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夜风穿过纱窗。
把林野房中墙上的奖状吹得哗啦响。
第二日晨光透过老旧的纱窗照进来时。
林野的头还在一跳一跳地疼。
院子里传来劈柴的声音。
斧头砍进木头的闷响。
让他想起昨晚父亲说的话。
“你带那些大老板回来的时候,以为你多风光,其实还是农民为本。”
林野猛地坐起来太阳穴突突直跳。
厨房传来油锅的滋啦声。
林野拖着脚步走到门口。
看见母亲高凤琴正踮着脚够柜顶的辣椒罐。
她身上那件穿了十年的围裙。
袖口已经磨出了毛边。
“妈。”
“我来。”
林野的声音哑得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高凤琴转过身。
手里还攥着锅铲。
“醒了?”
“你爸去村口买豆腐了。”
她顿了顿。
“昨晚你们爷俩聊那么久,也不累。”
电视机突然自己亮了起来。
早间新闻的女主播声音尖锐得刺耳。
“最新消息。”
“原物价局局长张敏因滥用职权被双规......”
林野手里的辣椒罐“咚“地放在了灶台上。
......
济北市物价局的会议室里。
田志毅把一沓材料摔在桌上。
“三块二的原料成本?”
“你们测算用的什么标准?”
“菜市场询价吗?”
他指着角落里瑟瑟发抖的科员。
“冰心麦芽莲的培育记录调出来没有?”
“田、田省长。”
“当初是张局亲自定的,就是这个价。”
“现在没有张局了。”
田志毅扯松领带。
“联系中医药协会。”
“请赵新国教授团队今天必须把评估报告交上来。”
与此同时。
省电视台的演播室里。
赵新国正对着镜头举起一支密封试管。
“这种生长在海拔3500米以上的特殊麦芽莲。”
“每年产量不足两百公斤。”
他身后的大屏幕亮起一组数据。
“永盛祥冰酿所含的活性物质对糖尿病、高血压的抑制率达到67%......”
导播间里王晓燕死死攥着采访提纲。
她手机屏幕上不断弹出新消息。
《震惊!永盛祥冰酿真实价值曝光》。
《老顾客联名请愿。》
《还我们冰酿》。
《专家证实长期饮用可延缓衰老》......
......
胡二愣的仓库门口排起了长队。
他叼着烟把价签上的“1980“改成““时,手指都在抖。
“胡哥。”
“这价太夸张了。”
小弟欲言又止。
“爱买不买。”
胡二愣吐了个烟圈。
“昨天省城刘希那边都炒到八万了。”
队伍里有个戴金链子的男人突然举起手机。
“最新报价!”
“十二万!”
“还要求搭售二箱FIVE粮液!”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
......
村长二和家的八仙桌上摆着两碗冒着热气的藕粉。
林野盯着碗里打转的桂花。
听见老村长笑呵呵地问。
“野娃子。”
“这次回来打算住多久?”
“二和叔。”
“您......没看新闻?”
“看了啊。”二和掏出老花镜擦了擦。
“说你的什么饮料比人参还金贵。”
他突然压低声音。
“后山那片野麦子是不是就跟电视上说的一样?”
林野也不多说。
“傻小子。”
二和把藕粉往他面前推了推。
“你爹昨晚扛着你回来的时候说了。”
“做人得像咱村的石板路,经得起踩。”
院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林野抬头看见父亲林建国气喘吁吁地扶着门框。
手里还拎着半块豆腐。
“野子。”
“省里、省里来人了......”
二和慢悠悠地站起身。
“快去吧。”
“该做什么你心里清楚。”
……
苏家别墅的会客厅里。
水晶吊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苏建元的手指在红木茶几上敲出沉闷的声响。
茶盏里的龙井已经凉了。
“田省长现在倒是着急了?”
苏建元的声音像淬了冰。
“当初记者围堵永盛祥的时候怎么没见您站出来说句公道话?”
田志毅的公文包“啪“地摔在茶几上。
震得茶盏一跳。
“苏部长这话说得轻巧!”
“您和老首长不也作壁上观?”
他的领带歪在一边露出汗湿的衬衫领口。
“现在冰酿炒到十八万。”
“老百姓堵在省ZF门口扔臭鸡蛋。”
“您觉得这烂摊子该谁收拾?”
“够了!”
苏夫人喊了一声。
“你们两个大男人出了事就知道互相推诿!”
她的目光扫过丈夫涨红的脸。
“建元。”
“林野那孩子叫你一声叔叔。”
“你就这么看着他被人欺负?”
楼梯转角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苏颜赤着脚站在阴影里。
睡衣腰带拖在地上眼睛肿得像桃子。
“爸......确实,你也没管过。”
……
与此同时。
青龙村的晒谷场上。
林野的图纸被风吹得哗啦作响。
二和蹲在磨盘边。
“野娃子。”
“老张家说要现钱才肯出工。”
“这是好事。”
林野用铅笔在图纸上画了个圈。
“说明大伙儿懂得劳动价值了。”
他抬头望向远处金黄的麦田。
“二和叔。”
“咱们立个字据——工钱先欠着。”
“等池塘养了鱼按出工天数分红。”
晒场边突然爆发出一阵哄笑。
王铁柱扯着嗓子喊。
“野哥。”
“我媳妇问能分几条桂花鱼!”
笑声未落李婶挤进人群。
“不行!”
“池塘要占我家两分菜地。”
“给股份有啥用?”
她身后的几个村民跟着点头。
锄头柄在地上杵出深深的凹痕。
夜色渐浓时林野还蹲在晒场边改图纸。
远处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林建国趿拉着布鞋。
手里捏着个发黄的牛皮纸袋。
“爹?”
高凤琴从丈夫身后探出头。
围裙兜里揣着几个还温热的煮鸡蛋。
“你爹把东头那三亩承包地的手续拿来了。”
她的手指在纸袋上摩挲。
“反正咱家现在还有些钱。”
林建国突然咳嗽起来,咳得弯下腰。
林野扶住父亲时。
摸到他掌心的老茧硬得像砂纸。
牛皮纸袋里露出“土地承包经营权证“几个褪色的红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