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没过几天,五条悟就生了一场大病,发烧地厉害却没人能接近,所有伸出去的手都会在咫尺间被无形的力量隔绝。
五条家上下激动了起来,知道这是五条家特有的无下限术式觉醒前兆,良姜看着男孩烧得昏昏沉沉的脸,却只觉得讽刺与悲哀。
无下限要本人主动解开,可五条悟烧得意识模糊,就没人能强行突破无下限照顾他,良姜只能一直陪在身边观察他的状态,好在这次没有命令把两人分开。
确认了自己对于六眼的重要性,恐怕她已经成为了被考虑在内的首要软肋了吧。
“嘀嘀”系统上线的声音如同天籁响起,良姜有一瞬间的欣喜,紧接着有些唾弃自己的无助。
好不容易联系上系统,良姜立刻提出自己的问题。
“五条悟有可能死吗?”
系统无机质的声音在脑中响起:“……理论上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
良姜心一沉,她出于谨慎这两天才一直在尝试联系上系统,可没想到这个世界竟然真的破碎到五条悟都会出问题了:“为什么不是零可能?他可是重要角色。”
“世界意识濒临崩溃,很多事情无法按照原来的线走,它先前动过手,反而触发了‘五条悟有极小几率病死’的走向。”
“概率小可不保证不会发生,”良姜的手就摁在五条悟的手臂上,看似贴合,可她知道自己根本没有碰到他,“你有办法解决吗?”
系统沉默了一会才出声,仿佛是去了后台查询:“商城里有一个暂时置换技能,可以在一定时间内将对方的状态与自己互换并免疫对方的一切技能,没有副作用。”
“有没有自动合理化技能?状态互换以后周围人不能察觉到我的异样。另外这个世界不是不能用商城吗?”
“有,但是有延迟,你要忍耐一会,而且退烧药不能换。”
“……卡的真死。行了,换吧。”
“这次大病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五条悟的性格,你明白吗?”系统注视着小女孩,看见她身体里那个二十岁模样的蓝色灵魂,即使已经千疮百孔,脸色始终冷淡坦然。
“我明白你的意思,来势汹汹,对吧。”她甚至微笑起来,“但是多有意思啊……”
她的言外之意,系统也听懂了。
“没那么容易。——技能使用成功。”说完一句提醒,系统就没了声响,良姜感受身体内汹涌而来的不适感,抿紧了唇。
半拉的帘子被微风吹动,床上的人紧皱的眉松了许多,女孩被宽大衣袍遮住的脊背上却汗如雨下。头脑发昏的时候,良姜的眼睛跟着胀痛,这让她想起了一些并不愉快的模糊记忆。
但她知道,此时外面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这里,异常修正有延迟,她不能这么快在人眼皮子底下暴露自己的异常。
“真是够了。”这极小声的抱怨无人听闻,良姜克制自己的呼吸,咽了咽因为痛苦自动分泌的口水,开始轻声呼唤五条悟。
男孩的眼皮动了动,接着缓缓睁眼,清明的状态让人看了放心不少。
“呼……”松了一口气,良姜撑着身体站起来,“感觉好多了吗,你的术式有点棘手,我去找父亲他们。”
五条悟的脑袋还有点迷糊,下意识坐起来拉住了女孩的裙角:“别走。”昏昏沉沉的感觉退却,他却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这本身就让他感到有点奇怪。
他抬头露出了脆弱的表情,这个冷淡的神子正慢慢走下众人架起的神坛:“良姜,我感觉有点奇怪。”
良姜看着他,从他触碰的手到他依赖的模样,花费时间做出的努力没有白费让她好受了些,于是她顺遂心意又坐了回去,抵上他的额头。
“你可以碰到我了,真厉害。”看着这双蓝色的眼睛,她总是能轻易心软:“好好等我,一会我就回来了。”
只是黄昏到半夜,五条悟只等到杏子急匆匆离开,而他不顾阻拦跟上去,看见的是主宅烧地不省人事的五条良姜。
好在良姜的身体素质到底是天与咒缚,挨了世界意识不小心加在五条悟身上的病毒,昏死了两天,还是醒了过来。据杏子说,五条悟一直在旁边,不肯离开,家主都说不动,只能随他去。
这下可好,两个人轮流守着对方,良姜感觉有点好笑,心里却暖暖的。
生日宴和觉醒无下限术式的事情结束,冬天很快就过去了。到春天来临的时候,良姜种在院子里的花陆陆续续开了,姹紫嫣红好看的紧,积雪融化,绿色沿着地面蔓延开来,一路攀爬到檐下,和晃荡的常春藤交织。
良姜看着满园春色心情很好,这里现在是独属她的地方,五条悟就住在隔壁,每天都回来串门,待到晚上要睡觉了才磨磨蹭蹭离开。她惊讶他像打开了什么开关一样粘人,明明小时候情况截然相反,却也纵容这种亲近。
只是这种宁静美好很快不得不加入两个人。
自从五条悟术式觉醒的消息传出去,禅院家和加茂家又来了好几次,还三番五次邀请五条悟过去,美其名曰让新生代的孩子们都好好跟着学学,互相多交流走动。
禅院家有消息灵通的把主意打到了她身上,没想到良姜真的拉着五条悟过去,还跟禅院家最有希望的家主候选人禅院直哉打了照面。
在禅院家住了几天,良姜跟禅院直哉可以说是不打不相识。
一开始五条悟和长辈们都在,禅院直哉表面功夫做得很好,可没几天,禅院家有了两家联姻的流言,禅院直哉就坐不住了。
“就算你嫁过来,我也不会喜欢你的,你可别死缠烂打。”坐在良姜下榻的客房,禅院直哉做足了高傲的姿态,显然这几天的相处,让他误以为良姜只是个五条悟有点在乎的玩伴,并不是外界传言的身份高贵的大小姐。
一时竟有些分不清他是在故意给自己招黑,还是真的觉得禅院家非常高贵,慢条斯理泡茶的手顿了顿,女孩似笑非笑地抬眼:“禅院少爷,这话是不是说的有点早?”
接下来对面的话匣子好像打开了,叽里呱啦说了一堆废话,中心思想就是别痴心妄想之类的,终于说得尽兴了,他停下喝了口女孩泡好的茶,清了清嗓子:“咳咳,总之就是这样,禅院家可不是好待的地方,你可得想清楚,别偷鸡不成蚀把米。”
良姜微笑着,没有回答,而是先朝一旁的杏子比了个手势。
禅院直哉皱着眉,他傲慢的劲儿还没散,一头雾水地看这从头到尾没有做声的女仆安静离开关上了门,扭头又看见女孩不变的笑容,不由得有些气恼。
“说完了?”
没想到这人会这么说,禅院直哉不耐烦地挑眉:“说完了,怎么,想通了,知道自己配不上我了?”
良姜将手中的杯子放下,站了起来理理衣服:“行,到我的回合了。”
“什......嗷!!!”
……
外面的仆从早被杏子支开,等里面响动结束,这位颇得良姜真传的女仆才笑眯眯敲了敲门。
一双白皙的手打开门,小小年纪,手上已经有了厚厚一层茧,只是里面那位看不起女人的小少爷,根本没想过她藏在宽大袖子里的双手会是这副模样。
此时小少爷捂着肚子在地上蜷成了一团,多亏了他好面子,除了第一下惊呼,后面的单方面殴打都没有很大的惨叫。
见那个笑眯眯的女仆要来扶自己,禅院直哉猛地后退,扯到了痛处也咬着牙忍住,倔强地自己扶着桌子站起来。
良姜看这人一瘸一拐路过自己,眼里震惊羞恼都能组成扇形图,嘴角早压成一条线,仗着较高点的个子居高临下看他,语气怀着真挚的不解:
“禅院少爷,你这嘴腌了几年啊这么入味儿,脑子是摆设吗,还是人类进化的时候漏了你这么个哥布林小丑,大脑进水小脑萎缩的状况适应的真良好啊,不知道从哪里学的鸟语,叽叽喳喳的一句也听不懂,搞不清状况的时候多读点书,什么年代了跟我在这哔哔赖赖封建糟粕那一套,我看你是五行缺德命里犯贱,什么都没搞懂就来我面前卖弄,真你大爷地晦气。”
脸已经涨得通红,小少爷从来没被人这么指着鼻子骂过,下人们嚼舌根子他偷听过,家族里的人做混账事他也撞见过,脏话不是没听过,可不带脏字的对他小小人格的侮辱,是头一回。
“你,”他牙齿咬的咯吱响,气的头发都要立起来了,“粗鄙无礼!!”
女孩的红眸在阳光下清亮剔透,在他毫无攻击力的驳斥中神色轻快起来,鲜活地不像这几天在长辈们身边表现的那个乖乖女:“怎么,要去告状吗?那我真看不起你。”
“谁要告状!”他气急败坏,一下子忘了身上的疼痛,冲上前揪住她的领子,蓬松的黑发气的炸开,“你给我等着,我迟早把你打趴下!”
良姜不躲不闪:“是吗?那我等你哦,可要遵守约定。”这个可恶的女的甚至往前凑了凑,揉了一把自己的头发!!
禅院直哉像被调戏的小姑娘一样脸更红了,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一把拍开她的手,还拍了个空。
“如果今天揍你的是五条悟,你还会这么不忿吗?”
良姜趁机问他,他愣了一下,有些不情不愿的回答:“他很强,我会努力练习追赶……”
“那我打败了你,为什么你还这么不高兴呢?”
他突然有点结巴:“因为,因为你是女人啊,女人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比男人,强呢?”
“噗,因为这个?”
良姜笑了,其中嘲讽的意思是如此明显。禅院直哉直觉她不是在嘲笑他,倒像是在对这番言论感到滑稽的好笑,于是他白皙的脸又涨红了,怒气冲冲哼了一声,像是给自己增添气势,最后却什么也没说就跑了。
良姜见他跑远,瞥了眼院墙边枝叶繁茂的大树,突然意味深长地对杏子说道:“还不算无可救药,对吗?”
房门关上,树叶窸窣,从院墙后翻进来一个嘴角留疤身材健硕的男人,明明是少年的年纪,气势却比成年人还要迫人,若有所思地看了眼侧面打开了的窗户,走上前去。
很快五条家的人从禅院家离开,走时,还恰好撞上了禅院家的某个没有咒力的废物叛逃了。
兵荒马乱一阵,禅院家送五条良姜一行人走的时候脸色都不好看。五条家吃的一手前线好瓜,倒是作壁上观地津津有味,毕竟,也不关他们的事对吧。
直到某一天禅院直哉在五条良姜身边看见了某个离开的背影,也不闹着要跟五条良姜决出高下了,失魂落魄回了家便直奔自己父亲的宅院。
院子里的山茶落了一地,他瞥了一眼无暇顾及,推开门,禅院直毘人果然还在喝酒。可不论怎么追问,这位禅院家家主都是一套像是提前准备好的说辞——他有意放走禅院甚尔,交出个废物得到五条家大小姐的友好并不亏,说不定还能得到些五条家的秘密情报。
小少爷很少在什么人身上吃瘪,这位父亲算一个,五条悟和禅院甚尔那种强者算一个,剩下一个就是五条良姜,他才不相信那个满肚子坏水的女人有这么好糊弄。
但听了他一番含糊解释的禅院直毘人并没有什么表示,只是仰头又喝了一大口酒,就让他回去。
“您能不能少喝点!”禅院直哉还是太稚嫩,脱口而出的话语让气氛一瞬间凝滞,“那个女人已经离开了!她永远不会再回来!”
鹰隼一般锐利的眼眸直直射过来,这位家主终于有了点父亲的样子,倒没有生气,只是稀奇地看了这个儿子一眼,砸吧着口中的酒半晌,说了句:“这是我的事。你没什么事的话,常去找找那个五条家的小丫头,我看,她挺有意思的。”
禅院直哉苍白的脸条件反射般红了起来,或许是想到了什么,或许是他们之间难得有这种平静友好的交流,他憋了半天,说了句知道了就闷头走了。
禅院直毘人看着他的背影,又喝了一口酒,一副醉醺醺的样子,眼睛却清明。院子里的山茶又落了吧……落了也是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