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悲怆征尘
紫云山的寒风裹挟着碎冰碴子,如锋利的刀片般刮过战士们皲裂的面庞。杨涛裹紧那件补丁摞补丁的棉大衣,衣摆处还残留着上次战斗时的血渍,在寒风中硬邦邦地翻卷。他望着队列中稀稀拉拉的士兵——算上后勤人员,满打满算不足百人。这些人有的穿着自家缝制的粗布衣,有的还裹着蓑衣,武器更是五花八门,从生锈的汉阳造到自制的土枪,参差不齐地握在手中。
张连长抱着一摞自制弹药箱从库房走出,木箱缝隙间还渗出新鲜的桐油。他的军帽歪戴着,露出额头结痂的伤口,那是三天前遭遇日军侦查小队时留下的。\"杨指挥,新造的掷弹筒炮弹只够打两轮,再这么下去...\"他的声音被呼啸的北风撕扯得断断续续,眼神中满是忧虑。
\"人不够,什么都白搭。\"杨涛踩碎脚边的冰棱,碎冰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宛如散落的碎钻。他弯腰捡起一块尖锐的冰碴,在掌心捏得粉碎,\"分五个小队,去周边村镇招兵。记住,不强迫、不扰民,愿意抗日的,哪怕是半大孩子,都带来。\"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布告,上面用毛笔歪歪扭扭写着\"灭寇军招兵启事\",字迹被雨水晕染得有些模糊,却依然透着一股坚定,\"就说我们在紫云山造枪炮、挖钨矿,是真刀真枪打鬼子的队伍。\"
老周吧嗒着旱烟凑过来,烟锅里的火星在风雪中明明灭灭,忽红忽暗。他的羊皮袄袖口破了个大洞,露出里面补丁摞补丁的内衬:\"可咱拿啥招人?枪不够、饭也吃不饱,连件像样的棉衣都凑不齐...\"他的话被突然响起的咳嗽声打断,石头正带着新兵练习拼刺刀,少年单薄的身影在寒风中微微发抖,每一次刺出都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却依然咬着牙坚持。
\"就拿这个。\"杨涛扯开衣领,露出锁骨处狰狞的伤疤,那道伤疤足有巴掌长,皮肉翻卷,宛如一条扭曲的蜈蚣。他又指向远处正在修复的机床,工人们裹着破旧的棉被,在煤油灯下专注地敲打零件,\"告诉乡亲们,咱们在造枪、在挖矿,迟早把鬼子赶出去。\"他的目光扫过众人,落在新兵中那个满脸稚气的少年身上,少年脚上的草鞋早已磨破,脚趾头冻得通红,\"愿意跟着干的,明天日出前在山神庙集合。这里没有官老爷,只有一起拼命打鬼子的兄弟!\"
五天后的清晨,山神庙前的老槐树上挂满冰凌,在晨光中折射出冷冽的光芒。杨涛搓着冻僵的手指,哈出的白气瞬间凝成冰晶。他看着陆续赶来的新兵——有拄着拐杖的老汉,拄杖上还刻着\"杀鬼子\"的血字;也有扎着红头绳的姑娘,腰间别着自制的匕首;甚至还有几个背着竹篓的孩童,篓子里装着石块,说是要当武器砸鬼子。人群中,一个跛脚青年背着竹篓挤到前排,掀开盖布露出六枚手榴弹,雷管上还缠着红布条:\"俺在鬼子废弃的据点捡的,能换个参军名额不?俺一条腿废了,但两只手还能拉弦!\"
正当登记名册时,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踏碎了清晨的寂静。通讯员浑身是雪冲进来,眉毛和睫毛上结满冰霜,怀里的油纸包却干燥如新:\"杨指挥!去太原的小队回来了!还带回...\"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眼神中充满惊恐,喉结上下滚动,却说不出话来。
杨涛快步上前,接过油纸包。打开的瞬间,一份《申报》的残页飘落。他弯腰拾起,1937年12月25日的铅字刺入眼帘。寒风卷起报纸边角,露出刺目的标题:\"金陵浩劫!三十万同胞惨遭屠戮\"。配图上,断壁残垣间堆积着如山的尸体,婴儿被刺穿在刺刀上,妇女的尸体漂浮在秦淮河面,河水被染成触目惊心的暗红色。文字记载着日军的暴行:活埋、砍头、集体屠杀,甚至举行杀人竞赛。
石头突然抢过报纸,手剧烈颤抖,指节发白。\"这...这不可能!\"他踉跄着后退,撞到身后的石碑,发出沉闷的声响,\"李叔上个月刚去南京做生意,他说城里有高墙,还有...\"少年的声音被呜咽打断,眼泪砸在报纸的\"万人坑\"字样上,晕开一个个深色的圆点,\"李叔还说,等打完仗要带糖炒栗子回来给我们...\"
张连长的步枪\"当啷\"坠地,他摘下军帽捂住脸,肩膀剧烈颤抖,指缝间渗出泪水。\"我有个战友在教导总队...上个月还通信说要守到最后...\"他的声音哽咽,带着难以言喻的悲痛,\"没想到...他们竟然...\"
老周的烟袋\"啪\"地摔在地上,烟叶混着雪水散开。他抄起鸟铳就要往外冲,胡子气得直抖:\"狗日的畜生!俺现在就去南京,拼了这条老命也要...\"
\"回来!\"杨涛突然怒吼,声音在山谷间回荡,惊飞了栖息在枝头的寒鸦。他举起报纸,手指深深掐进纸页,仿佛要将日军的暴行刻进骨子里,\"现在去是送死!看看这里!\"他指着报道中\"日军使用汽油焚尸\"的段落,声音因愤怒而颤抖,\"他们用我们造枪炮的钢铁,杀我们的同胞!用我们的粮食喂饱他们的战马,再用马蹄踏碎我们的家园!\"
新兵中的年轻铁匠突然站出,脖子上青筋暴起,双眼通红。\"俺会打铁!原来给地主锻锄头,现在要打刺刀!\"他撸起袖子,露出被铁锤砸出的老茧和新鲜的伤口,\"只要能报仇,一天干二十个时辰都行!把俺的手砸烂了也值!\"
\"还有俺!\"跛脚青年扯开衣襟,胸口的鞭痕触目惊心,伤口处的皮肉翻卷,显然是新近留下的。\"鬼子烧了俺的村子,把俺爹吊在村口的树上,逼着俺娘...\"他说不下去了,剧烈地喘息着,\"这仇不报,活着比死了还难受!\"
杨涛握紧双拳,指甲几乎掐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缓缓流出,滴落在雪地上,瞬间凝成暗红色的冰晶。他跃上一旁的石桌,让自己的身影在寒风中显得更加挺拔。\"所有人听好了!\"他的声音如洪钟般响彻整个山神庙,\"你们要记住这两支日军部队——日军第六师团和第十六师团!\"说到这里,他的声音顿了顿,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仿佛两团永远不会熄灭的火焰,\"南京城里,就是他们用刺刀挑开孕妇的肚子,将未出生的孩子甩在墙上;是他们把老人推进火堆,听着惨叫声哈哈大笑;是他们用机枪扫射无辜的百姓,把活人当靶子练习拼刺!\"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愤怒的嘶吼,石头举起手中的大刀,刀刃在阳光下泛着寒光,声音因愤怒而颤抖:\"血债血偿!不杀尽这些畜生,我石头誓不为人!\"老周用力捶打着身旁的树干,震落了枝头的积雪,树皮都被他的拳头砸出深深的凹痕:\"这些畜生,不得好死!我要亲手扒了他们的皮!\"
杨涛继续说道,每一个字都像重锤般砸在众人心中:\"以后碰到他们,要让日军知道死比活着还要痛苦!这两个师团所有日军,一个都不要放过!虽然我们军规是不放过任何一个日军,但是这两个师团的所有人,就算他们跪地求饶,就算他们装死,也绝不能心慈手软!\"他扯开衣领,露出更多的伤疤,这些新旧交错的伤痕,有的已经结痂,有的还在渗血,是他与日军无数次战斗的见证,\"看看这些伤疤!这不仅是我个人的伤痛,更是所有中国人民的伤痛!王家村的大火、七亘村的埋伏、南京城的血海,每一道伤疤背后,都是鬼子欠下的血债!\"
张连长重新拾起步枪,将刺刀狠狠地插入地面,枪身震颤着发出嗡鸣。\"杨指挥说得对!这两个师团的恶魔,必须付出代价!\"他转头看向身后的士兵们,眼神坚定如铁,\"我们要用他们的血,祭奠南京的三十万冤魂!祭奠所有死在鬼子屠刀下的同胞!\"
杨涛从怀中掏出那份被泪水和血水浸湿的报纸,高高举起,任由寒风翻卷着残破的纸页。\"记住这个日子,记住南京的惨状!从今天起,我们灭寇军的每一场战斗,都要带着这份仇恨!我们要让日军第六师团和第十六师团知道,他们欠下的血债,必将用血来偿还!哪怕踏遍千山万水,哪怕流尽最后一滴血,我们也要将他们斩尽杀绝!\"
山风呼啸着卷起雪粒,新兵们握紧了手中的农具、猎枪,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复仇光芒。远处矿洞传来叮叮当当的敲击声,与杨涛的誓言交织在一起,仿佛是一曲悲壮的战歌。这份带着血泪的报纸,如同火种,点燃了每个人心中的怒火。而紫云山的这支队伍,也将带着这份悲愤,在抗日的道路上,向着日军第六师团和第十六师团,迈出充满仇恨与决心的步伐。他们知道,前方的道路布满荆棘,但为了逝去的同胞,为了身后的家园,他们绝不退缩,直至将侵略者彻底赶出中国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