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清观后院,阳光懒洋洋地晒着。阿澈指挥着小毒剑,正在和玉角小猪玩一种新游戏——“守护猪猪的饭盆”。规则很简单:小毒剑负责把任何企图靠近饭盆(一个豁了口的破陶碗)的“敌人”(比如被风吹过来的树叶、路过的蚂蚁、甚至阿澈自己不小心踢过去的小石子)用剑身“温柔”地拨开,而玉角小猪则负责……埋头猛吃碗里那点可怜的野菜糊糊。
“小剑剑!守!”阿澈小脸严肃,指着被风卷向饭盆的一片枯叶。
小毒剑紫光一闪,“啪”地一声轻响,精准地将枯叶拍飞。
“哼唧!”玉角小猪头也不抬,吃得吧唧响。
云渺坐在石阶上,手里捏着清虚那张沾着油渍、画着蚯蚓箭头的“藏宝图”,眉头拧成了疙瘩。后山那么大,就凭这么个玩意儿,能找到个鬼?她严重怀疑那老咸鱼就是纯粹想支开她们娘俩,好独享他私藏的最后一坛子“醉仙酿”。
她正琢磨着要不要用这张符纸去跟清虚换半坛子酒来抵债,道观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木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了。
医仙谷主素问,依旧是一袭素净的青衫,身姿挺拔如修竹,带着一身淡淡的药草清气,步履从容地走了进来。她清冷的眸子扫过院子,看到阿澈和小猪玩得不亦乐乎,云渺则对着张破纸片发呆,墙角阴影里,清虚抱着酒坛子,鼾声正有节奏地起伏着。
“云渺姑娘。”素问的声音如同山涧清泉,打破了院中的“宁静”。
“素问谷主?”云渺回过神,有些意外,“您怎么来了?是九死草……” 她眼睛一亮,以为是来送钱的!
素问微微摇头,目光却若有若无地在阿澈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转向墙角鼾声如雷的清虚,秀眉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非为九死草。今日路过附近,感知到贵观方位……有不同寻常的地气波动,虽极其微弱隐晦,但……透着几分古奥与堂皇,异于寻常山川灵脉。心中疑惑,特来一观。” 她的声音平静,但云渺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凝重。
“地气波动?”云渺一脸茫然,下意识地看向后山方向,“没感觉啊?难道是……野猪又在后山拱地?” 她实在想不出这破道观附近能有什么“古奥堂皇”的东西。
就在这时——
“师祖爷爷!该您啦!”阿澈清脆的童音响起。小家伙玩腻了守护饭盆,又想起了清虚的“陪练”任务,小跑着来到墙角,伸出小手去推清虚,“哈欠!打哈欠!小剑剑……要晕晕!”
清虚的鼾声被打断,极其不爽地掀开一只眼皮,浑浊的老眼里满是被人扰了清梦的暴躁:“吵吵什么……老夫……酝酿着呢……哈——欠——!”
一个拖得老长、带着浓郁宿醉气息的哈欠,伴随着一股无形的、慵懒的震波,慢悠悠地扩散开来。
“嗡!”
小毒剑紫光瞬间暗淡,像喝醉了酒似的在空中晃了晃,“啪嗒”掉在阿澈脚边。玉角小猪也“哼唧”一声,打了个趔趄。
素问的目光瞬间锁定在清虚身上!她那清冷如冰湖的眸子里,第一次清晰地掀起了波澜!震惊!难以置信!
刚才那一瞬间!
在那老道士看似敷衍的哈欠震波之下,她敏锐地感知到,一股极其微弱、却精纯浩瀚到令她灵魂都为之战栗的古老气息,如同沉睡的巨龙被惊扰,极其短暂地从这老道士……不,是从他身下的地面深处,一闪而逝!
那气息虽然只有一瞬,却带着难以言喻的尊贵与磅礴,与她之前感知到的、那丝微弱“古奥堂皇”的地气波动同源,却强横了何止千百倍!那绝非寻常地脉!那感觉……竟隐隐与她年少时,在宗门最古老的秘典中感受过的、关于王朝龙脉鼎盛时期的描述……有几分相似?!
这怎么可能?!在这破败道观?在这个看起来随时会醉死过去的老道士身下?!
素问的心跳,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她看向清虚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复杂和凝重,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这个被她视为“有点本事但深陷债务泥潭的惫懒老道”的真面目!
清虚打完哈欠,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眼皮一耷拉,抱着酒坛子又要去会周公,嘴里还嘟囔着:“……力道……还行吧……小剑剑……晕了没……老夫……睡了……”
“谷主?您怎么了?”云渺的声音将素问从巨大的震惊中拉回现实。她发现素问谷主正死死盯着自家师傅,脸色有些……发白?
素问猛地回神,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瞬间恢复了平日清冷自持的模样,只是那眼底深处残留的震撼,却怎么也抹不去。
“无事。”素问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她迅速转移话题,目光落到阿澈身上,“阿澈的剑灵……似乎比上次见时,灵动了许多。”
“是吧!”云渺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得意地扬起下巴,“都是我教导有方!加上师祖爷爷的‘哈欠特训’!效果拔群!” 她自动忽略了清虚的敷衍。
阿澈也骄傲地挺起小胸膛,捡起地上的小毒剑:“小剑剑……可厉害啦!”
素问看着阿澈天真烂漫的小脸,再看看墙角那个重新响起鼾声、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的清虚,心中的疑虑和惊骇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她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对云渺道:“云渺姑娘,阿澈天赋难得,根基亦……颇为特殊。我医仙谷中,有一味‘蕴灵固本汤’,对温养先天、稳固根基颇有奇效。若姑娘放心,我可遣人送来些许,给阿澈试试。”
云渺眼睛一亮!医仙谷谷主亲自推荐的药汤?!好东西啊!虽然肯定不便宜……但为了阿澈!
“真的?那太感谢谷主了!”云渺立刻点头,随即又有些不好意思,“只是……这药汤……贵不贵?” 潜台词:能抵债不?或者便宜点?
素问看着云渺那副“我很想要但怕被宰”的表情,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她自然明白云渺的潜台词。若是平时,她或许会公事公办,但此刻……想到这破道观地下可能隐藏的惊天秘密,以及那个深不可测的老道士……
“此汤乃谷中常备,算不得珍贵。”素问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权当……抵一部分九死草的费用吧。” 她决定破例。这点药汤,比起她此刻心中翻涌的惊疑和必须立刻处理的事情,微不足道。
“太好了!”云渺喜出望外,看素问的眼神简直像在看散财童子,“谷主您真是大好人!”
素问微微颔首,不再多言:“我还有事,先行告辞。” 她甚至没再看墙角酣睡的清虚一眼,转身便走,步伐看似依旧从容,却比来时快了许多,青衫背影透着一股不易察觉的急切。
云渺热情地送到门口:“谷主慢走!药汤记得派人送啊!越多越好!” 直到素问的身影消失在林间小径,她才美滋滋地转身,盘算着那“蕴灵固本汤”能省下多少债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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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问的身影刚消失在道观外的树林中,原本在墙角鼾声如雷的清虚,鼾声戛然而止。
他慢悠悠地睁开一只眼睛,浑浊的眼底哪还有半分睡意?只有一片了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他抱着酒坛子坐起身,对着素问离开的方向,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低声嘟囔:“……啧啧,跑得比兔子还快……看来是吓着了……这丫头,鼻子倒是灵光,差点坏了老夫的好事……”
他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酒坛粗糙的坛壁,浑浊的老眼里精光闪烁:“不过……‘蕴灵固本汤’?倒是意外之喜……嘿嘿,正好给阿澈那小子补补,养好了身子……才能多‘画’几张‘地图’嘛……”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无数龙脉“地图”在向他招手,嘴角咧开一个无声的、极其财迷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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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距离玄清观数里之外的一处僻静山涧。
素问停下脚步,确认四周无人。她清冷的面容上,此刻再无半分从容,只剩下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惊悸!
她迅速从袖中取出一枚小巧玲珑、通体碧绿的玉蝉。玉蝉不过拇指大小,雕工精细,栩栩如生。素问指尖凝聚起一丝精纯的灵力,带着她特有的草木清气,快速在玉蝉背上点划了几下。
一道极其微弱的碧光在玉蝉眼中一闪而逝。
几息之后,玉蝉背部光滑的平面上,如同水波荡漾,浮现出几行细小却清晰的字迹,正是她刚刚刻印下的信息:
**玄清观方位,惊现疑似古龙脉残留气息,强度惊人,源头莫测,与观中老道清虚关联极深。**
**其徒孙阿澈,根基异常,恐涉天机。**
**此讯绝密!启动‘青萍’级封锁!**
**一、即刻抹除我此行靠近玄清观的一切痕迹(包括谷中记录)。**
**二、暂停一切对玄清观的常规探查与接触。**
**三、所有知情者(仅限我),立心魔大誓,永不外泄!**
**四、密切但绝对静默关注,非我亲令,不得擅动!**
刻印完毕,素问指尖灵力再次注入玉蝉。玉蝉通体碧光流转,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真实蝉鸣般的“唧”声,随即光芒内敛,恢复如常。
素问看着手中这枚承载着惊天秘密的玉蝉,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清冷的眸子里依旧残留着震撼的余波。她小心翼翼地将玉蝉贴身收好,仿佛捧着千斤重担。
古龙脉残留……源头莫测的老道……根基异常的五岁稚童……
这小小的、破败的玄清观,已然变成了一个深不可测、足以搅动风云的巨大漩涡!
她望向玄清观的方向,眼神复杂无比。必须封锁!必须静默!在彻底弄清楚这潭浑水有多深之前,任何轻举妄动,都可能带来灭顶之灾!医仙谷……绝不能贸然卷入!
山风吹过,扬起她素净的青衫衣角,却吹不散她心头那沉甸甸的寒意与惊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