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八年的月亮卡在山缝里,像张被血浸透的\"闪\"牌。周泰把孙权推进山岩凹陷处时,三支狼牙箭擦着他耳廓钉在石壁上,箭尾的白翎还在簌簌发抖。
\"接着!\"孙权解下腰间玉带抛来。周泰反手用刀柄将玉带抽回去,铁护腕撞在岩壁上迸出火星子:\"留着赏赐阵亡兄弟。\"话音未落,山道上方滚落的碎石已砸得盾牌砰砰作响。他弓着背用肩甲抵住盾牌,感觉后颈突然一热——有支冷箭穿透皮甲扎进肩胛骨,箭杆上涂的毒药烧得伤口滋滋冒烟。
山越人的砍刀就是在这时劈下来的。周泰没躲,反而迎着刀锋往前顶,刀刃卡进锁骨时他闻到铁锈混着草药的味道。右手短刀捅进对方腰眼顺势一拧,血沫子溅在孙权衣襟上。\"主公,\"他把尸体踹下山崖,背对着孙权蹲成石墩,\"踩我。\"
孙权靴底沾着碎肉踩上他脊背时,周泰听见自己腰椎发出\"不屈\"牌叠在一起的沙沙声。乱石堆成的屏障刚垒到齐腰高,敌酋的狼牙棒就砸碎了左肩甲。他故意让锁骨卡住武器倒刺,右手刀光闪过,那颗戴着虎皮帽的头颅已滚到孙权脚边。
\"幼平!\"孙权的水囊递到嘴边。周泰没接,咬开腰间药囊把苦艾草嚼成糊状,啪地拍在大腿的贯穿伤上。月光照在他背后,新伤叠旧疤像打满补丁的藤甲,血痂凝结成暗红色的鳞片。\"还差十二道口子。\"他数着身上翻卷的皮肉,仿佛在清点手牌,\"凑够四十九创,够给主公编件软甲。\"
子夜的山风突然转急,卷来潮湿的雾气。周泰把盾牌斜插进石缝,取下臂甲开始缠布条。布条浸过火油,点燃时蹿起的火苗惊退了摸黑靠近的敌人。\"东吴儿郎听着!\"他朝山下吼,声音震得岩缝里的\"杀\"牌簌簌掉落,\"今夜谁退半步,我周泰亲自给他写阵亡文书!\"
第三次冲锋来得毫无征兆。五个山越刀手从侧面岩壁摸上来,涂毒的匕首专挑铠甲的接缝处捅。周泰后撤半步引他们进入狭窄区域,突然旋身用背甲撞翻两人。剩下三把匕首同时刺进他左肋,他却咧嘴笑了——这个角度正好让孙权射出袖箭。当最后个刺客捂着喉咙栽倒时,周泰拔出肋间的匕首甩向崖下,金属碰撞声里传来惨叫。
\"十九...\"他抹了把糊住眼睛的血,往伤口撒金创药的动作像在给卡牌堆补牌。孙权要撕衣襟给他包扎,被他用刀背轻轻挡开:\"布条留着,黎明前还有恶战。\"
丑时的月亮被乌云吞掉半张脸。周泰听见远处传来竹哨声,那是山越人召唤毒蛇的暗号。他解下腰带浸在火油罐里,火焰腾起的瞬间,十几条青鳞蛇在岩壁上扭成灰烬。有条毒蛇临死前弹起,獠牙咬住他手腕。周泰眼都不眨,连皮带肉削掉那块皮,露出白森森的腕骨。
寅时的露水混着血水在铠甲上结冰。周泰把长刀插进地面稳住身形,左腿不自然地扭曲着——方才替孙权挡落石时被砸断了胫骨。他索性拆了腿甲当夹板,用弓弦捆紧断骨处。孙权要把披风给他,他摇头:\"寒气入体,伤口反倒不疼了。\"
最凶险的攻势发生在破晓前。山越人推来裹着铁皮的冲车,周泰卸下门板大的盾牌顶上去。冲车撞上岩壁的瞬间,他喷出的血雾在曙光里像张展开的\"桃园结义\"牌。锁骨彻底断了,白茬骨头刺破皮肉,他却借着这股力把冲车掀翻,压住下方七八个敌人。
\"主公,该走了。\"他背起孙权时,背后的血痂铠甲哗啦掉下一块。断崖有五丈宽,底下是泛着晨雾的牛渚滩涂。周泰倒退三步助跑,断腿蹬地时发出的脆响让人牙酸。跃起瞬间他想起去年在鄱阳湖操练水军,凌统笑他背着沙袋跳不上艨艟舰——现在他背的是整个江东的未来。
山风卷起破碎的战袍,露出脊背上四十九道伤疤。最先赶到的韩当看见这一幕时,差点握不住缰绳——周泰背着少将军稳稳落在对面山崖,背后翻卷的伤口还在冒热气,宛如刚揭开的\"火攻\"牌。
\"快传医官!\"程普的喊声在峡谷回荡。周泰却把孙权轻轻放在草垛上,转身又往断崖走:\"我去把兄弟们的尸首背回来。\"他数着身上渐渐凝固的伤口,像在数一叠沾血的\"不屈\"牌,\"四十九道,正好。\"
寅时三刻,山风突然改了方向。周泰抽动鼻翼,在血腥味里辨出一丝松脂燃烧的气息。他反手将盾牌往右侧倾斜三分,几乎同时,三支火箭擦着盾沿掠过,在岩壁上炸开粘稠的火油。
\"举橹!\"周泰的吼声撕破夜幕。幸存的十二名亲卫立刻架起龟甲阵,但山越人这次学乖了——他们不再强攻,而是用长钩镰专挑盾阵缝隙。周泰看得真切,突然抓住两柄钩镰往怀里猛拽。两名山越兵收势不及撞在一处,他趁机夺过钩镰反掷回去,铁链绞住第三人脖颈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敌酋的狼牙棒就是在这时偷袭的。周泰故意用左肩去接,甲片碎裂的瞬间,他右手短刀已捅进对方腋下护甲的缺口。温热的血喷在脸上时,他舔了舔开裂的嘴唇:\"二十。\"
孙权递来的水囊在半空凝住——东北角岩壁突然崩落,五个山越刀手顺着绳索滑下。周泰抬脚勾起地上的盾牌,旋转着掷出,盾沿削断两根绳索。剩下三人刚落地,就被他贴身撞进怀里,三把匕首同时刺入腰腹的刹那,他双手扣住敌人天灵盖对撞,颅骨碎裂声混着脑浆溅在石壁上。
\"幼平!\"孙权扶住他摇晃的身形。周泰却掰开主公的手指,从靴筒抽出备用短刀咬在嘴里:\"还差二十九道。\"他说话时腹部的伤口还在漏气,声音像是从破风箱里挤出来的,\"等凑够了数...\"
话音未落,山崖上方突然传来机括转动声。周泰瞳孔骤缩,抱住孙权滚向岩缝。三支床弩铁箭擦着后背掠过,箭杆上绑的火药罐在身后炸开,气浪掀飞了他半边肩甲。
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浓稠。周泰吐掉嘴里的血沫,摸索着给断腿重新上夹板。黑暗中传来叮当脆响——是山越人在摇招魂铃,那些被毒蛊控制的死士就要来了。他解下染血的束额,就着未熄的火焰点燃,甩动的火光照亮崖壁时,十七具挂着腐肉的尸兵正从四面八方爬来。
\"主公,借剑一用。\"周泰接过孙权佩剑,突然划开掌心。血腥味刺激得尸兵愈发狂暴,他却笑了。当第一个尸兵扑到面前时,他精准地将剑尖捅进对方眉心符咒,手腕翻转绞碎蛊虫的动作,竟带着几分水战操舟的韵律。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周泰站在尸堆上数伤口。四十九道创口在晨光里微微发亮,最深的那道从左肩斜贯腰腹,像条朱砂画的\"过河拆桥\"。他转身望向正在渡江的援军,终于松开紧握的刀柄——铁铸的刀把上,赫然印着五个带血的指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