石头抹着脸上的泥水,声音哽咽:\"杨头儿,您就差半步...要是再晚一点...\"
\"现在不是庆幸的时候。\"杨涛抹去脸上的泥浆,捡起变形的卡尺,眼神冷峻,\"老赵,把打磨好的零件转移到通风口。张连长,加强警戒,暴雨会掩盖敌人的脚步声,我们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
子夜时分,雨势稍稍减弱,但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老周浑身湿透地摸进矿洞,蓑衣上还挂着松针和草叶,脚下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东南方向发现马蹄印,至少有两个骑兵小队!\"他展开画满符号的兽皮地图,雨水在上面晕开,\"看这间距,是在刻意避开陷阱区。他们很专业,绝对不是普通的日军。\"
张连长的手指在地图上快速移动,眉头越皱越紧:\"他们想从后山断崖摸上来。那里虽陡,但暴雨冲垮了我们设置的滚石机关。\"他抬起头,望向杨涛,眼中透着忧虑,\"必须派人守住鹰嘴崖,否则一旦让他们突破,矿洞就危险了。\"
\"我带一队去。\"杨涛毫不犹豫地抓起一把自制手雷,雷管的引线还滴着水,\"石头,你带民夫加固矿洞内层;老周,在沿途布置'响雷'——用竹筒装火药,挂在树枝上,风一吹就响。我们要让敌人每走一步都提心吊胆。\"
鹰嘴崖的夜风裹挟着湿气,冰冷刺骨,吹得火把明灭不定,忽明忽暗的光影在众人脸上跳动。杨涛趴在苔藓覆盖的岩石上,浑身湿透,衣服紧贴着身体,寒意从骨子里渗出来。他竖着耳朵,仔细听着山下传来的每一个细微声响,终于,隐隐约约听到了若有若无的马嘶声。他身后,八名战士握着改造的单发步枪,枪膛里装填着从关东军物资中找到的尖头弹,每个人都屏住呼吸,神经紧绷,等待着命令。
\"记住,等骑兵进入三十米再开火。\"杨涛压低声音,雨水顺着战术目镜边缘滑落,\"先打马,再打人。马一乱,他们的阵脚就乱了。\"他摸出一枚手雷,将引信浸泡在随身携带的火油中——在这潮湿的环境下,这是确保爆炸的唯一办法。
当第一盏日军提灯出现在山道时,杨涛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昏黄的光晕中,隐约可见骑兵胸前的樱花徽章,在黑暗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他紧紧握住手中的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敌人,嘴里默默数着:\"一、二、三...\"数到第七个光点时,他猛地扯动手雷引线,大声喊道:\"炸!\"
爆炸声如惊雷般撕破夜空的寂静,在山谷间回荡。刹那间,山道上响起此起彼伏的马嘶声,惊叫声、马蹄的踢踏声与暴雨声交织在一起,乱作一团。杨涛的步枪几乎同时响起,子弹精准射向日军战马的前腿。然而,很快他就发现不对劲——日军并未像预想中那样慌乱,反而迅速分散成战斗队形,掷弹筒的发射火光在雨幕中若隐若现,如同恶魔的眼睛。
\"撤!他们有备而来!\"杨涛大喊着将最后一枚手雷投向敌人。转身撤离时,左肩突然传来一阵灼痛——一发流弹擦过锁骨,鲜血瞬间染红了绷带,剧烈的疼痛让他身形一晃,但他咬牙坚持着,拼命向回跑去。
当他狼狈退回矿洞时,张连长正在指挥转移机床。\"是日军特种小队!\"杨涛咬牙撕开衣领,伤口处鲜血不断涌出,\"他们对地形的熟悉程度,简直像是...像是在我们身边安插了眼线。\"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突然想起被俘货郎身上搜出的地图,心中顿时涌起一股寒意。
老周突然从角落里冲出来,手里攥着半截染血的布条,布条上还带着硝烟味:\"在断崖下捡到的!\"布片上绣着精致的樱花纹,边缘还沾着某种特殊的膏药——和之前在关东军物资箱上发现的痕迹一模一样。
张连长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这是...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的标记。他们派了精英部队!\"他急忙抓起电台,电流杂音中传来断断续续的紧急通报:\"各单位注意...日军'山岳支队'已进入太行山区...目标:矿产资源...\"
矿洞内的气氛瞬间凝固,仿佛空气都被抽走了一般。杨涛盯着跳动的煤油灯,火焰在风中摇曳,忽明忽暗。他的脑海中闪过机床图纸上那个未完成的齿轮,想起那些还没来得及加工的零件。他深吸一口气,转身对老赵说:\"无论如何,天亮前造出第一台车床。再难也要想办法,这是我们的希望。\"又转向张连长,眼神坚定而冷峻:\"把所有情报汇总,我要重新部署防线。敌人既然来了,我们就奉陪到底,让他们知道,紫云山不是那么好闯的!\"
山风呼啸着掠过紫云山,暴雨再次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砸在地面上,溅起一片水花。在这漆黑而又漫长的夜晚,灭寇军的矿洞内,机床零件的敲击声与电台的电流声交织在一起,奏响了一曲紧张而又激昂的战斗前奏。一场关乎生死存亡的较量,正在暴雨与黑暗中悄然酝酿。而杨涛知道,他们面对的,将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大、都要狡猾的敌人,但他和他的战友们,早已做好了殊死一搏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