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密室里,柔和流淌的蓝色光晕笼罩着瘫在地上的母子俩。云渺抱着阿澈,感受着儿子小小身躯传来的温热,听着他细微的呼吸,再摸摸怀里那个鼓囊囊、装着两件“硬核土特产”的灰扑扑乾坤袋,劫后余生的巨大虚脱感和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交织在一起,让她只想就这样躺着,直到天荒地老。
“娘亲……回家……困困……” 阿澈在她怀里拱了拱,小脸蹭着她脏兮兮的衣襟,大眼睛半阖着,显然惊吓过后,疲惫如同潮水般涌上。
“嗯,回家了,阿澈睡吧。” 云渺轻轻拍着他的背,声音沙哑。
然而,这份短暂的安宁并未持续多久。
“嗡——!”
一道极其细微、却带着不容置疑穿透力的空间涟漪,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再次在云渺身前荡漾开来!
云渺心头一紧!又来了?!咸鱼师傅还要搞什么幺蛾子?!
这一次,没有物资投送。只有一张……轻飘飘的、劣质的、边缘甚至有点毛糙的……黄纸?如同被无形的风托着,晃晃悠悠地飘落在云渺面前的地上。
纸上,用极其潦草、仿佛随时会断气的笔迹,歪歪扭扭地写着一行字:
**账单**
**隔界传音两次:耗“万年石钟乳”一滴半。(市价:一滴抵十株九死还魂草)**
**隔空投送乾坤袋一次:耗“虚空石屑”三钱。(市价:一钱抵五株九死还魂草)**
**开启临时传送通道(双向):耗“界源灵晶”碎片一块。(市价:一块抵一百株九死还魂草)**
**画符指导费、精神损失费(被吵醒三次)、道观修缮预付款(皇陵震动波及屋顶)……酌情折算:抵五十株九死还魂草。**
**总计欠款:一百六十五株九死还魂草。**
**(注:九死还魂草品相需上等,蔫了、冻伤了、被蜂蜜水浇过的不要。)**
**下月初一前结清。**
**逾期……哼。**
落款是一个极其抽象、勉强能看出是个人在葛优瘫的……火柴人图案?旁边还画了一根倔强翘起的……眉毛?!
云渺:“……”
她看着这张轻飘飘、却重逾千钧的“账单”,只觉得眼前一黑,气血上涌,差点当场喷出一口老血!
一百六十五株?!九死还魂草?!还要上等品相?!不要被蜂蜜水浇过的?!
咸鱼师傅!您老人家是属周扒皮的吗?!这比医仙谷的“租金”狠一百倍啊!把她和阿澈剁碎了当肥料,也种不出一百六十五株九死还魂草啊!还下月初一?!今天都快月底了!
“师……傅……” 云渺悲愤地看向密室入口方向,声音都在抖,“您……您这是要逼死弟子啊……”
回应她的,是密室入口处那块石头上,重新响起的、更加悠长、更加平稳、仿佛还带着一丝……“讨债成功”的满足感的呼噜声。
云渺捏着那张“卖身契”般的账单,只觉得前途一片黑暗。医仙谷五百两黄金(分期)的“租金”还没着落,这边又欠下了一百六十五株九死草的巨债……这日子没法过了!
她抱着熟睡的阿澈,失魂落魄地爬出密室,回到熟悉的偏殿。看着窗外清冷的月光,再看看墙角那株依旧蔫蔫的、散发着“月租五十两黄金”气息的玉髓醉仙花,一股强烈的“破罐子破摔”念头涌了上来。
她掏出那个灰扑扑的乾坤袋,泄愤似的把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倒了出来!
“哐当!”
那枚入手冰凉沉重、通体漆黑、毫不起眼的“玄冥扳指”滚落在地。
“咕噜噜……”
那颗灰扑扑、如同顽石般的“地脉蕴神珠”也跟着滚了出来,在地上滴溜溜转了几圈,最后……骨碌碌地……滚进了床底下!不偏不倚,正好撞在了那个装着九死还魂草的……寒玉盒上!
“咚!” 一声轻响。
云渺也没在意,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巨额债务。她捡起那枚“玄冥扳指”,入手依旧冰凉刺骨,带着浓郁的尸煞之气,怎么看都像个邪门玩意儿,卖相还不如黑市的假古董。
“破扳指……烂珠子……” 云渺嘟囔着,泄愤似的把扳指往墙角一丢。扳指撞在墙壁上,发出“叮”一声脆响,滚落在地,毫无反应。
她颓然地坐在床边,看着熟睡的阿澈,再想想那两笔天文数字的债务,只觉得人生灰暗。要不……带着阿澈跑路吧?找个深山老林躲起来?可想到咸鱼师傅那隔着皇陵都能呼噜退尸王的手段……跑得了吗?
就在她自怨自艾时——
“嗡……”
一阵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嗡鸣声,突然从床底下传来!伴随着一股……温暖、纯净、令人精神一振的柔和光芒?!
云渺一愣,下意识地低头看向床底。
只见那个寒玉盒的盖子,不知何时……竟然被刚才滚进去的“地脉蕴神珠”……撞!开!了!一条缝隙?!
而此刻,从那条缝隙中,正透射出……温润、澄澈、如同月华般皎洁的……乳白色光芒?!光芒柔和却明亮,瞬间驱散了偏殿的昏暗,将周围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梦幻般的纱!
这……这是怎么回事?!九死还魂草不是阴煞奇珍吗?怎么发光了?!还是这么温暖纯净的光?!
云渺心头狂跳,也顾不上债务了,连滚带爬地钻到床底下,小心翼翼地将那个寒玉盒拖了出来。
寒玉盒盖子被撞开小半。盒内,那株原本灰白死寂、叶片上布满紫色血丝脉络的九死还魂草,此刻竟然……焕发出了惊人的生机!
灰白色的叶片变得温润如玉,流转着莹莹的光泽!那些紫色的血丝脉络,此刻如同活了过来,流淌着淡淡的紫金色光芒,如同星辰的轨迹!整株草散发着一种混合了极寒与温润、死寂与磅礴生机的奇异气息!而那枚灰扑扑的“地脉蕴神珠”,此刻正紧紧地贴在九死还魂草的根部,珠子本身也褪去了顽石的外表,变得晶莹剔透,内部仿佛有氤氲的乳白色光雾在流淌,与九死还魂草的根须似乎……形成了一种奇妙的能量循环?!
这珠子……在滋养这株草?!让这株阴煞奇珍发生了某种……良性的变异?!
“娘亲……亮亮……好看……” 被光芒吸引醒来的阿澈,揉着眼睛坐起来,看着发光的玉盒,大眼睛里满是惊奇,睡意全无。
就在这时!
“吱呀——!”
偏殿那扇破旧的木门被猛地推开!医仙谷主素问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身后还跟着那位须发皆白、古板严肃的大长老林苏木!两人显然是感应到了什么,脸上带着急切和探究。
“云渺丫头!刚才那股精纯的生命波动和……咦?!” 素问的话戛然而止!她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瞬间钉在了云渺手中那个光芒四射的寒玉盒上!看着盒内那株流光溢彩、气息玄奥的变异九死还魂草,以及那枚紧贴根须、散发着温润神光的宝珠!
素问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脸上的表情从急切变成了极致的震惊和……狂喜?!
“九……九死蕴神草?!还有……地脉蕴神珠?!” 素问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劈了叉,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我的老天爷!这……这怎么可能?!这两种传说中的神物……竟然……竟然共生在一起?!还……还产生了良性共鸣?!云渺!你……你到底……”
她激动得语无伦次,目光灼热得几乎要把寒玉盒烧穿!
一旁的大长老林苏木,古板的脸上也首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他拄着拐杖的手都在微微发抖,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那株变异的仙草和宝珠,喉结上下滚动,半晌,才用极其干涩、带着巨大震撼的声音吐出一句:
“此物……已非……凡品……”
“其……价值……”
“不可……估量……”
不可估量?!云渺的心猛地一跳!看着素问和林苏木那副恨不得扑上来的模样,再看看盒子里那株变得漂亮得不真实的小草,一个大胆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
机会!翻身的机会!
她立刻把寒玉盒的盖子“啪”地一声合上!动作快如闪电!那温润的乳白色光芒瞬间被隔绝了大半,只剩下盒身周围萦绕的淡淡光晕。
“前辈!大长老!” 云渺抱着盒子,如同护崽的母鸡,脸上瞬间堆满了“真诚”的笑容(眼底闪烁着奸商的光芒),“您二位也看到了!这草呢……还有这珠子……都是我家阿澈……呃……机缘巧合下弄来的!费了老鼻子劲了!差点把小命都搭进去!” 她指了指阿澈,小家伙立刻配合地瘪瘪嘴,做出一副“宝宝好辛苦”的表情。
“现在呢,这草变异了,珠子也……嗯,挺配它的!” 云渺话锋一转,图穷匕见,“您看,之前说好的‘租金’……还有下个月初一的份……是不是……可以重新商量商量?毕竟,这草现在的品相和价值……可比之前那株被蜂蜜水浇过的……强了不止百倍吧?”
素问和林苏木脸上的激动瞬间凝固,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他们看着云渺那张写满了“坐地起价”的脸,再看看她怀里那个光芒内蕴的寒玉盒,嘴角都忍不住抽搐起来。
这小狐狸!果然没安好心!
素问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下抢盒子的冲动,咬牙切齿道:“好!云渺!算你狠!你说!怎么商量?!”
“嘿嘿,前辈爽快!” 云渺笑得见牙不见眼,伸出一根手指,“很简单!之前五百两黄金的债务……一笔勾销!另外呢……” 她又伸出第二根手指,指向墙角那株依旧蔫蔕、但似乎被寒玉盒里的光芒吸引、花瓣微微朝向这边的玉髓醉仙花,“这株花呢,还是按之前说好的月租五十两……不过呢,下个月的租金,就用这寒玉盒里的……嗯……一点草叶子或者……一点点珠子边角料的光晕抵了?怎么样?公平合理吧?”
素问和林苏木:“……”
公平合理?!这小狐狸简直是在明抢!那变异九死蕴神草和地脉蕴神珠共生体,一片叶子都价值连城!一点光晕都蕴含精纯生命能量!用来抵五十两黄金的“租金”?这跟用夜明珠换蜡烛有什么区别?!
可看着那光芒流转的寒玉盒,再想想里面那两件足以震动整个修真界的稀世神物……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这诱惑太大了!
“好……好!依你!” 素问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心都在滴血。之前还觉得五百两黄金血赚,现在……亏到姥姥家了!但为了研究这共生神物……忍了!
林苏木也极其艰难地点了点头,算是默认。
“成交!” 云渺大喜过望!立刻把寒玉盒往怀里一揣,仿佛生怕对方反悔。医仙谷的债务危机……暂时解除!她感觉头顶的乌云瞬间散开了一半!
“那……那个扳指……” 素问的目光又贼兮兮地瞟向墙角那枚被云渺丢掉的、毫不起眼的黑色“玄冥扳指”。
“哦?这个啊?” 云渺走过去,随手捡起那枚依旧冰凉刺骨的扳指,在手里掂了掂,一脸“嫌弃”,“黑不溜秋的,还一股子尸臭味,估计是尸王从哪个殉葬坑里捡的破烂吧?前辈您要是喜欢……嗯,十两银子拿走?” 她故意贬低。
素问和林苏木的目光在扳指上停留了几秒,扳指毫无反应,气息内敛深沉,确实看不出特别。想到刚才那惊世骇俗的共生神物,对这枚“破烂”顿时失去了兴趣。
“哼!谁稀罕!” 素问啐了一口,拉着脸如锅底的大长老林苏木,转身就走,背影充满了“血亏”的悲愤。她们得赶紧回去准备研究那“租金”了(变异仙草的光晕)!
看着两位“债主”含恨离去,云渺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只觉得浑身轻松。她低头看着怀里光芒内蕴的寒玉盒,又看看手里那枚黑不溜秋的扳指,再想想床底下那张“一百六十五株九死草”的天价账单……
嗯,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但至少……医仙谷的麻烦暂时解决了!
她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皎洁的月光。清虚那悠长的呼噜声依旧平稳,仿佛对刚才的一切毫不知情(怎么可能)。
“娘亲……珠珠……暖暖的……” 阿澈不知何时又凑到了寒玉盒边,伸出小手,隔着玉盒感受着里面透出的温暖光芒,小脸上露出舒服的表情。
云渺看着儿子被柔和光芒笼罩的小脸,心中一片柔软。她将寒玉盒放在窗台上,让那温润的乳白色光芒如同月光般洒满小小的偏殿。光芒照亮了破旧的桌椅,照亮了墙角蔫蔫的玉髓醉仙花,也照亮了阿澈那双清澈的大眼睛。
“是啊,暖暖的。” 云渺轻轻摸了摸阿澈的头,目光落在窗台上那如同小月亮般的寒玉盒上,嘴角勾起一抹释然的弧度,“以后啊,咱们晚上不用点油灯了,就用它照明!省下的灯油钱,也能买几个肉包子呢!”
阿澈一听“肉包子”,大眼睛立刻亮了起来,用力点头:“嗯!亮亮!省油油!买包包!”
槐树下,那悠长的呼噜声似乎……极其轻微地……荡漾了一下。
清虚道人翻了个身,面朝偏殿窗户的方向。
月光透过窗户,洒在他枯树皮般的脸上。那根标志性的眉毛,在乳白色光晕的映照下,似乎……极其细微地……弯!了!弯!
一个含混不清、仿佛梦呓般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轻飘飘地散在风里:
“……小崽子……”
“……眼光……不错……”
“……这‘照明费’……”
“……算在……一百六十五株……里面……”
“……呼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