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潭涧名副其实。一汪深不见底的幽潭嵌在谷底,寒气森森,潭水漆黑如墨,光是靠近就让人激灵灵打个冷颤。潭边怪石嶙峋,覆盖着厚厚的、滑腻的青黑色苔藓。就在靠近潭水的一块巨大、湿冷的黑色岩石缝隙里,几株形态奇异的植物顽强地探出头。
叶片细长如兰,却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近乎透明的灰白色,叶脉却是诡异的深紫色,如同凝固的血丝。顶端几朵指甲盖大小的花,花瓣如同干瘪的蝉翼,呈现出一种死寂的铅灰色,微微颤动着,散发着一种混合了腐败与极寒的奇异气息。
九死还魂草!
素问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是它!就是它!快采!小心寒气反噬!”
云渺强压下心头的悸动,从怀里掏出特制的鹿皮手套戴上——这草的寒气能轻易冻伤皮肉。她小心翼翼地靠近,每一步都踩在坚实的岩石上,避开那些滑腻的苔藓。就在她指尖即将触碰到那灰白叶片时——
“咕噜噜……”
死寂的寒潭中央,毫无征兆地冒起一串巨大的、浑浊的水泡!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水底苏醒!
与此同时,脚下的大地猛地一震!比之前藤蔓暴动时强烈百倍!
“轰隆隆——!”
伴随着沉闷如地龙翻身般的巨响,寒潭畔那片布满苔藓和碎石的地面,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撕裂!一条足有水桶粗细、颜色暗红如凝固血块、表面布满狰狞瘤节和尖锐骨刺的恐怖藤根,如同从地狱挣脱的魔龙,破土而出!
这藤根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浓烈血腥味和滔天的怨毒气息!它顶端没有叶片花朵,而是裂开一个巨大的、布满螺旋利齿的、如同深渊巨口般的恐怖结构!口器深处,隐隐有暗红色的粘稠液体滴落,腐蚀得地面滋滋作响!
这才是妖藤真正的母株本体!之前的藤蔓不过是它的触手!它被云渺的破邪指劲刺痛,又被觊觎守护的灵草彻底激怒,终于显露出狰狞真容!
“嘶嗷——!!!”
那深渊巨口猛地张开,发出一声撕裂灵魂的尖啸!狂暴的声浪混合着浓烈的血腥妖气,如同实质般冲击而来!素问闷哼一声,脸色煞白,护着阿澈连连后退!阿澈更是小脸惨白,紧紧捂住耳朵,大眼睛里充满了本能的恐惧!
巨口藤根没有丝毫停顿,带着碾碎一切的狂暴气势,挟裹着腥风血雨,朝着距离它最近、也是它最痛恨的云渺——噬咬而下!那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暗红色的残影!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
避无可避!
云渺瞳孔缩成了针尖!生死一线间,她的大脑却如同被冰水浇过,瞬间进入一种极致的冷静!《万毒纂要》里关于“万物有灵,妖植亦有枢”的记载闪电般划过脑海!这藤根看似恐怖,但必然有其能量运转的核心节点!就像人体的死穴!
来不及多想!求生的本能和医者的精准在这一刻完美结合!
她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在巨口噬咬下来的千钧一发之际,不退反进!身体如同灵猫般猛地一个矮身侧滑!险之又险地从那布满利齿的巨口边缘滑了过去!带起的劲风刮得她脸颊生疼!
同时,她双手快如幻影!十指间不知何时已经夹满了九根细如牛毛、闪烁着幽蓝寒光的特制银针!这些银针并非凡铁,而是她之前用抄书间隙,偷偷熔炼了几块从黑市换来的寒铁碎片,又用特殊药液淬炼而成,专破阴邪,坚韧异常!
就在她与那恐怖巨口擦身而过的瞬间!
“去!”
一声清叱!
九点幽蓝寒星,如同划破地狱的流星,精准无比地刺向巨口藤根显露在外的、靠近顶端裂口下方、一块颜色格外暗沉、仿佛巨大心脏般微微搏动的巨大瘤节!
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
九声极其细微、却又清晰无比的入肉声几乎同时响起!
九根寒铁银针,如同九枚烧红的钉子,深深地、整根没入了那块搏动的巨大瘤节之中!针尾兀自震颤不休!
“嗷——!!!”
这一次的嘶吼,不再是单纯的愤怒和怨毒,而是充满了无法言喻的、仿佛灵魂被撕裂般的极致痛苦!那狂暴噬咬的动作戛然而止!如同被施了定身法!
整个庞大的藤根本体,猛地僵直!剧烈地、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如同一条被钉住了七寸的巨蟒!暗红色的粘稠汁液如同喷泉般,从被银针刺入的瘤节处、从深渊巨口的利齿缝隙间狂喷而出!带着强烈的腐蚀性和刺鼻的腥臭!
它那庞大的身躯疯狂地扭动、拍打!砸得地面碎石飞溅,潭水掀起滔天巨浪!但无论它如何挣扎,那九根深入核心瘤节的寒铁银针,如同九道最恶毒的封印,死死锁住了它最核心的能量流转枢纽!让它空有毁天灭地的力量,却再也无法顺畅调动分毫!只能陷入疯狂的、徒劳的垂死挣扎!
“就是现在!” 云渺趁着藤根疯狂挣扎、无暇他顾的间隙,一个箭步冲到寒潭边的岩石缝隙!她屏住呼吸,强忍着刺骨的寒意和那九死还魂草散发的诡异气息,戴着鹿皮手套的手快如闪电,小心翼翼地连根带土,将几株灰白色的九死还魂草完整地挖了出来,迅速塞进一个早已准备好的、内衬寒玉的特制玉盒中!
“到手了!快走!” 云渺合上玉盒,朝着惊魂未定的素问和阿澈大吼!
素问如梦初醒,抱起阿澈,三人头也不回地朝着山谷外亡命狂奔!身后,是那巨口藤根痛苦到极致的、震耳欲聋的疯狂嘶吼,以及大地被它垂死挣扎拍打出的隆隆巨响!
一路有惊无险冲出禁地范围,重新回到玄清观后山的阳光下,三人才如同虚脱般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阳光洒在身上,驱散了禁地带来的阴寒,恍如隔世。
云渺看着怀中那寒气四溢的玉盒,又摸了摸空空如也的针囊——那九根特制寒铁针算是交代了,心疼得直抽抽。不过想到换回十几条人命,值了!
“娘亲!痛痛!” 阿澈委屈巴巴的声音响起。小家伙脚踝上被妖藤勒出的红点已经肿成了青紫色的一圈,看着就吓人。
云渺这才想起儿子的伤,连忙把他抱过来检查。幸好之前处理及时,毒素没有深入。她立刻取出银针和药膏,小心翼翼地处理起来。
素问看着云渺专注的侧脸,又看看她空空如也的针囊,再回想起刚才那惊心动魄、精准到毫巅的九针封穴,眼神复杂无比,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对灵草到手的狂喜,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和……敬畏。
“丫头……” 素问的声音有些干涩,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刚才那九针……你……你是怎么做到的?那妖藤母株的核心瘤节,隐蔽至极,气息狂暴混乱,连我都无法精准捕捉其位置……”
云渺正低头给阿澈涂着清凉的药膏,闻言头也没抬,随口道:“哦,那个啊?《万毒纂要》里提过一句,妖植能量汇聚点,其‘气’如沸水翻涌,虽强却乱,反而在整体狂暴气息中形成一种‘内陷’的漩涡感。刚才那藤根扑过来的时候,它那块瘤节的气最‘沸’,也最‘陷’,就像……嗯,就像一群张牙舞爪的螃蟹里,那只把自己缩得最紧、准备咬人的老大?扎它就对了!”
素问:“……”
她张了张嘴,看着云渺那副理所当然、仿佛在说“今天晚饭吃啥”的平淡表情,再看看阿澈小脚踝上那圈青紫在药膏作用下正迅速消退……最终,千言万语化作一声长长的、充满复杂情绪的叹息。
“清虚老道……他到底是走了什么狗屎运……捡到你这么个……” 素问憋了半天,终于找到一个词,“……怪胎徒弟!”
“怪胎?” 云渺终于抬起头,挑了挑眉,那张还没来得及洗掉的蜡黄浮肿脸上,露出一抹极其欠揍的、自恋的笑容,“前辈,您过奖了!这叫天赋异禀!天才的世界,您不懂!”
素问:“……”
她默默扭过头,决定不再跟这个气死人不偿命的小怪物说话。她怕自己忍不住,把刚救回来的十几条人命又给气死回去。
槐树下,那悠长的呼噜声,节奏似乎……轻快了一点点?
清虚道人翻了个身,面朝里。
一个含混不清、带着点嫌弃又似乎有点别的意味的声音,从后脑勺飘出来:
“……扎螃蟹?……亏她想得出来……”
“……九死草……麻烦……更大的麻烦……”
“……那老藤妖的‘心’……啧……小崽子下手真黑……呼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