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庐里那股混合着药香、恶臭和泥土清香的诡异气息,在素问谷主痛心疾首地砸下十几张“净尘符”后,终于被强行镇压下去。云渺被捞出来时,像条被药水腌透的咸鱼,浑身软绵绵,连抬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只有丹田里那簇刚突破引气二层的赤红小火苗(价值三百株加速费!)蔫蔫地跳动着,提醒着她刚才经历了何等惨烈的“淬体加速”。
阿澈则像被剥了壳的新笋,小脸粉雕玉琢,皮肤光洁得能透光,洗髓排出的污垢连同那身“生化体香”被涤荡一空,只余下淡淡的、令人心旷神怡的雨后泥土芬芳。小家伙精神头十足,在素问肉痛的眼神注视下,被药童老婆婆用新采的“云霞锦”裹成个小粽子,大眼睛滴溜溜地转,好奇地打量着焕然一新的……自己?
“行了!死不了就赶紧滚!”素问看着一片狼藉、药材精华耗尽的洗髓池,心都在滴血,没好气地挥袖子赶人,“滚回你们偏殿去!这药庐本座得用‘离火’煅烧三天三夜才能去味!记住!三天内不准靠近药圃!阿澈身上这新‘体香’……呃,这自然气息,对灵药影响不明!要是熏死本座一株‘玉髓醉仙花’……哼!”
云渺有气无力地点头,抱着香喷喷(字面意思)的阿澈,一步三晃地挪回了药王殿偏殿。新换的弟子服柔软舒适,但穿在身上轻飘飘的,毫无安全感,远不如玄清观那身破道袍(虽然臭了点)实在。债务大山压顶,前途一片灰暗。
偏殿后面,有一片小小的、被阵法笼罩的药圃废土。据说是早年培育某种剧毒灵植失败,导致土壤被污染,寸草不生,一直荒废着。此刻,夕阳的余晖给这片死寂的废土镀上了一层暖金色。
阿澈在偏殿里待不住,新鲜出炉的“泥土芬芳”让他对土地有种莫名的亲近感。他拉着云渺的衣角,小手指着殿后那片暖融融的废土:“娘亲……外面……暖暖……阿澈想玩土土!”
云渺心力交瘁,只想瘫着,但看着儿子那双充满渴望的、清澈见底的大眼睛,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罢了,玩土总比玩债主强。她拖着疲惫的身体,抱着阿澈来到殿后废土边缘,找了块相对平整的大石头坐下,看着阿澈像只撒欢的小狗,在温热的废土上兴奋地踩着小脚印。
“娘亲!土土……香香!”阿澈捧起一把灰扑扑的废土,献宝似的凑到云渺鼻子前。那土壤果然散发着一种干燥、温暖的气息,混合着阿澈身上自然的泥土清香,意外地好闻。
云渺勉强扯了扯嘴角,摸摸儿子的小脑袋。她现在看什么都像九死草,闻什么都像债务的气息。
阿澈玩了一会儿土,小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噜”叫了起来。洗髓耗尽了体力,小家伙饿坏了。他大眼睛在废土上扫视,突然,小鼻子用力嗅了嗅,小脸上露出惊喜,哒哒哒跑到废土一角,蹲下身,伸出小胖手就开始……刨坑?
“阿澈?挖什么呢?”云渺疑惑。
“香香!甜甜!”阿澈头也不抬,小手扒拉得飞快,小嘴里还念念有词,“土土里……藏……藏包包!”
藏包包?云渺失笑,这傻孩子,饿出幻觉了吧?这废土里能有什么吃的?蚯蚓吗?
然而,下一秒!
就在阿澈小爪子扒拉开的浅坑里,一块婴儿拳头大小、表皮焦黄、沾着泥土、散发着诱人甜香和热气的……东西?暴露了出来!
云渺的眼睛瞬间瞪圆了!
地瓜?!烤熟的地瓜?!这荒废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毒土里,怎么会有烤熟的地瓜?!
阿澈欢呼一声,小手飞快地将那块热乎乎、香喷喷的烤地瓜挖了出来!也不怕烫,献宝似的捧到云渺面前:“娘亲!包包!热热!甜甜!”
云渺接过那块入手温热、散发着纯粹食物香甜的地瓜,感受着那真实的触感和温度,脑子有点宕机。她掰开焦黄的表皮,里面是金黄流蜜的瓜瓤!香气瞬间浓郁了十倍!勾得她空空如也的肚子也咕咕叫起来!
这……真是烤地瓜?!
“阿澈……你怎么知道这里有?”云渺声音发颤。
“闻闻!”阿澈得意地皱着小鼻子,指了指自己的小鼻尖,“土土告诉阿澈的!里面……暖暖……藏甜甜!”他似乎对自己的新“鼻子”非常满意。
云渺看着儿子那纯净的笑脸,再看看手中这块来历不明却香得要命的地瓜,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进脑海——阿澈洗髓后获得的“泥土芬芳”天赋,不仅能净化自身,还能……沟通地气?感知地底埋藏的……食物?或者……宝贝?
她猛地看向那片被夕阳笼罩的、看似死寂的废土!眼神瞬间变得灼热!如果……如果阿澈能感知到地下的东西……那这废土里,会不会还藏着别的?比如……被污染前遗落的灵药种子?或者……某些能换钱……咳,能抵债的矿物?
“阿澈!”云渺精神一振,饥饿感和疲惫感都被巨大的“淘金”希望暂时压了下去,“快!再帮娘亲闻闻!这土里……还有没有别的香香甜甜……或者……亮晶晶的东西?”
“嗯!”阿澈用力点头,小鼻子像雷达一样在废土上仔细扫描起来。他走走停停,这里嗅嗅,那里刨刨。
很快,他又有了发现!
“娘亲!这里!硬硬……凉凉!”他指着另一处,小手飞快刨开一个小坑。
这次挖出来的,是几颗灰扑扑、不起眼、形状不规则的小石子。入手冰凉沉重,隐约有极其微弱的土属性灵力波动。像是……低阶的土灵石原矿?虽然品质低劣,但蚊子腿再小也是肉!
云渺眼睛一亮!有门!
“还有这里!苦苦……草草味!”阿澈又换了个地方,挖出几颗干瘪发黑、几乎看不出原貌的……种子?散发着淡淡的、苦涩的药味残渣。
云渺小心翼翼地收起来,万一能种活呢?
就在母子俩沉浸在“废土淘金”的兴奋中时,阿澈的小鼻子突然停在了一处靠近阵法边缘、土壤颜色格外深沉的区域。他小眉头皱了起来,小脸上不再是发现“香香甜甜”的喜悦,反而带着一丝……困惑和本能的排斥?
“娘亲……这里……臭臭……”阿澈指着那块深色土壤,小鼻子嫌弃地皱起,“土土……生病了……里面有……坏坏虫虫……睡觉觉……”
臭臭?生病?坏坏虫虫睡觉觉?
云渺心头一凛!这废土当年可是毒死的!难道下面还残留着剧毒之物?或者……封印着什么毒虫?
她立刻警惕起来,拉着阿澈后退几步:“阿澈乖,离那里远点!坏坏虫虫我们不要!”
“哦……”阿澈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但大眼睛还是好奇地盯着那块深色土壤。
这时,一阵微风吹过,带来一丝若有若无的……熟悉药香?云渺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那里贴身藏着一个小布包,里面是几颗咸鱼师傅清虚当年随手丢给她、让她“自己看着玩”的……九死还魂草的种子!干瘪瘪、灰扑扑,毫无生机,被她当成债务的象征一直带着。
布包口松了,一颗干瘪的种子掉了出来,骨碌碌滚到了阿澈脚边。
“咦?”阿澈好奇地捡起那颗毫不起眼的种子,小手指捏着,大眼睛眨巴着,“娘亲……草草……种子?”
“嗯,是种子。”云渺心不在焉地应着,还在警惕地盯着那块“坏坏虫虫”的深色土壤。
阿澈看看手心里干瘪的种子,又看看脚下散发着温暖气息的废土(除了那块深色的),再看看旁边石头上那块掰开一半、金黄流蜜的烤地瓜……
小家伙的小脑袋瓜里,似乎把“种子”、“暖暖土土”、“甜甜包包”这几个概念……神奇地联系在了一起!
一个大胆的想法诞生了!
“草草……种土土里!”阿澈眼睛一亮,也不问云渺,迈着小短腿就跑到远离深色土壤、阳光最充足、泥土气息最温暖纯净的一小块废土旁。他蹲下身,用小手认真地挖了个小坑,然后小心翼翼地把那颗干瘪的九死还魂草种子……埋了进去!
“阿澈!别……”云渺想阻止已经晚了!那可是九死草种子!虽然种不活,但万一……等等!
就在种子被埋入温暖废土的瞬间!
异变陡生!
阿澈那沾着泥土的小手,无意识地按在了埋种子的地方。他体内那股源于洗髓的、温润平和的泥土气息,似乎被那颗沉寂的种子引动,自然而然地、丝丝缕缕地……顺着他的小手,渡入了土壤之中!
“嗡……”
一声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嗡鸣,从埋种子的地方传出!
紧接着,在云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
那处土壤,极其轻微地……隆起了一个小包!
一点嫩绿到极致、仿佛凝聚了天地间最纯粹生机的……芽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破!土!而!出!
芽尖颤巍巍地舒展开两片晶莹剔透、如同翡翠雕琢的细小叶片!叶片上,流转着淡淡的紫金色脉络!一股精纯、磅礴、混合着极寒与温润的奇异生机气息,如同初生的朝阳,瞬间弥漫开来!将周围一小片废土的灰败死气都驱散了不少!
九死还魂草……发芽了?!
就在这废土上?!
被阿澈随手一种?!还只用了一息?!
云渺的呼吸瞬间停滞!眼睛瞪得溜圆!仿佛看到了……无数颗松塔算盘上的果球……正在哗啦啦地往下掉!还债的曙光!前所未有的强烈!
然而,狂喜(和还债的憧憬)只持续了不到一秒!
“噗!”
一声轻响。
一张崭新的、仿佛由最嫩绿草叶和温润泥土混合编织成的潦草符纸,凭空出现在那株刚刚破土、还带着露珠的九死草幼苗……旁边!精准地插在土里!
符纸上,断气般的笔迹写着:
**种子激活费**
**(含土地租赁费、自然之力引导费、幼崽劳务费)**
**一口价:抵一株九死草**
**(注:再敢让幼崽种债,老子就把你俩埋土里当肥料!)**
落款的葛优瘫火柴人旁边,那根标志性的眉毛,这次画得如同两片刚发芽的草叶!充满了“老子亲自盯着呢”的得意与警告!
云渺:“……”
她看着那株价值一株债务的幼苗,再看看旁边那张散发着“咸鱼式收费”气息的符纸,脸上的狂喜瞬间僵住,如同被泼了一盆冰水混合物!
种子激活费?!一株?!还警告不准让阿澈种债?!这咸鱼师傅……连刚发芽的还债工具都不放过?!这比催债符还及时!
她仿佛看到玄清观外那座债务珠穆朗玛峰,在幼苗破土的瞬间……峰顶的积雪数字极其轻微地……闪烁了一下?一千九百三十株的债务,似乎……减!少!了!一!株?!
但紧接着,那张符纸的“价值”又仿佛加了回去?不,是这株幼苗本身,就是用来“抵债”的?!这账……怎么算?!
“娘亲!草草……长高高!”阿澈丝毫没察觉债务的微妙变化,开心地拍着小手,指着那株嫩绿的幼苗,小脸上满是“阿澈种出来了”的骄傲。他闻到幼苗散发出的精纯生机,小肚子又咕咕叫了,目光转向石头上那半块烤地瓜。
“嗯,阿澈真棒。”云渺有气无力地应着,看着儿子蹦蹦跳跳地去拿地瓜,再看看那株在夕阳下舒展叶片、价值一株债务的九死草幼苗,以及旁边那张同样“价值不菲”的符纸……
她缓缓地、缓缓地坐回石头上,拿起阿澈递过来的半块温热的烤地瓜,掰下一小块金黄流蜜的瓜瓤,塞进嘴里。
真甜。
就是这甜味里……
怎么……
好像……
也带着点……
债务的……
铜锈味?
她麻木地咀嚼着,目光落在阿澈身上。小家伙正捧着自己那半块地瓜,啃得小脸沾满蜜汁,大眼睛幸福地眯成了月牙。
“阿澈……”
“嗯?”
“以后……”
“种草草……”
“这种……”
“技术活……”
“还是……”
“交给……”
“娘亲吧……”
“你……”
“专心……”
“烤地瓜……”
“就行……”
夕阳下,废土旁。
云渺啃着债务味道的烤地瓜。
阿澈啃着香甜的幸福。
一株顶着符纸的九死草幼苗,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远处药王殿的阴影里,素问谷主正捏着鼻子,眼神复杂地看着这边,嘴角抽搐,似乎在计算那株幼苗能抵多少药材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