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泽川又一次做了那个模模糊糊的梦，还是上次那个不断朝他靠近，却怎么也看不清楚的男人。
不过这次的距离好像比之前要近了一些，至少沈泽川能看见他的身体轮廓，大概……身高腿长？
目前只有这么一个印象了。
沈泽川不知道他到底是谁，也不知道这梦会不会有一天成为现实，但如果这人跟前世的沈家有关系，那么请他赶紧离开。
不要过来，千万不要过来。
离他越远越好。
只一瞬间，心底的恐慌竟不受控制一般被无限放大，原本的梦境也轰然破碎，取而代之的是那四个小乞丐的面孔，场景也变成了那天醒来时看见的小河边。
“小一，我们就把老大扔在这里吗？会不会……太显眼了？”
“要不还是埋了吧，也让老大走的安稳一点……”
“不行，就得显眼才能让别人发现，别忘了，我们必须得假装成意外。”
“对，直接埋风险太大了，毕竟村里人都知道他是我们老大，万一埋完哪天露馅了，我们都逃不掉的。”
“那、那好吧，我们……啊！！！”
小三猝不及防的一声大叫令其他三人都吓了一跳，刚要呵斥他，扭头却愣在了原地，四张脸的表情皆是如出一辙的惊恐。
只见原身的沈泽川正虚虚地抓着小三的裤脚，气若游丝地恳求道：“救救我……”
“老大你……”小三惊呆了，“你没死？”
“救我……”原身的沈泽川显然已经没什么力气了，只能勉强吐出几声气音。
小四急忙道：“老大还活着，那我们赶紧送老大去诊所吧。”
“不行！”小二立马拒绝道，“你疯了吗？他现在就这么一口气吊着，说不定路上就没了，到时候我们怎么解释？”
他的话音刚落，小一紧接着就跑到小三身边扯开了原身的手，又和小二一起迅速地制造了意外现场，最后拽着小三小四，头也不回地跑了。
原身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硕大的泪珠顺着眼角滑落下来，直到彻底无声无息，悄然离去。
沈泽川抬手捂住胸口，感受着那一处传来的阵阵闷痛，他知道，这不单单只是梦境，而是这个躯体残留的记忆。
也是最痛苦的记忆。
沈泽川睁开眼时，入目就是自家那个破破烂烂的屋顶，旁边的江乐允依然手脚并用地骑在他身上，搂得死紧。
但这一刻他忽然就有了实感。
他小心地坐起来，看着身边躺着的五个小家伙，顿时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
之前他一直在想，为什么他重生以后会如此顺利地接二连三捡弟弟呢？
可能是缘分，可能是幸运，也可能……是原身强烈的期盼和愿望。
他们都同样想拥有一个家，同样想要好好生活，同样爱着弟弟们……只不过，原身的真心给错了人。
沈泽川轻手轻脚地来到院子里坐下，此时夜晚的凉意却让他混沌的意识清醒了许多。
在梦中，他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了原身的委屈、悲伤以及不甘，那执着顽强的求生欲甚至带着一股强大的吸引力，沈泽川很熟悉这种感觉。
前世的他在接受各种刑罚时，尽管痛苦不已，他也想要活下去。
不同的世界，同一时间，他们两个对于生的向往同样热烈。
于是沈泽川在痛苦的困境中解脱，既获得新生，也替原身重生。
吧嗒——
沈泽川一愣，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背，上面竟多了一抹迸溅开来的泪花。
“我……哭了？”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果然湿乎乎的。
算了，哭就哭吧，好久都没哭过了。
替原身感到悲哀也好，替过去的自己感到委屈也罢，这一次……就让他好好发泄一下吧。
趁着弟弟们都睡了，趁着其他人都不在，只有他一个人，哭一哭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等天亮之后，小小的老子还是那个坚强勇敢的老子！
然而沈泽川不知道的是，屋里的五小只此时都在门后安静地站着，听着他压抑的哭声，看着他微微颤抖的背影，纠结了许久，最终还是选择了默默陪伴。
他们会一直在。
这就足够了。
沈泽川果真在那一晚之后就恢复了状态，五小只也默契地谁都没有提起这件事，兄弟们心照不宣地将这件小秘密藏进心底，生活继续。
小摊的生意比之前还要好，村民们光顾的次数和频率肉眼可见地增多，还有不少人都趁机和沈泽川搭话，没话都要尬聊。
这其中的原因他们自然也猜得到，但不管是出于愧疚，还是出于懊悔，他们都不在乎，反正能赚到钱就行。
至于村长所说的道歉大会，沈泽川一听就拒绝了。
倒不是他心胸有多宽阔，为人有多大气，他只是单纯地觉得没必要，那些道歉对他来说也没那么重要。
“要我说你就是二逼。”齐冲一边帮他往车上装货，一边嘟囔，“怎么就不需要了？那些道歉是他们欠你的，你就应该接受。”
“算了吧，我没那个闲工夫。”沈泽川漫不经心地道，“一想到我跟个大傻子似的往台上一杵，他们一个一个地跟我道歉，我都不知道说啥，多难受啊。”
齐冲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顿时乐得嘎嘎的：“你这么一说我更想让你去了，我指定把你弟弟还有马知远他们全带去围观，肯定贼有意思。”
“滚！”沈泽川笑骂道，“少嘚瑟啊齐冲，小心我拿你开涮，先让你给我道歉。”
“我道什么歉？”齐冲一脸疑惑，“我又没跟着他们骂你。”
“你以前少惹我了？不是埋伏就是约架的。”沈泽川瞥了他一眼，“甭装，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初我名声变臭的时候，你巴不得我在小石村混不下去呢。”
齐冲登时噎住，颇为心虚地道：“这也不能全赖我啊，谁让你每次打架都下狠手的？嘴还那么毒……”
“再说了，我之前只是想让你离开这里，省的你总跟我作对，但我可从来没想过让你死啊，这个绝对没有！”
“哦～～”沈泽川拉长了语调，挑眉道，“原来你真希望我混不下去然后滚蛋啊？我还以为我猜的不能对呢。”
齐冲：“？”
“卧槽！沈泽川你个狗比！你诈我！！”
沈泽川哈哈大笑，看见他气急败坏的样子，心情极好。
“行了，不闹了，赶紧把剩下的东西装完，早点给白老板送过去，我还有事要跟他谈呢。”
“对了齐冲，你跟我一起去吧，小秋送小翊去学校了，一时半会回不来，四五六还得看摊呢。”
“……我发现你现在使唤我挺顺手啊。”齐冲哼哼唧唧地道，“让我帮你装货，还让我跟你送货，我该你的啊？我他妈是冤种啊？”
沈泽川勾起嘴角，说道：“去一趟二百。”
齐冲眼睛一亮，立马蹦了起来，还顺便朝他抱了个拳，“老奴遵命！”
沈泽川不禁咂咂嘴，当资本家的感觉就是好啊。
去镇里的路上，他们两个依旧你一句我一句地互怼，谁也不让着谁，却又谁都不生气。
“沈泽川。”
“干啥？好不容易闭会嘴，你怎么又张开了？”
“我感觉挺好的。”
“什么？”
齐冲笑了笑：“你活着，还在小石村，挺好的。”